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棲霞
棲霞是地名。
秋天會很漂亮。
彬想起以前，自己是和母親一直住在棲霞的村子裏的。
這麽說的時候，才想起很久沒有去見過母親了。
他給遊兒打電話，說今天不能過去了。
遊兒那落寞的聲音讓他不忍。
於是他決定先過來看看遊兒，再去棲霞看望母親。
記得翠很討厭自己的母親。
當時他和她就是因為母親鬧翻的。
那天，他要開車去棲霞，翠不讓，並扳了他的方向盤。
後果是，車子撞上了路燈，起火爆炸了。
現在的遊兒會怎麽想……
“遊兒，我想回去看看我媽。”來到曾家，在客廳裏閑談的時候，他象是不經意地提起。
“好啊。”遊兒很自然的回應。
然後彬的心裏狂喜。
遊兒，果然是不計較的。
“你怎麽這個表情？”遊兒被弄得莫名其妙，然後好象有點恍然：“是不是，我跟阿姨吵過？”
汗，自己以前怎麽跟什麽人都吵的。
“聰明。”彬小小地誇獎著她。
何止吵過，記得當時翠把母親家裏的東西都砸了。
“彬，你是想讓我跟阿姨道歉嗎？”難道他這次來，是這個意思？
遊兒猜測著。
彬的眼裏都有點濕了，遊兒變成現在這樣，太好了。
“你等我，我去換衣服。”說著，她已經回了屋。留下彬坐在屋子裏，露出一個暖暖的笑。
遊兒暈車了。
雖然沒有吐得亂七八糟，但憋著那股難受勁也好不到哪裏去。
“記得你坐公交車不暈啊。”彬奇怪。
“看來我不暈公車，暈小車，唉……”末了一個大大的歎息。
“歎什麽氣啊？”彬搖頭。
“不是做富家少奶奶的料啊！”她打趣著自己。
彬也笑。
他們現在已經在走路。
很近了，遊兒暈車，幹脆就下來，兩個人走過去。
司機已經回去了。
“不知道阿姨會不會在。”她還有著小小的羞怯。
見彬的媽媽耶，心情那個慌啊。
以至於到了門外，磨磨蹭蹭地不敢進去。
不過這裏？
彬的媽媽不是東方集團的夫人嗎？怎麽會住在這種地方的？當然，並不是說這裏不好，而是，這裏感覺好古舊的樣子，黑漆的木質大門已經斑斑脫落，上麵的鐵門環也被磨得有點黑亮亮了。
進去以後，她看到了一個古典美人。
瓜子臉，細細長長的眼睛半眯著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一頭漆黑的發披散下，最後束起來，弄成和阿莉基本一樣的發式，隻是用的不是金環，而是一個雪青色的絲帶。
那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秋天了，她並沒有穿很多，一件舊式的坎肩顯得她的身體很單薄。
她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是彬的姐姐嗎？”遊兒問著，沒有掩飾自己的欣賞。
其他兩個人都愣住了。
“媽，我回來了。”這一聲，差點沒讓遊兒下巴掉在地上。
這個就是阿姨？騙人的吧，也太年輕了吧。
想到剛才那一問，遊兒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
糗大了啦。
“外麵涼，先進去吧。”彬走過去，推著他母親往裏走去。
這時候，遊兒才發現，彬的母親坐著的，竟然是一個輪椅。也就是說，她是殘疾的。
老天也太狠心了吧。
給了她這樣的一個臉龐，卻有給她一個這樣的身體。
“我媽媽姓林，你可以叫她林阿姨。”母子兩個對望了很久，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彬才趕忙介紹。
“你是遊兒？”林阿姨輕輕地問。
“恩。”她點頭。
阿姨的眼神有點奇怪，有點哀傷，又好象有點了然，仿佛知道什麽似的。
“以前惹您生氣，對不起。”遊兒一個大鞠躬。
阿姨這種脾氣肯定是不會和人吵架的，當時吵起來，肯定是自己的錯了。
“不用說對不起，你是遊兒，又不是翠。”林阿姨笑著回她。
是遊兒，不是翠？
呃……
她到底想說什麽？又到底知道一些什麽？
飯很快吃完了。
小小的桌子，清清淡淡的幾道菜，完全不是大家族的那種陣勢。
這到底是？
吃完飯以後，阿姨讓彬出去買東西，她要和遊兒去裏間要說一些私下裏的話。
裏間很暗。
昏昏沉沉的沒有燈。外麵的光線也好象照不到裏麵似的，阿姨在哪裏？不知道了，遊兒隻感覺有什麽東西推著自己，進門的時候，那種舊式的門檻差點沒讓她拌一跤。
