苦行僧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回答道:“我沒看見過。”

“真沒看見?”身毒如蟒蛇般陰狠的目光,在苦行僧的麵龐上來回遊**,似在審視。

“苦行者,隻在意腳下之路,未敢看天際之高遠,可能是有修行者途經,隻是我確實未曾看到過。”苦行僧雖低頭表示敬意,說話卻是不卑不亢。

“老大,這和尚在騙你。”身毒身後的十幾個沙匪中,突然是有一個人開口道。

“哦?”身毒神色陡然陰冷。

他的這個手下,負責的是審問之事,最擅長察言觀色。

城府不深之人,有沒有說謊,他這手下往往一眼就可以看透,顯然,眼前的苦行僧並不是擅於撒謊之人。

下一瞬,身毒伸出手,直接抓住眼前苦行僧的脖子,將他整個人都是提了起來,“佛祖沒有告訴過你,做僧人要戒妄語嗎?”

“說,他往哪個方向去了?”身毒手上微微用力,苦行僧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苦行僧才剛踏上苦行修心之路,便是遇到了有關道途之考驗。

不說,性命不保。

但若是說了,那就是在強權的脅迫下,選擇助紂為虐。

心境頓毀,修無可修。

一直低眉善目,不正眼相待這群沙匪的苦行僧,在這時,終於是第一次抬起頭,直視身毒那陰戾的目光,平靜念道:“第一戒者,盡一日一夜持心如真人,無有殺意,慈念眾生,不得賊害,動之類。”

“不與豎子為謀!”苦行僧一字一頓,字正腔圓道。

“很好,很好,”身毒陰森笑道:“不愧是苦行僧,為了一個素昧相識之人,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和尚你這境界的確高。”

“既然境界這麽高,那我就送你去佛祖麵前,讓你和佛祖講經去吧。”下一刻,身毒毫無征兆地下了殺手。

嗤!

他提著苦行僧脖子的手,陡然發綠,施放出陰森的毒力,直接將苦行僧的脖子給絞碎。

苦行僧臉色一僵,身體一晃,猛然倒地。

血液自脖子處汨汨流出,滲入身下那片火熱的沙粒之中,消失不見。

身毒瞥了苦行僧的屍體一眼,麵無表情,“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明明隻是俗人,還真把自己當聖人了?”

“老大,那接下來怎麽辦?”先前說話的那個沙匪問道。

身毒思索了一會,開口道:“往東邊的方向接著追去吧,此人剛一開始的方向便是往東而去。

隻是到了後來,不知道何故,又接連變換了多個方向,現在既然跟丟了,也隻能是順著原先的方向追下去了。”

“不過,遲早是會追到的,”身毒陰森道:“畢竟,他身上可是有我們的印記……”

若不是儲物戒會隔離他們對印記的感應,他們也不用追的這麽麻煩了。

身毒心中暗道。

“好。”沙匪們齊聲應道。

很快,十數道身影就是衝天而起,消失在天際之中。

而在原地,一陣風吹過之後,湧起的流沙,很快就是將苦行僧的屍體淹沒,掩埋。

以整片沙漠為墳。

……

在沙漠之中,最大的兩個感受:

一是天地之蒼茫,二是自身之渺小。

即使是已經達到元嬰境界的陸青山,都不免是升起幾分這種感慨。

可才煉氣修為的苦行僧,卻是敢憑借徒步,在沙漠之中穿行。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苦行僧之所以會頻出大能修士,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借著先前苦行僧指路的方向,陸青山拿著地圖照看了一會兒,接著前行。

他並沒有將速度放到最快,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方向沒對,將速度拉到最快,一旦是偏離了些許,浪費的隻是自己的時間。

隻是在把地圖收回儲物戒不久之後,陸青山眉頭忽然是一挑。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在他的後方,有十數個修士,正朝著他的方向飛掠而來。

目的十分明確,顯然不是偶然路過。

由身毒帶領的十數個沙匪修士,呼嘯而來,不過片刻,便是臨近陸青山。

陸青山抬起頭,打量著帶頭的身毒,眼中露出一抹寒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自語道:“沙匪嗎?”

而另一邊,看著緩緩抬起頭,神色平靜的陸青山,身毒卻是麵色一變,雙眼露出警惕之意。

因為他竟然是看不出陸青山具體是何修為!

“是修習了什麽特殊術法,還是有什麽法器嗎?”身毒心中一動,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貪婪之意。

對於他們這種人而言,能隱匿氣息的術法或者法器,是很有吸引力的。

“老大,就是這小子嗎?”在身毒還在審視陸青山之時,他帶著的十數個沙匪之中已經是有個極為魁梧,皮膚粗糲黝黑的修士開口問道。

沙匪通常有兩種性格特征。

一是身毒這種,做事小心謹慎,手段又狠辣無比,經曆無數蠅營狗苟,最後成長起來,堪稱老奸巨猾。

一是不懂規矩,不忌出手的混不吝之輩,這種人一般會死得很快,但是若是能成長起來,就是絕對的狠人。

一般來說,作帶頭的,就需要的是身毒這種性格的。

但在手下之中,必然是要有一兩個第二種人,因為這種人,能做很多身毒不適合去做的事。

身毒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微微點頭。

魁梧修士吐了口唾沫,狂笑道:“先前那和尚連命都不要了,幫這小子隱瞞行蹤,有何鳥用?不還是被我們追上來了。”

下一瞬,魁梧修士卻是感覺渾身一寒。

因為在他的話說完的一瞬間,在他們眼中的那隻“肥羊”,身上陡然是散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可以震懾心神的威壓。

陸青山目光冰冷無比,“你們將那位苦行僧怎麽了?”

