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部落的叛亂僅在一夕之間,如場絢爛的煙花般,在空中轉瞬即逝,在被攻陷的西壑郡內,人們隻記得有那樣一個女子,一襲簡單的白袍,一把古銅色的戰戟,策馬揮戟,嘴角輕揚,那雙清冷的眼眸望向那些劫後餘生的百姓時,帶著溫和的暖意。

於諾開口輕聲道:“叛亂已平,叛者已誅,你們可以回家了!”

隻是輕柔的一句話,卻如天籟之音般響起,西壑郡內的百姓望著城樓上那個白衣女子,滿懷感激。

西壑郡的城門上,清瘦單薄的身影,纖細美麗,絕美的容顏上掛著淡淡的暖意,那一抹笑意,傾國傾城!

韓武揚趕到西壑郡時,於諾早已在營帳內沉沉睡去。

“雲凡,諾兒呢?”西楚大軍駐紮進西壑郡後,當韓武揚看到幾近被摧毀的西壑郡,心頭一陣肉痛。

“諾姑娘在帳中休息,姑娘吩咐了,如果殿下來了,直接去找她。”雲凡將韓武揚帶到一處營帳門口,將韓武揚引了進去後,自己便站立在了外麵。

韓武揚輕聲步入了帳內,行軍的營帳內,布置極其簡單,於諾靠在榻上早已沉沉入睡,一夜的行軍對她並不算什麽,隻是這一日的連續戰鬥卻令她早已乏力。

韓武揚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褪下,輕輕蓋在於諾的身上,動作極其輕柔,生怕驚醒了於諾,而於諾卻睡得極其警覺,即使是沉沉入睡,也能立馬醒轉,看見韓武揚後,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武揚,今日夜裏我要去玉潼關。”於諾緊了緊蓋在身上的披風,醒轉後發覺身子有些冷,不禁想到那個除夕夜,白霖飛輕柔的將絲被蓋在她的身上,那雙黑亮的眼眸裏盛滿了暖意,遞上一杯香茗,柔聲道,醒了?!

“諾兒…”韓武揚第一次看見於諾如此出神的模樣,不知想起了什麽,竟會是一臉的暖意,韓武揚第一次有種酸溜溜的感覺,認識於諾多年,她從未有過現在這般模樣,那是一臉幸福的模樣。

“諾兒,你在想什麽?”韓武揚輕咳了聲,滿是不甘的問道。

回過神來的於諾輕笑道:“想起了一個人,很溫暖。”

韓武揚看著於諾,那雙清亮的眼眸,如一汪湖水,通透明亮,直指他的心底。

“為何如此匆忙的趕往玉潼關?”韓武揚轉移了話題,雖然滿心的不甘,卻還是不敢怠慢軍中事物,北鮮率軍攻打玉潼關正在南國叛亂之時,內亂未平,外亂又起,令原本兵力充沛的西楚也抽不開身來抵外安內。

“北鮮離西楚的地界最為接近,欲拿下西楚就必要讓西楚內亂,內外夾擊,在西楚分身乏力之下,北鮮拿下西楚的幾率會大大提高,而那個內亂的帶頭者,便是風狼齊,據探子回報,風狼齊已經往北逃了,我正想看他能掀起什麽風浪。”於諾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後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內亂平定,方能滅外敵。

“諾兒,西楚平定後,你要去哪裏?”過了半響,韓武揚才低聲問道,隻有這個問題才是他最想問的。

於諾仰著頭不假思索道:“雪落之地,臘梅之海,劍影輕舞,撫琴弄瑟,笑看塵世,繁華落盡。”

落雪臘梅,那個地方,韓武揚曾聽人說過,齊燕的燕京城,寒冬未至,雪先至,一夜落雪後,梅花便會爭相開放,美不勝收。

“諾兒,去年祭祀之後,你去了哪裏?”韓武揚輕聲問道。

“燕京。”於諾笑著答道。

燕京!韓武揚的心猛的狂跳了幾下,真的是那個地方!

韓武揚的心裏有種異常沮喪的感覺,他猜的沒錯,於諾這次回來變了許多,原先那一身淩厲的氣勢被掩藏得更深了,那雙清亮的眼眸裏不時會泛著溫和的光,時不時的會走下神,偶爾會輕輕撫弄著手裏的那支短笛,而那支短笛與之前她手中拿的卻不是同一支!

“諾兒,在燕京…你,碰到…嗯…認識…什麽人了?”韓武揚小心翼翼的問道,語句很不連貫。

“一個故人。”於諾淡然的笑道,眼眸裏有著韓武揚不曾見過的溫暖。

一個故人怎麽會讓她有如此的表情,韓武揚不甘心的繼續問道:“是個怎樣的一個人?”

“嗯”於諾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韓武揚,韓武揚那模樣有些擰獰,臉色鐵青,韓武揚自己卻全然沒有發覺,隻是緊拽著拳頭問著於諾,於諾笑道:“是一個很漂亮的人兒,溫潤如玉,潔白無瑕。”

這個形容…韓武揚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了,於諾形容人,總是會用很漂亮來形容,隻是後麵那兩個詞讓韓武揚異常無語,溫潤如玉形容男子倒還說得過去,那個潔白無瑕他還真沒見過有人用來形容男子的!

