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芊腳步在空中停了一瞬，隨即頭也不回地進宮了。
他站在窗前，看著她披著他的大氅，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廣安良走到他身後，眼眶通紅，鼻音濃重。
“王爺，王妃已經……進宮了。”
最後他也沒說“走”這個字。
隻覺得這個字眼，對王爺太過殘忍。
司空淨塵罔若未聞，如同昨日一般，宛若一座冰雕。
他深邃的墨眸似看著院門，又似再沉思。
孤寂的身影，讓人看了便眼眶發熱，鼻子發酸。
他知道，王爺在等王妃。
但他也知道，王妃不會回來了。
轉眼便到了午膳時間。
葉老如常來蹭飯，瞧見窗邊，依舊如謫仙俊美，今日卻缺了幾分生氣的大徒弟。
一旁傳來了李嬤嬤歎息聲：“皇上召王妃進宮了。”
葉老瞬間了然，再瞧床前蕭索孤寂的大徒弟。
他心頭不由得心疼了幾分。
乾清宮。
雖然隻有隆泰帝與白芊芊倆人，但是圓桌擺滿了各式佳肴。
隆泰帝清退了所有的下人，未開口卻先歎了口氣。
昨夜，他已連夜派人去查。
十八年前為德妃的產婆雖病逝，但是那產婆在德妃動了胎氣，小產當日便出宮了。
而那一日，正是華容夫人生產之日。
加之華容夫人老嬤嬤在嚴刑逼供下，招認是她親手調包了公主與村婦之女。
難怪華容如此針對芊丫頭。
白芊芊細細地看著隆泰帝臉上細微的變化。
盡管他可以收斂，畢竟是多年的上位者，威嚴的氣勢雖不減但多了幾分慈父的柔緩。
皇上，這是真想做個慈父？
她畢竟隻是一個，對他皇位毫無威脅的公主。
今天宣她入宮，也是想確認她對精分的態度吧？
她垂眸，抿唇表態：“兒臣願、寫和離書。”
原以為斬釘截鐵的話，一開口意外意料之外的拗口。
隆泰帝將這停頓，自動理解成了不舍的哽咽。
他既欣慰，又有幾分心疼，但仍是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好孩子，缺什麽都同父皇說。”
白芊芊知道，父皇這是誤解了。
但她往後能不能肆意地生活，全要仰仗父皇的疼寵，自然不會傻得去澄清。
她如尋常父女一般，伸手用公筷，為隆泰帝夾菜。
高大總管剛要阻止，便被隆泰帝一個眼神製止了。
白芊芊沒有食不言的習慣，隨口細碎地挑揀著趣事說著。
高大總管見隆泰帝虎目裏有著淡淡的笑意，壓下心底的驚訝退至一旁。
還珠公主也算苦盡甘來了。
這時，禦前統領吳過急匆匆進來稟報。
“皇上，武楊侯夫人主動自首，招供後便服毒自縊了。”
白芊芊拿著筷子的手一緊。
楊思禮又逃過一劫，心底便是一陣的不安。
隆泰帝虎目森冷一閃即逝，當即沒了胃口。
他態度堅決：“繼續查。”
“是。”吳過領命退下。
一頓午膳用罷，白芊芊便左手提筆寫了一封休書。
隆泰帝接過休書，看見她的字，心情終於好了幾分。
白芊芊故作猶豫，最後還一臉忐忑：“父皇，兒臣想將養父母和兄長，一並接入京城，報答養育之恩。”
原主混亂的記憶裏，養父母待她是極好的，甚至勝過她上頭的那位兄長。
在重男輕女的時代，還能將貴女寵到骨子裏，是極難得的。
隆泰帝沉吟半晌，久到白芊芊以為他會拒絕時，微微點了點頭。
“應當的，他們將你教導得不錯。”
果真是個好孩子，沒有得隴望蜀，更是知恩圖報。
白芊芊滿眼感激，眼底的孺幕不減反增：“謝父皇。”
隆泰帝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將白芊芊的休書遞給了高大總管。
“老高，你親自去一趟豫王府。”
高大總管與太後身邊的李嬤嬤擦肩而過。
李嬤嬤正好瞥見了他手上的休書，垂眸掩藏住了眼底的驚訝。
還珠公主是個拎得清，識大體的。
她恭敬上前行禮：“老奴參見皇上、參見還珠公主。”
隆泰帝板著臉，難得玩笑：“母後這是派李嬤嬤來朕這裏搶人了。”
看似搶人，不過是皇上和太後事先通了氣的。
太後來宣白芊芊，隻是想尋了得體的借口，將她暫時留在宮裏，將她與淨塵分開。
李嬤嬤將隆泰帝的好心情看得真切。
她笑道：“還珠公主本就討喜，如今又是尊貴的金枝玉葉，太後自然是更喜歡了。”
她雖是不能認祖歸宗，但是皇上和太後定會加倍補償她。
隆泰帝與有榮焉一笑：“哈哈哈……”
的確，隻有他的血脈，才能矜貴渾然天成，大是大非上不會被兒女私情所牽絆！
白芊芊榮寵不驚，起身告退，和李嬤嬤來到了慈寧宮。
她既然頭也不回地進京了，便猜到了父皇與皇祖母的心思。
還未進正殿，便聽見梅蓮雪哄太後的聲音，從內室裏傳了出來。
李嬤嬤側身打簾，白芊芊點了點頭，從容進了內殿。
她屈膝行禮：“皇祖母。”
太後的態度比往昔更加慈愛了幾分：“快起。”
待孫媳婦和孫女終究是不同。
梅蓮雪起身行禮，故意失言試探。
“臣女參見豫王妃。”
白芊芊冷笑，別說她沒亂、倫，就是真的就能惡心到她？
現在她貴為皇女，太後的親孫女！
何須和梅蓮雪虛與委蛇？
李嬤嬤緊隨其後，立即打開口圓場：“梅姑娘，還珠公主已經寫了休書。”
白芊芊轉眸，不屑地斜瞥了梅蓮雪一眼。
她再不能稱心如意地嫁給精分，可怪不到她的身上了。
梅蓮雪秒懂她的譏誚與嘲諷。
雖恨不得用茶杯砸花白芊芊的臉，但她還是溫婉得體一笑：“表妹。”
白芊芊罔若未聞，徑自坐到了太後床邊，伸手診脈。
梅蓮雪僵在原地，眼眶微紅，但仍努力地笑著。
一副不忍太後為難的模樣。
白芊芊心底冷笑，沒聽說過懂事的孩子，隻能委曲求全，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嗎？
她垂在腿上的手，狠狠地擰了一把大腿，美眸瞬間波光粼粼，泫然欲泣卻隱忍著不落淚。
她哽咽，故意去掉了“皇”字：“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