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貴妃卷(11)

一處布置得宜的院子裏,草木旺盛裏綿延著春季的氣息。

南陽大長公主將一封信盞摔在霍營身上,抑製不了身上的陣陣顫抖,四月的春季氣息也解不開她身上陣陣的寒意。

“你說!養在咱們東院的那個孽障是誰?”

“不過是你不能生產,而我身為駙馬卻不能納妾,總不能叫我們霍家絕後,我便去族中抱養的孩子。”

“霍營,你拍著你的良心說說,這些年我待你如何?我不能生產還不是因為生嬋兒時傷了身子?嬋兒是我拚著九死一生養下來的,你說要拿進宮博富貴,我二話沒說就遂了你的意。那你現在又在做什麽?把中山王的孫子過來,你當真是要謀反?”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你那個好侄子步步緊逼著我,像瘋了一樣的窮追猛打,難道我就正該曆來順受?我霍家世代軍功,若不是我們家撐著,這江山早就不是他們老紀家的了。既然反不反都是要滅亡,為什麽我不能憑著手中資源賭一把?”

“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南陽大長公主已經失了神,隻是喃喃自語著這句話。

霍營看了一眼人老珠黃的妻,想到這人也是紀家的後人,心中便半點憐惜之也沒有了。

他囑咐院子中人看好了南陽,便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院子。

鄭大同總管早就在翊坤宮門口候著霍營,見到他人過來忙行禮道:“將軍來了,主子在裏麵等了您許久了,快進來吧。”

霍營走到裏麵,見得霍嬋穿戴一新等著自己。

“穿得倒是好看,這身衣裳很襯你膚色。”

霍營對著這個獨女和妻不同,還是有幾分寵愛在心底的。

“過幾天就是爹爹的好日子,自此後,女兒再也不用受這宮裏的閑氣兒,以後必定半生榮華,是以女兒高興。”

“好好好——”霍營擊掌讚許道,“不愧是我的女兒,也是將門虎膽一般的烈女子!等成事之後,爹爹必然好好嘉獎你,你就按著爹爹說得行事就是了。爹爹此刻有八分把握在自己手裏,而那兩分就在姑娘你的手裏了。”

“女兒曉得,爹爹切勿憂心。”

與此同時,長垣宮的宣辰殿裏,紀念好奇地看著立在前麵的那個道士:“大半夜的,朕聽得你找人去貴妃那裏通報了三遍,這才起身過來的。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可就白走這一趟了。”

林大千再次行了一禮:“陛下明鑒,貧道此番前來真的是有大事要稟報。是有關霍將軍……他,要謀反!”

紀念的眉心急速地跳了一下兒,繼而不動聲色道:“哦?道長可是有證據?霍將軍一門忠良,雖然不服管束但也是勤懇為國了一輩子,朕可不會為了道長空口白牙的一句話就定了霍將軍罪的。”

“貧道一介布衣,哪裏就敢誹謗霍將軍?必然是得到了確切消息才過來的。請陛下聽貧道一言後,再做判斷也不遲。”

“這裏就隻有朕和道長兩個人,周圍都是禁衛軍守著,道長但說無妨。”

其實這事兒如果通俗的話來說,就是由個人迷信引的血案。

紀念的確知道霍營就打算這幾日“幹大事”,卻也不知道究竟差不多會在什麽時段,因而隻是暗中跟幾個心腹合計調兵屯糧,並無其他表麵動作以防打草驚蛇。

霍營也是個比較迷信的人,在“幹大事”之前必然也要占卦問卜的。可是如此一來問題就來了,他不知道找哪個道士幹這個事比較好。

隨著陛下和李泰道長的不懈努力,全國人民都開始相信,隻有茅山道士才是能通感天意的,其他道士都是略遜一籌的。

霍營作為一個長夏公民,自然也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於是他也想著找一個茅山道士幫自己算算凶吉。

不過霍將軍馬上就悲催地現,基本所有茅山小道士都被李泰收攏,而所有茅山大道士都被黃桑收攏,霍營同誌委實是無從下手啊!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當然也可以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霍營終於找到了一個“意中人”。

