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緩緩流逝,轉眼間,殘酷的道魔之戰就已經持續了一整年的時間。

這一年的時間,對於人族而言,充滿著煎熬,充滿著提心吊膽。

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止是齊補天,越來越多人都開始隱隱察覺到,一股讓人感受到無邊恐懼的威壓,正緩緩地從那深淵之中傳來。

這是羅睺,他在刻意釋放自己的氣息,展現自己的恐怖。

隨著不斷的蛻變,即使升華還未全部完成,但他的實力已經是成十倍的增長。

實力增長到如今的地步,他已經不再害怕陸青山找上門來,不懼世間任何人。

所以,他選擇放出自己的氣息,帶給人族無限的恐慌與絕望。

——這種明知滅亡即將來臨,卻無能為力隻能靜靜等待的局麵,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折磨,足以讓人瘋狂。

而人族的壓抑與瘋狂,也足以讓羅睺感到愉悅不已。

……

又是一個月後。

這一日。

深淵。

億萬道魔光陡然升騰而起。

在那種程度的絢爛魔光之下,連血月都失去了色彩。

本是血色為主基調的魔域,在此刻,變得斑斕。

還在深淵中的所有魔民,在此刻都紛紛抬起頭,仰望蒼穹。

然後,他們都看見了一個身影。

無論是位於何域,位於何地,於此時,都看見了同一個身影。

那道身影,仿佛是天地間最為完美的造物,通體魔光內蘊,蘊含著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力量。

血紅色的頭發如同瀑布般垂落而下,神秘異常,好似奪走了血月的色采。

他的麵目仿佛被光芒籠罩,看不真切,隻能是隱約看到一雙邪惡至極但也恐怖至極的青色眼睛,光是看上一眼,就令人有元神破碎之感。

不可直視魔神的眼睛。

“好強大的力量啊……”

一道漠然的聲音,緩緩的傳出。

那聲音如從九幽天上而來,順便傳遍偌大的深淵界,分明沒有絲毫的情感,卻有著一種令天地顫栗的恐怖力量彌漫而出。

羅睺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身體中的浩**力量,舔了舔嘴唇,輕輕一笑,顯得格外邪異。

直到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成為了魔域主宰,深淵至尊。

他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下一刻,羅睺便出現了深淵的最中心位置。

地理意義上的絕對最中心。

羅睺屹立於蒼穹之上,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曆,竟也有幾分恍然若夢之感。

不論是什麽樣的人,在功成名就之後,似乎都會有一段這樣的心路曆程,回憶一下從前,為現在增色。

終於,羅睺停止了回憶。

他俯瞰著下方已經顯現衰敗之色的深淵大地。

千山起伏,群龍昂首。

他的心緒隨山脈的起伏不由激**。

如今,他大勢已成,不用再瞻前顧後,隻需展示自己的手腕就可。

羅睺一腳在虛空中點下。

一條條蜿蜒綿長的山脈,拔地而起,宛如一條條魔龍飛躍至天上,在羅睺的身周狂舞。

一念滄海變。

魔龍環繞,羅睺胸中豪情萬丈。

“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茫茫深淵界中,所有的生靈,都聽到了羅睺的這一句蘊含有莫名威壓的宣言,同時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降臨。

於是,下一刻,所有的魔族生靈,無不是狂熱的跪拜了下來,選擇了服從。

“謹遵聖命!”魔族生靈們虔誠的跪拜。

可是這還不夠。

羅睺將目光望向除黑甲域外其餘七域的王城。

他需要統一魔域,他要當一個獨裁者,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有人不肯順從,他也不介意先來一場大清洗。

羅睺的嘴角揚起一抹冷酷微笑,青眸中閃爍著暴戾之色,且毫不掩飾。

他將自己的意念清清楚楚的表達出來。

“七日之內,所有人都必須給我一個答複。”

“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此時,所有的掌權魔尊們都在前線戰場上,並不知道深淵中發生的一切,更無法給羅睺以回應。

但羅睺並不著急,因為他清楚,這個消息,很快就就會傳遍兩界。

他號令群魔俯首,在等天下來投。

哪怕知道前線戰爭激烈,這種時候要魔尊們回深淵臣服,可能會耽誤戰機——有他在,又何須去在意所謂戰機?