於諾想起什麽似的,大笑著拍了拍韓武揚的肩,像個長輩般說道:“等有機會帶你見見他。”

韓武揚看著於諾揚起的嘴角,心中思緒萬千,苦澀的笑著點了點頭應承著,這個女子,終究不屬於他。

…………

西楚的邊關名為玉潼關,由於北鮮匈奴的來犯,遼闊的玉潼關外,猶如一座人間煉獄,刺目的鮮血染紅了半邊天,這是西楚的邊關,是幾十萬守護的地方,在那關內,有這幾十萬人的親人,父母妻兒,他們要做的,是守護他們的家園,僅此而已!

於諾從西壑郡策馬趕往玉潼關,從北往南,又從南往北,等到玉潼關的時候,已是大暑。

大暑的玉潼關並不炎熱,許是靠北的緣故,夜晚的空氣中透著刺骨的涼意,伴著邊關特有的嗚嚀聲,於諾背負畫戟,策馬趕至玉潼關的城關下,由於北鮮的戰亂,玉潼關早已關閉城門,禁止商旅及無關人等出入關外。

鎮守玉潼關的將領是寧非賢,寧非賢乃西楚世族寧家之人,從輔佐西楚第一位帝王楚王起,寧家家主承襲寧國侯爵位,手握重兵十萬,世代鎮守玉潼關。

於諾行馬至玉潼關內的玉潼城下時,雖已是深夜,但很快便見一秀才打扮的人上前問道:“姑娘可名喚諾雲?”

於諾淺淺一笑,反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躊躇了下才道:“屬下是授大將軍之命,在此等候姑娘的。”

於諾策馬向前挪了挪,走近後方瞧清來人的麵容,是一個瘦弱的男子,五官清秀,眉間帶著儒雅的氣息,隻是臉色卻極其慘白,有著一種病態的白,而說話的語氣根本不是一個士兵該有的語氣,西楚士兵對於諾,有著敬仰,說話時雖中氣十足,卻不會如這男子般仰著頭直直的對上於諾的雙眼。

於諾輕笑道:“哦?是要帶我去何處嗎?”

男子明亮的眼眸閃了閃,有些驚訝,沒想到於諾會如此直白的問他,隨即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朝於諾拱手道:“請姑娘隨我來。”

“不說要去何處,你就不怕我不去嗎?”於諾帶著淡淡的戲謔的聲,歪著頭看著男子。

男子卻不驚訝,隻是從身上摸出了一樣東西遞到於諾麵前,輕聲道:“姑娘看了後便知道是誰要找你了。”

於諾麵色平靜的接過男子遞來的東西,黑夜下,仔細一瞧,隨即麵色變了變,那是一支用蘆葦編成的螞蚱,那編的蘆葦早已老舊得泛了黃。

“她人呢?”於諾捏著螞蚱的手微不可忽的抖了抖,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病態男子看著於諾瞬間變化的臉,也不再多言,低聲道:“隨我來。”

話音落,便見病態男子轉了個身,微佝著背,緩緩的往城內的街道行去,走不了幾步後,另一隻手抵住胸口,壓低聲音猛烈的咳嗽起來。

於諾見狀,從馬背上翻了下來,輕輕在病態男子的背上拍了拍,暗中將一道真氣度了過去,用真氣將男子的病給暫時壓製了下來,病態男子止住咳後感激的朝於諾笑了笑。

於諾笑道:“上馬吧,你帶我去。”

“不可,我是男人,走過去就好,姑娘還是騎著馬吧。”病態男子連連搖手,不願意上馬帶路。

男子一副大男子主義的模樣卻惹得於諾一陣好笑,不容分說將男子扔上了馬背,“我腳程比你快,就你這模樣,等你把我帶到那裏,估計天都亮了。”

病態男子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窘迫的坐在馬背上給於諾指著路。

兩人七彎八拐的在小巷內行走,於諾速度極快,背著畫戟,動作靈巧,閃著身形在小巷內穿梭,而身後的馬兒也極是機警的跟在於諾的身後,根本無須牽引,病態男子滿臉訝異的看著這配合得極其默契的一人一馬,暗暗稱奇。

拐過第十二條小巷後,兩人停在了一處極其偏僻的院落前。

病態男子輕輕推了推門,院門是虛掩著的,院內的小屋裏還透著淡淡鵝黃的光。安頓好馬匹後,病態男子熟練的栓上了門,對於諾拱手道:“姑娘請隨我來。”

於諾點了點頭,隨病態男子步進了屋內。

有些老舊的屋舍,簡單破舊的家具,房內的床榻上斜靠著一人,精巧的娥眉緊皺成了一團,薄細的唇抿成了一條線,單薄的身形,慘白的麵容,鵝黃的燈光卻掩蓋不了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悲涼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