他就是林大千,從前一直就和李泰不對付的茅山某首席大道士,霍營將兩人的戰鬥淵源史搞出來一份文件,最後判定找這林大千是可行的。

不過林大千既然能跟李泰打擂台這麽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

作為一個出家道士,他本來就是封建迷信信仰者。看霍營這人印堂黑各種晦氣,像是個要玩完的節奏,於是便忙不迭地過來匯報順帶表忠心。

順帶,讓他也抱上陛下大腿,體會一下做“天人”的滋味兒。

霍將軍決定行事的日期,恰好是為了紀念“收複南越三十周年”的慶典上,而這個慶典恰恰是霍將軍在西郊領命主持舉辦的。

陛下瞄了一眼案上“管夷疑似有大量人員入京”的奏事折子,衝著林大千點點頭:“如此,謝道長了。”

“陛下言重了,為了國家、為了社稷……貧道必當殫精竭慮、萬死不辭。”

慶典的前一日。

紀晏半夜被紀念給召到了宣辰殿,少年似乎是已經梳洗完畢了,這麽匆忙間被拖醒走過來頭都有些亂。

坐在一旁的舅舅顏嘉禎給紀晏拿過一杯茶:“喝一口吧,看你沒精神。”

少年喝了一口,眉毛都有些打結:“好苦……我素日不喝苦丁茶的。”

“哦?是嗎。”隨手把外甥給坑了的顏嘉禎道,“你不說我也不知道,就當提神了。”

紀念見紀晏已經坐定,便斟酌開口道:“軍隊已經讓老四去調度了,加上北郊大營、南郊大營的兩位將軍,中軍兩位都督和內禁衛,應該不是什麽問題。”

頓了頓,紀念又道:“朕還從京衛指揮使司調了一路人馬,那邊的兵馬熟悉地形又比較服從指揮,更重要的是靈活度很高,就交給晏兒帶著吧。”

看紀晏明顯亮起來的眼神,陛下又微笑著補了一句:“別讓朕失望,早點兒回去睡覺吧。”

當紀晏領命離開後,紀念又是歎了口氣:“先帝仁厚,從來不會將逼權臣貴戚逼得太緊,我們兄弟幾個也沒曆練著帶過兵。說起來,終歸是朕太急躁冒進了。”

“也不全然是這般。”顏嘉禎慢條斯理道,“霍營這等掌兵敗類,今兒不除明兒不除後日總要除。就好像城樓是那個掛著的第二隻靴子,遲早要落下來,卻遲遲不落,隻會搞得人心惶惶。”

“嘉禎所言有理,如果不是朕動了他,也是朕的兒孫們動他。終歸都是要動,不若朕來動。”

“陛下那日想攜哪位娘娘出席?”

顏嘉禎見紀念久久沉默,便複又開口道:“臣懇請陛下攜貴妃娘娘出席。”

燈火下的紀念眉目如畫,倒是比那些每逢殿選時分風流倜儻的探花郎更好看三分。

他眉心展開來一道憂思的長線,一雙眼睛也是閃著猶疑:“朕……不想拿她去冒險。”

顏嘉禎歎口氣:“臣也不想。可這些年來貴妃盛寵,您無論去哪裏都帶著她,若明兒她不去,必然會引起霍營懷疑。若是一擊不中,那麽禍患無限,陛下這時候可是萬萬不該心軟。”

見紀念還是沒表態,大哥哥心裏又是一急:“說句誅心的話,若是將來讓霍賊成事,娘娘素來同孝慧不和,自然也是不會有好日子過。再退一步說,若是因著娘娘一人讓此次行事不成,娘娘大抵心裏也會愧疚非常。”

“是啊……”紀念一個失神,隻是直直地望著自己眼前的茶盅,“朕總是要和挽挽在一起的。”

長宮。

紀念摟著顏挽,輕輕地咬著她的耳垂:“你會怕嗎?”

