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杜堂堂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爹因為沒保護好牧禕,覺得給家裏丟臉,要來收拾她了!
自己受傷的事兒,肯定瞞不過三師弟,在這裏出了什麽問題,是一定要報告給家裏公司的,杜颯負責這一塊兒,他一旦知道,也肯定瞞不過自家老爹。
不過看看牧禕,杜堂堂心裏突然有了點底氣。
反正她沒受傷,連比頓都沒說什麽,自己也好麵對家裏的指責。
想到這裏,杜堂堂告訴牧禕:“我歇一晚上,明天就能繼續工作了。”可她的腹部還沾滿血跡,說出的話實在沒有信服力。
“你確定?內髒損傷還沒有完全康複,你現在連飯都吃不了。”牧禕翻出一卷紗布和紙,扔給她。
杜堂堂擦著血,一點紅花油因為動作又滲進她的傷口裏,刺激得她肌肉微微顫抖,“我能忍。”
傷處十字交叉的小口子沒什麽大問題,牧禕雖然辦事不靠譜,但手底下很穩,僅僅劃破了她的表麵皮膚,流出的也都是淤血,放血以後,現在的腹部已經不複青紫,隻是皮膚下的內髒還有點疼。
睡一覺,到明天就沒事了。
牧禕看她極力忍耐的樣子,心裏有點愧疚,嘴巴還是硬的:“我就是想讓你好快點。”
杜堂堂無可奈何地點頭,她也沒埋怨什麽,根本不需要解釋啊。
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牧禕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在小沙發上坐下,托著下巴出神,長頭發隨意紮在腦後,有一縷沒梳好,在肩膀上掛著。
“你不回去?”
聽到杜堂堂說話,牧禕晃晃腦袋,“等會就走,我就在你樓上。”
“樓上?這裏不是醫院?”杜堂堂一愣。看設施和場景,她一直認為自己在醫院裏的。
“不,比頓的研究所,每次新藥上市之前招募患者來進行試驗,他們就住在這一層。”牧禕解釋完畢,繼續出神。
才發生了槍擊事件,牧禕自然不能沒事一樣回家去睡,隻是沒想到杜堂堂自己也被一並安置進來了。
這還是她頭一次進比頓的公司。
“你好像不喜歡我在這裏。”沉默許久,牧禕保持著出神的姿態開口道。疑問句,用的卻是很肯定的語氣。
杜堂堂心裏嘀咕:“當然了,我的情商可沒低到被人舔了幾口,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
直到現在,她都渾身不自在,偏偏當事人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在牧禕看來,她隻是為自己的一個錯誤做法進行了及時的彌補而已。
“嗯……因為我父親要來美國,所以我有些擔心。”被那雙圓眼睛盯著,杜堂堂不打算說實話,胡亂編了個借口。
不過這也是她在擔心的事。
如果杜老爺子堅持認為,因為她失職沒能保護好牧禕,而要求換杜颯來,杜堂堂也一點抗議的理由都沒有。
“是因為你爸爸會讓你回去嗎?”牧禕一針見血。
杜堂堂愕然,繼而點頭,她沒提過幾次家裏的事,沒想到牧禕記住了。
“但是,不是隻有你能勝任這份工作嗎?”
“家裏並不單單是我,還有人也能當你的保鏢,所以不用擔心我走以後沒人來,他們恐怕等這個換人的機會,等很久了。”杜堂堂簡單解釋了一句,繼續憂心忡忡,半靠著床,按下床頭的呼叫鈴,讓護士進來把沾血的床單換掉。
牧禕臉上沒有什麽不舍的表情,隻是問:“家裏的人,不喜歡你?”
護士姐姐很快就拿著幹淨的床單走進來,杜堂堂僵著身體,盡量不扯動腹部,直挺挺地下床,用一條腿蹦到了沙發上,挨著牧禕坐下。
因為屋子裏還有其他的人,杜堂堂一直沒開口,等到護士換好床單被子,收走輸液瓶後,她才說:“他們從來沒喜歡過我。”
“因為你很出色?”
牧禕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東西,說話的越來越透徹,和平時一點都不同。
杜堂堂緩慢地點頭。
“不,你向他們的決定表示服從,說明你還不夠厲害。”果然,下一秒,她的口吻帶上了慣有的驕傲。
自己的家事,溫煥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卻不是杜堂堂說的,而是她觀察分析出的。這些事被別人知道了,杜堂堂總要聽到幾句建議,可她真的需要嗎,需要一個人對她指手畫腳,說點個人意見?
杜堂堂起初會告訴牧禕自己的事,多少也是存了“她不會亂評價”的心思,牧禕從來不理解凡人們的想法,自然也不會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聽,就夠了。
現在這個良好的傾訴對象,也開始發表不痛不癢的意見,讓杜堂堂聽了煩躁。
憑什麽說她不夠厲害?她明明那麽努力,卻要被一個局外人否認結果?