“那和尚寧死都不肯交待你的去向,”魁梧修士咽了咽口水,但看了眼身旁沒有說話的身毒,頓時底氣又生,硬著頭皮道:“那我們就隻好是隨他願,送他去死了。”

“很好。”陸青山點了點頭,垂下眼簾,沒有再說話。

嗖!

一聲音爆在蒼茫遼闊的沙漠上空,驟然響起。

熾紅色劍光亮起,橫空向著說話的魁梧修士斬去。

一聲慘叫,下一瞬,金丹後期修為的魁梧修士就是化作一團血霧,在其餘的十數個沙匪麵前猛然爆開,使得他們口幹舌燥,心神似乎都是被攝住,一時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元嬰劍修……”身毒看著眼前的年輕修士,心中驟生苦澀之情。

“該死,這黃老頭誤我,怎麽將一個元嬰修士當作是肥羊賣給我?”與此同時,還有著怨憤之情,從身毒心中油然而生。

“是吾等有眼無珠,冒犯了你,”身毒反應很快,更是能屈能伸之輩,很快便是收斂起心中的怨憤,拱手對眼前的年輕劍修道:“你也殺了我一個手下,此事就算扯平,如何?”

“扯平?”陸青山淡淡看著自顧自說著場麵話的身毒。

身毒將自己元嬰中期的威壓放出些許,嘿嘿笑道:“你我都是元嬰修士,真要動起手來,誰勝誰負也不好說。

再說,我們的首領,禿鷲老人可是睚眥必報的煉虛大修士,真要拚下去,就算你能勝我們,到時禿鷲老人的報複,你可未必承受得住。

此事就此揭過豈不好?先前被你擊殺的手下,就當是給閣下泄憤,我絕對不再追究。”

身毒也是在暗暗威脅,先是表明自己的修為,讓陸青山心生忌憚,再是搬出禿鷲老人的名頭以求鎮住陸青山。

但他言辭間卻是十分客氣得體,明顯是在服軟,絲毫看不出威脅之意,讓陸青山麵上也能過得去。

劍修本就是重麵子之人,像身毒這種老奸巨猾之人,自然明白這種道理,也無所謂在言語氣勢上讓陸青山幾分,反正對自己也不會有太大損失。

“扯平?你們招惹我之事,的確可以扯平,”陸青山似在發問,似在回答,“但是,那個被你們殺死的苦行僧呢?這要如何扯平?”

“你要怎樣?”身毒聞言,麵色陰沉如水,“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之人罷了?你與他又不相識,難不成還想為他複仇?”

“血債……”陸青山冰冷的聲音響起,“當然是要血償!”

那個他不知道名字的苦行僧,那個不過是煉氣修為的小修士,能為了素不相識的他,寧死都不肯交待他的行蹤。

而他身為劍修,作為元嬰期的修士,為苦行僧複仇,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

轟!轟!

接連兩聲音爆響起,在熾紅劍光旁,又一道碧綠劍光衝出。

熾紅、碧綠兩柄飛劍,分別掠向身毒與他帶領的那些沙匪。

挾持著殺戮劍意的桃花,猶如狼入羊群,在那些不過金丹修為的沙匪中迅速遊**收割起來。

“身毒大人,救命!”感受到桃花上傳來的恐怖威勢與猛烈殺機,沙匪們頓時是驚慌失措。

話音剛落,那一柄碧綠的桃花,已然是從開口求救的沙匪身體之中貫穿而過。

根本沒有半點掙紮的餘地。

其它沙匪修士臉上頓時是露出絕望神色。

實力差距太大了!

他們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之輩。

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們也有預想到自己身隕的那天,隻是沒想到會是這般給人如切菜一般隨意斬殺。

另一邊,熾紅的龍雀化作一點寒芒,朝著身毒而去,如洶湧奔騰的雷霆,威勢難以想象。

身毒心中一動,體表有暗綠色光芒升騰而起,他的手上則是有著無數的符文在其中浮現。

麵對陸青山的龍雀,身毒揮動右掌迎了過去,陰毒的暗綠色毒氣繚繞而出,撲向龍雀,似要將之汙染。

嗤嗤嗤!

龍雀表麵附著的焰芒升騰而起,頃刻就是將那暗綠色的毒氣全部灼化。

嘭!