“當然不會!”顏挽堅決道,“你怎麽能想著拋下我?沒了你我在這宮裏怎麽活?我自然是要和你共進退,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若是你不幸被那啥了,我就立馬去像虞姬那樣舞劍自刎……”

還沒說完間,就被紀念用狂吻阻止了懷中人的話語。

被陛下吻得七葷八素的顏挽還存有最後一絲意識,感激西方列強、感激穿越大神、感激李現代,那把槍我終於派上用場了……

紀卿妍拿藕荷色繡線比量著香囊,嗯……這麽搭配還不錯,起碼看起來不會像剛才那般素了。若是能在夏天到來之前多做幾個,給念挽和四爺用來驅下蚊蟲也是好的。

正當紀卿妍拿起剪刀準備再度開工時,就見得阿凡達從門口走了進來。

四公主有些好奇道:“這倒是奇了,陛下帶著我母後和顏母妃兩宮的人浩浩蕩蕩去了收複南越京郊慶典,你怎麽沒過去。”

“哎……別提了。”阿凡達歎口氣道,“前兒含光寺大師說是從五台山幫著娘娘請了一串兒菩提子,娘娘為表示鄭重特意讓我帶了人去拿。誰知這幾日西邊路上不知道怎麽回事,各地官兵嚴查的厲害,偏巧兒就誤了時辰。奴才這便很不好意思地來晚了。”

紀卿妍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凡達往裏間一探:“四皇子和六公主可還在裏麵?”

“在呢,怎麽了?”

“這還真是奇哉怪也,奴才方才在路上往這邊走的時候,聽得仿佛是……翊坤宮的太監?正在外頭蹲著吃酒肉呢,還說他們娘娘要把咱們小主子請過去,我當時還納悶兒了。咱們宮裏跟這翊坤宮也不來往啊?怎的就……”

話聽到這裏,紀卿妍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突然想起這幾日京裏的風聲不對。

莫非……

四公主一下子站起來,手中的剪刀差點戳到阿凡達胸上:“你你你……快點兒,把六妹和四弟給抱出去。”

“抱到哪裏呀?”

“一個放到淳妃那裏,另一個放到李昭容那裏。動作一定要快,記得掩人耳目,萬事小心。”

“那公主你呢?”

“我先在這邊擋一陣兒,你去把那兩個小冤家安頓好,別愣著,快啊!”

“是是是——奴才這就動身。”

阿凡達給了兩個在那邊玩的孩子各一劑安神丸藥,見得兩人秒睡之後,火速拿出兩隻貴妃娘娘素來就碩大的食盒,鋪上被單給放了進去。

就在即將走出長宮時,阿凡達突然後退了兩步,轉過身來跟紀卿妍道:“貴妃娘娘一向英明神武,又有祥瑞之氣護身,還素日那麽的菩薩心腸……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必然也是最有運道的娘娘,佛祖一定會保佑著她逢凶化吉的!”

紀卿妍差點一腳給踹上去,這時候了還不忘搞個人崇拜。

四公主氣沉丹田大吼一聲,差點震破了阿凡達的耳膜:“滾!”

當霍嬋那邊的人走進屋來的時候,便見得在那裏坐著做針線的四公主。

他們直接把紀卿妍當做不存在,上手開始四處亂砸亂翻。

可是基本把長宮給弄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四皇子和六公主,最後就把目光投向紀卿妍。

終於還是來了。

紀卿妍微微一笑,對著那些人開口道:“幾位也太是不懂規矩了吧,本宮好歹也是在這裏坐了半天了,你們連問安都不問,把本宮當成什麽了?”

其中一個腰細推斷的男子對領頭人:“這應該是四公主吧,看來那嫻貴妃早就留了一手,要不……咱們抓了這個去交差?”

領頭男人思索了許久,這雖然不是新出產的皇女更不是四皇子,但好歹也是中宮娘娘的公主。

事要動大抵也是這個時辰了,再晚了怕是這一步棋也沒用了,不如……就這般交差吧。

於是他惡狠狠地看了四公主一眼,口中下令道:“帶走。”

呼……紀卿妍長吐出一口氣,還好這些人沒有搜宮。

此刻的西郊慶典已經亂作一團,霍營在敬酒時猛摔了自己的酒杯,卻遲遲沒有看到動靜,而後外麵的廝殺聲便響了起來。

一片混亂中,蕭讓護著皇後,紀晏護著顏挽,紀念親自披甲策馬,同宜親王帶著幾位將軍衝了出去。

霍營武功卓絕,不過麵對內禁衛高手郭覓以及兩位暗使奮力戰鬥,依然是有些吃不消。

突然間,霍營賣了個破綻,橫腿一掃衝出重圍,一手拎過屬下穿越重重火線送過來的紀卿妍。

臥槽,不是說好了四皇子的嗎?怎麽變成了一個這麽大的公主?