“……你不清楚,不要亂說。”到最後,杜堂堂沒有發火,但聲音冰冷。
牧禕居然比她還激動,反駁:“誰說我不清楚?”
“你是著名的科學家,你的努力可以得到一切。我……不行。”杜堂堂掃了她一眼,搖頭,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一步步往病床上挪。
“可我也不是生下來就這麽聰明的。”牧禕噔噔噔跑過去,叉腰立在病床前。
真是謙虛的一句話,杜堂堂還以為她會說“我就是背著元素周期表出生的”呢。
杜堂堂顯然低估了她,因為牧禕的下一句就是:“我出生的時候也不過隻會背元素周期表而已。”
“……”
杜堂堂很無奈。
“所謂的身不由己,都是弱者的借口。不得不低頭的原因,隻是你不夠強。”牧禕眼神灼灼,目光無比堅定。
杜堂堂竟然從裏麵感受到了一股堅毅。
“……父母死後,我的日子並不好過。”半晌,她又道,“記得我給你講過的笑話嗎,最後一隻小豬,沒人陪她,但隻有她活下來了。”
隻有她,孤獨地活下來了。
牧禕父母雙亡的時候,她有多大?十六歲,就要獨自一人麵對社會了,她還不是熬出了頭。
而杜堂堂想不到的是,因為牧禕年少早慧,在學校也是屢屢跳級,她十歲讀的高中,身邊沒有一個適齡的朋友,全都是比她年長許多的人。
美國的校園暴力事件,比國內要嚴重得多,雖然不會有人來欺負她,可無論幹什麽,她都沒法融進同學的圈子裏。
之前的時間,牧禕就讀的是特別開立的天才兒童班,一個教室裏全都是像她一樣早慧的小孩子,倒察覺不出什麽,可一旦和真正的社會接觸,她非常恐慌。
從心底就有種被拋棄的恐懼。
沒有人陪著她。
直到大學,這種生活變本加厲。牧禕很驕傲,不善交際,因為融不進班裏的交往圈,所有需要結成小組完成的課題,都是她一個人做好的。
牧禕不屑於把這些事和父母說,所以一直沉默,可是後來,她想說都沒機會了。
隻能傲慢的,孤獨的活著。
比起小心翼翼地和別人接觸,她已經習慣了氣指頤使,因為她從最痛苦的境地熬出了頭,所以有資格說那句,身不由己,全都是弱者的借口。
杜堂堂,你沒她努力。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杜堂堂看著牧禕翻白眼的樣子,居然覺得她挺平易近人的。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從一開始的看不順眼,變成了生澀笨拙的鼓勵。
杜堂堂不是笨蛋,當然明白,牧禕是不想讓她輕易放棄。
不過……
“你不想讓我走,為什麽?”
牧禕的眼睛睜得很圓,一揚下巴,高傲道:“你三師弟,不會煮咖喱飯。”
竟然是這個原因。
杜堂堂哭笑不得,想悶聲笑幾下,又扯到傷口,於是笑變成了痛苦的咳嗽,咳一下她就皺一下眉毛,“我會盡量留下來。”
卻不止是為了給你做飯。
杜堂堂想起她中槍後痛得神誌不清的那刻,暗自下的決心。
從三歲的啟蒙開始,杜爸爸到底沒抗住老婆的要求,收了杜堂堂做大弟子,既是她的父親,又是她的師父,連杜颯也隻能排在後麵。
收做徒弟,教授本領,卻不表示認可她的努力。
因為性別,杜堂堂的先天條件並不如杜颯,但是杜颯紮一個小時馬步,她就要翻倍,杜颯做一百個俯臥撐,她就要做兩百個。
簡單的兩倍,卻因為體力原因,杜堂堂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是他的四五倍之多。
縱然這樣,家裏一旦有事,杜家長輩總是會說:“杜颯,你去吧。”
你去接管天衛公司,你去代表杜家出席這場比賽。堂堂嘛,就去管管家裏的健身房業務,當個教練好了。
對,他能代表杜家,而杜堂堂總是以自己的名義出去,雷霆和杜家無關。除了那次拜訪八大武館,她才以“杜堂堂”的名字去了滄州,結果是被人打傷,扶著肋骨回來的。
是不是能這樣說,隻能等有危險的時候,她才有用武之地?
她對杜家缺乏敬意,努力做到恭順,隻是為了爭取到一點認可。可無論她如何優秀,在家裏總是被忽略的那個。
所以幹脆就拋掉服從吧,她不再做戲,也不要這一套規矩了。
牧禕說,因為她還不夠優秀,所以得不到想要的。
可是換個方向想想,是不是因為她太優秀,所以對方害怕把東西給她呢?
下一章杜家老爹出場,有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