羅睺高懸於蒼穹上,血月無光。

他身上的殘暴之氣越來越重。

“謹遵聖命!”第三天,巨靈一族率先臣服。

事實上,這根本沒有懸念。

“謹遵聖命!”第四天,雷獸、虛空、兵魔三族臣服。

……

七天之後,最後一個聖魔族口中高呼著“謹遵聖命”向羅睺徹底臣服。

此時,所有的魔族,都已向羅睺臣服,獻上了自己的魔土。

至此,羅睺兵不血刃便拿下了整個魔域。

無論權力還是力量,都淩駕於魔域所有生靈之上。

但他並不滿足。

“很好,諸位,請記得今日,”羅睺不再放眼於深淵這片衰敗的界域,而是將目光投向遠方,投向富饒的人域,臉龐上,浮現起一抹妖異笑容,一道含著無盡冰冷之意的聲音,在深淵大地上浩浩****的響起,“乃是我羅睺聖,一統兩界之時!”

……

神威如獄。

當羅睺成就魔聖之時,人域中靈覺出眾者自然也有所察。

“羅睺……他成功了……”

天河城,齊補天麵色駭然地抬起頭。

就在剛剛,他感知到了一種讓他靈魂都不由戰栗的氣息。

那種氣息,唯有魔聖,才能擁有。

巨闕武帝以及其他尊號境修士,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苦澀。

魔聖的存在,簡直讓人絕望到要意誌全無。

即使他們的修為地位已經是人族頂峰,但麵對魔聖,他們與那些低階修士又有什麽區別呢?

“魔聖,即將降臨。”齊補天歎息道。

陸青山以九劫劍仙的境界,都能朝遊北海暮蒼梧,對於魔聖而言,更是不在話下,天河海的廣闊,也不過是片刻而已。

現在,隻是看羅睺準備何時降臨了。

一旦降臨,迎接天河城的,隻有毀滅。

能阻攔魔聖的,唯有祖境。

祖陣,在魔聖麵前,不值一提。

齊補天轉頭,將目光投向人域。

眼神中,帶著一絲希冀。

那裏,存在著人族最後的希望。

……

人域,鎮江城,密河峰。

“陸青山”真正的出生之地。

陸青山漫步於山道上,並沒有任何人發覺他的來到。

漫無目的。

有微涼料峭春風吹起,吹皺他的眉頭。

所有的風,究其根本,都來自海域。

海域上的風,又來自天河海。

此時的拂麵之風,便是如此。

陸青山神情微變,瞳孔一縮,陡然轉頭,將目光望向天河城的方向。

“公子,怎麽了?”秦倚天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陸青山的變化。

“羅睺,成聖了,”陸青山的聲音十分低沉,但神情卻十分平靜,“我們該回去了。”

“可是,公子你還未成祖……”秦倚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陸青山是還未成祖,可羅睺既然已經成聖,那陸青山就不得不去麵對。

這是他的責任。

公子他從來都不是逃避責任的人。

“不過就是以下克上,我們不是向來擅長這個嗎?”陸青山笑道。

一道劍光衝天而起。

一如當年。

隻是當年那道劍光的方向是南海,如今這道劍光的方向,卻是天河海。

決戰之地,天河海。

隻能是天河海。

隻有在那,他才有一線渺茫希望。

……

清晨時分。

玉門關。

此時的玉門關外有無數魔修,黑壓壓到處都是,經過長達一年的戰鬥損耗,依然是看不見盡頭。

這場準備兩萬年之久的道魔之戰,無論最終勝負,必然會持續很長的時間,鏖戰個數十年再正常不過。

赤尊身影巍峨如山,一動不動,麵色卻是異常難堪。

因為就在四天前,他得知了羅睺成聖的消息,並且在羅睺的威壓下,令手下的魔尊回返深淵,向羅睺傳達了兵魔一族的臣服之意。

雖然臣服,也心服口服,但心中的不爽與憋悶卻是與日俱增。

他的目光落在玉門關城牆上那個已經站立許久,在晨風中如洛水神女般的身影。

洛神劍仙,夏道韞。

他決定,拿她來宣泄心中的憤怒。

就在下一次玉門關大陣的止歇期。

必須要抓緊。

因為羅睺一旦出手,足以擺平一切,那就沒有他再出手的機會了。

幸好,羅睺的首目標,並非這裏。

……

夏道韞雙眸微閉,閉目養神。

晨風輕拂,她的衣袂微動。

刷!

下一刻,她陡然睜眼,絕美的麵龐不知為何煞白了幾分。

“怎麽了?”一旁的餘滄海看出她的情緒在劇烈波動,有些詫異。

夏道韞臉色很快恢複平靜,轉身,目光看向那一直在死死盯著她的赤尊。

“接下來,玉門關要拜托你了。”

餘滄海一怔。

戰局愈發緊張,夏道韞作為玉門關最強大的戰力,卻說出這種話?