不過沒關係,有的總比沒有好。

霍營丟了兵器,將手指抓在紀卿妍脖子上步步後退,最終身子抵住了上麵浮雕了金龍的後景板台。

“都別過來,我手裏是你們長夏皇帝的中宮公主!”

阿凡達一溜兒小跑過來,在顏挽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很及時地幫著貴妃娘娘解了惑。

紀念也於此時趕了回來,看得被霍營挾持的懷中的女兒,拉著韁繩的手指也立馬僵硬了起來。

顏挽此刻上前幾步走到霍營跟前,朗聲道:“我跟你交換,把四公主交出來。”

霍營自然知道顏挽盛寵,可不知在紀念心裏她和皇嗣究竟孰輕孰重,關鍵時刻自然不能做賠本的買賣。

顏挽看得霍營陷入深思,不由也是心上一急,這天殺的逆賊,怎麽看不到人家的價值呢!

說時遲那時快,阿凡達很是時候地哀嚎了一嗓子:“娘娘……您不能這樣,您不能跟霍將軍換人質啊!你要多想想腹中的皇子哎……我的娘娘!”

太給力了!

若不是勢所迫,顏挽都想給阿凡達鼓個掌了。

不會是我調丨教出來的人,公關危機做得漂亮!

霍營聽得這話立馬也定了心神,直接將紀卿妍推在了阿凡達懷裏,將顏挽擒了過來。

霍營雖然有點傻但也不太傻,自然知道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擾亂紀念心神而後談條件。於是他看著紀念,一字一句道:“準備快馬讓我離開,等出了西安以外我自然願意放人。”

紀念的眼神基本要殺人,麵上還不得不故作鎮定,轉頭對身旁紀浩天道:“找人快去準備。”

“我的話還沒說完。”霍營臉上閃過一絲陰狠的笑意,“我要你誓。若是你對我還包藏半分禍心,或是想著以後對我再斬草除根的話,那麽……你的貴妃、你的四皇子六公主,還有貴妃肚子裏這個,都將會過得生不如死!”

霍營感知到了手中人的掙紮,攏在顏挽脖頸的手指又緊了幾分:“識相地,乖乖站好。”

紀念沉聲不語,周圍便響起來了一片低淺的議論聲。

不遠處的太子為紀念捏了一把汗,快答應啊,關鍵時候不能迷信!說兩句話又不會死人!

而紀晏則悄聲跟顏嘉禎商量著:“如果從這邊射短箭過去可好?直接招呼咽喉,一擊必中。”

“不妥。”顏嘉禎道,“沒到彈盡糧絕此方法不可用,那兩人挨得太近咱們站得又遠,霍賊身上又有專用鎧甲護體。誤傷人質不說,萬一激怒了他……總歸不是好事,再等等。”

“那……要不要暗示顏母妃用簪子,戳進去?”

顏嘉禎丟給紀晏一個“你真是太傻了”的眼神:“簪子哪裏就那麽有殺傷力了?除非你上麵附了毒,否則想都別想。看陛下的吧……”

紀晏:“……”

場上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就在大家目光鎖定陛下之時,隨著一聲鞭炮響(?),霍營突然間倒了下去。

顏挽一把推開那個無恥男人,瀟灑回首間再度補了幾槍,而後對紀念道:“陛下……交給你了,臣妾想回去洗澡。”

阿凡達顛兒顛兒跑上來,伸手扶住顏挽:“娘娘我來我來扶著您,您真是霸氣側漏精明能幹,奴才一早兒就知道您一定是有辦法的,從第一次見到您,我就知道啊您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顏挽伴著阿凡達亢奮的聲音漸漸遠去,留了一堆立在那裏滿肚子問號的人。

誰來給他們解答下,剛才究竟生了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