去勢不減的龍雀,與身毒滿是符文的右手相撞。

恐怖的餘波朝著四麵八方波及開去,那四溢的靈力與劍氣形成一圈漣漪。

身毒手掌上環繞的符文破碎,他的身形則是被震得往後倒飛了數十丈。

定住身形,他再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的右手此時已經是血肉模糊。

“怎麽可能?”身毒眼中閃過不敢置信。

他可是體修,所修行的五毒不滅體,不敢說是與佛門的金剛不壞相比,但至少也算是上乘鍛體術了,怎麽在眼前劍修一道飛劍的攻勢下,就是這般淒慘?

陸青山心中淡定。

寂滅穿透意境,即使是體修的防禦,也不在話下。

“你當真要魚死網破?”身毒死死盯著陸青山,咬牙切齒道。

“你不過是刀殂下的魚肉罷了,何來網破?”陸青山充滿殺機的話,讓身毒如墜冰窟。

聲音還未消失。

嘩!

龍雀盤旋而起,再一次劃過長空。

速度太快,快得已經看不清劍影,隻能看到一道熾熱的紅光。

這一劍,陸青山動用了不朽真意來演化殺戮劍意。

在這般雙重加持之下,龍雀此時的速度,已經是達到了驚人的六十倍音速。

數百丈的距離,隻是刹那便至。

“不……!”感受到致命威脅的身毒,心中發冷,全身靈力猛烈運轉,暗綠色光芒大盛,符文環繞周身,猶如星辰。

轟!

龍雀上一道寒芒驟起,在這時猛然爆發。

浩浩****的一劍,化作一條霜線,破開了身毒周身的符文,泯滅了那暗綠色的光芒,最後是從他腹部的丹田位置一貫而入。

身毒低頭看了眼自己腹部上的巨大傷口,那一道猙獰的傷口中血液噴射而出。

但更要命的是,這一劍還將他的元嬰給粉碎了。

他又抬頭看了眼遠處的陸青山,張了張嘴,最終話在嘴邊還未出口,眼神便是黯淡了下去。

隨後,身毒的身形一栽,從高空中徑直落下。

陸青山心中冷厲,身毒的身死並未平息他心中的殺意。

龍雀在空中一個盤旋曲折,向著那一旁的沙匪飛去。

龍雀、桃花兩柄本命劍飛舞。

不論是開口求饒的,還是施展遁術逃跑的沙匪修士,盡皆被桃花與龍雀追上,貫穿。

在劍修的飛劍麵前,很少是有人可以逃得掉的。

無它,同階之中,內劍的飛劍,便是速度最快的法術,沒有之一。

……

待將所有的沙匪盡數斬殺,陸青山收起這些沙匪的儲物戒。

雖然這些沙匪都是體修,但畢竟幹的是劫道之事,身家勉強也算得上富裕。

呼。

陸青山翻手拿出自東雀城中所購買的地圖。

他自進入莫高沙漠之後,除了進東雀城一趟,以及問路那位苦行僧之外,便沒有接觸過任何修士。

沙匪又是如何盯上他,並且在偌大的沙漠中精準追尋到他的位置?

到了此時,他哪能不明白這問題出在何處。

陸青山神識放出,在地圖上上來來回回巡視了三四遍之後,終於是在先前那個白發老修手指點過的雷霆標誌處,發現了一點微不可聞的靈光。

這點靈光十分隱蔽,他即使特地去尋找,都是巡視了許久才找到,也不怪他先前沒有發現。

靈力微微運轉,瞬間就是將那點靈光絞碎。

陸青山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後終於有所決定。

他身形一縱,再次禦劍而起。

但是這次他前進的方向,並不是巨熊城。

而是來時的東雀城。

……

名為黃中的老修,在東雀器鋪的櫃台前,清點著什麽,心中卻是神遊天外。

“先前那個年輕修士,出手大方,必然是頭肥羊……”黃中手中把玩著幾顆念珠,喃喃道:“待身毒得手之後,分成就又是一大筆入賬……加上這筆進賬,就可以購買些淬體丹,衝擊第六煉了……”

他是東雀部落的一名金丹老修,負責掌管東雀器鋪,看上去油水頗豐。

但正如先前所說,西漠多體修,而體修對法器的需求又極低,所以實際上,他這一年到頭根本沒有多少生意,又何來油水可言?

反而是部落中與他修為相仿的另一金丹修士,掌管東雀丹閣,那油水才叫豐厚,看得他眼紅無比。

直到是前些年,沙匪那邊有人找上門來,跟他商談合夥坑人的生意,由他負責提供修士訊息,沙匪負責截殺修士,事成之後,他能吃到一成的分成。

自那之後,他囊中這才漸漸鼓了起來。

“肥羊啊,肥羊,什麽時候才能再來一隻肥羊呢?”黃中在心中盤算期待著。

說曹操,曹操就到。

但與那“肥羊”一起來的,還有一柄飛劍。

那是一枚熾紅色的寒芒,甫一發出,就亮如曜日。

劍上劍氣如龍如凰,從天際之上墜落,與飛劍一同炸入那間東雀器鋪。

正如名劍歸鞘。

璀璨的劍芒,仙人撫頂般自那黃中的天靈而入,然後綻放。

一朵血霧兀自爆開。

黃中甚至是連一聲哀嚎都未發出。

東雀城外,一身黑衣的陸青山懸立於空中,冷眼看著城內。

人還在城外。

但劍已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