是要離開?

怎麽可能,那接下來的戰鬥怎麽辦?

難道還有什麽事,能比當下的戰爭還要重要?

——餘滄海從未想過夏道韞會是趨利避害,這不是夏道韞。

雖然心中驟起大波瀾,可餘滄海卻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既然交給我,那我守好就是了。

這是餘滄海的想法。

……

說出那句話時,夏道韞神情很平靜。

僅僅隻是刹那。

夏道韞如山河一般的眉目中閃過一絲狠厲。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臉色驟然蒼白,再沒有半點血色,仿佛在這一瞬,受了極重的傷。

可與此同時,她的眼神也驟然清亮,雖然眼角開始淌血。

玉門關中,起了一場大風。

風,帶來無數的氣息。

所有的氣息,全部灌進了夏道韞的身體中。

天地之間有異象。

玉門關外,赤尊變了顏色,怒喝道:“夏道韞,你哪來如此大的氣運?”

“不對……夏道韞,你竟敢竊取大夏之氣運為己用?”

“何來竊取,本就是我的。”玉門關上,傾國傾城的女子劍仙臉色雪白,語氣平靜。

她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而已,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可是下一刻,她就已經出現在玉門關之外,天穹之上。

恐怖的天地氣息,還在灌入夏道韞的身體中。

她的青絲隨風狂舞。

“你不要命了嗎,就算你是劍仙,又如何能承受這般磅礴氣運所換來的強大力量!”赤尊駭然失色,試圖阻止夏道韞。

夏道韞沒有再說話。

她已經來到了赤尊之前。

她的速度太快,咫尺天涯。

她右手緊持牛耳,劍光四射。

牛耳向前,劍光也向前,將赤尊淹沒。

劍光中,響起赤尊憤怒至極的怒吼。

他早有準備,根本不敢掉以輕心,瞬息之間,便是施展兵字訣,進入最強狀態。

劍光中,怒吼連連,慘叫連連,哀嚎陣陣。

然後,劍光四散,顯出其中的畫麵。

夏道韞靜靜站著,眼角淌血,唇角溢血。

她的對麵,是赤尊,身上看不到任何傷口。

“拿大夏萬年之氣運,換刹那芳華……瘋婆子!”赤尊咧了咧嘴角,說道。

世上所有勢力,皆有氣數,隻分多寡。

毫無疑問,繼承夏祖血脈,守護人族兩萬年的大夏是所有勢力中的翹楚,氣運最盛。

作為新晉女帝的夏道韞,則是把持著這份氣運,這份家底。

她的責任與使命,是將這份大夏氣運壯大,至少是保持不衰敗。

可是今日,夏道韞卻是反其道而行,將大夏萬年積攢而下的天大氣運揮霍一空,不過是為了換取一時之氣。

任是誰見了,都得感歎一句天下頭一號敗家娘們。

……

夏道韞轉身。

赤尊的身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劍痕。

繼而,第二道。

第三道。

……

總計十萬八千道劍傷,出現在赤尊的身上,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然後,是血液飛濺而出。

赤尊,仿佛成了一座人形噴泉,不斷向外噴射著血液。

他看著那個正在遠去的女子身影,死不瞑目。

他始終無法理解。

為什麽不惜性命,不惜大夏萬年之氣運,隻為對他出這十萬八千劍。

……

夏道韞並不關心赤尊在想什麽。

也不關心自己此時的變化。

她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變化此刻才在她的身上發生。

夏道韞的滿頭青絲,正在褪色。

變為白色。

這就是代價。

代價是生命。

美好的是,她此舉所為的那個人,早已白頭。

這麽看,就算是共白頭了。

她再沒有看赤尊一眼,轉身躍上牛耳。

劍光騰起,破開厚重的魔雲,向遠處而去。

喧鬧的戰場上,有片刻的安靜。

或者說死寂。

沒有魔敢攔她的腳步。

玉門關中,也沒有震驚的呼喊。

因為即使是玉門關修士,此刻也震驚到失語。

……

大夏萬年之氣運,這般揮霍一空。

未來之前途,也折於這一刻。

甚至是大半性命也流瀉一空。

可惜嗎?

不可惜。

這些東西很重要。

但遠方有更重要的東西。

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要認清對於自己而言,什麽東西更重要。

夏道韞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弄清楚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