當有燈點起的時候四周才亮起來。
點起？
她四處一望，才發現，那燈是油燈，是林阿姨剛剛點上的。
而這裏？
這個裏間的布置，竟然是一個小小的道觀的樣式，屋子正中是一個太極圖，四周是八卦，前麵是一個桌子，上麵供著的是真武大帝。
現在她就踩在那個八卦的正中心。
呃……
這是做什麽？
“遊兒，你放過我們家小彬吧。”林阿姨的聲音是那種淒婉的哀求。
“阿姨，我……”她呆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林阿姨竟然和阿莉一樣，是個道士。
“阿姨很喜歡你，我覺得你本性並不壞，你放過我們家小彬好嗎？”那語氣是委婉的商量。
遊兒在笑。
阿姨喜歡她，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她已經樂壞了，後麵半句直接沒聽到。
汗，這種聽人說話聽半句的習慣可是不怎麽好。
“我也喜歡阿姨你。”這回答讓林阿姨嚇得不輕。被一個遊魂說喜歡可不是鬧著玩的，那背後的意義讓人不寒而栗。
“九曜順行元始臨，華精塋明元靈開。以我三世空明印，照得浮生一線來。以我林素兒之名召引四靈歸來。計都羅侯斬！”林阿姨的咒語很快，這時候她的兩手已經結了一個蘭花印，一道白光朝遊兒指來。
四方有如雪花降下，光芒四現。那光到了林阿姨周圍，仿佛有靈性，倏然變了方向，直朝著遊兒衝來，穿過了遊兒的身體。
沒反應。
遊兒的興趣在林阿姨的名字上。
“阿姨叫林素兒嗎？很好聽的名字啊。”
汗，這時候說這個合適嗎？
“律令！三魂飛散，極樂往生。”林阿姨一拍輪椅的扶手，身體已經淩空飛起，白衣飄飄，宛如仙人。隻是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因為她用木劍挑了一個巨大的缽子，嘩地一聲，滿滿一缽符水兜頭倒了下來。
“阿姨，現在是秋天哎，冷啊。”
汗，至少這東西還有點用。
好猛的鬼。
林阿姨身體落下，已經有點氣喘籲籲。
“……萬法歸宗……惡靈退散！”巨大的符咒憑空閃現，朝著遊兒直兜過來，也是一樣，穿過了遊兒的身體。
這符不是林阿姨的，而是最後的保命符了。再不行，為了兒子，她就隻能犧牲自己了。
祖上有傳下的禁術，七日離魂，厲鬼之術。自己先死，化做厲鬼，不知道能不能壓製得過眼前的女孩。
而且，厲鬼之術隻是記載，她並沒有用過。
這個自然，用過的沒有活人。
遊兒揭下臉上那道濕濕的黃符的時候說話聲音有點打顫：“阿姨，你先歇歇，別累著了。”
那符之所以是濕的，是因為她早先被潑了一頭的涼水。
不過，這符咒怎麽看著這麽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來著。
“小師妹！”一聲清吒，外麵一個人衝了進來。
然後遊兒就望著眼前這個人發呆。
眼前這個白襯衫卡其色馬甲外麵一身小西裝的，不就是阿莉嗎？
不過，小西裝好象是男生的校服吧？她穿到身上做什麽？
“小師妹，你沒事吧？”阿莉一進來就直直衝向氣息還十分不穩的林阿姨。
那輪椅剛才固定的地方好像有點鬆了，在打轉，阿莉一把扶住。
“大師姐！”林阿姨這時候好象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掛在阿莉的胳膊上。
“大？大，大師姐？”遊兒感覺自己的下巴又要掉了，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實，阿莉和林阿姨的發型基本一模一樣，不用說氣質了，就連臉型都有點象，說是一個門派的倒很能讓人信服。
不過這大小？反了吧？
“有什麽奇怪，我們派是以入門先後排的。死遊兒，你敢笑！”要不是還扶著林阿姨，估計阿莉非要過來痛扁她一頓不可了。
“不敢，不敢，嗬嗬，嗬嗬……”止不住嘛。
這時候一個人忽然闖進來，讓她們嚇了一跳。
是彬。
“媽？你們怎麽了？遊兒你身上怎麽這麽濕的？”其他兩個人還好，遊兒怎麽會濕成這樣的？會感冒的。
“阿嚏！”話音剛落，遊兒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好象是在驗證他的想法。
“就是，遊兒，你怎麽會這麽濕的？”阿莉明顯有護短嫌疑，還有把什麽都推到遊兒身上的習慣。
“對啊，我怎麽會這麽濕來著？”
死阿莉，什麽都賴給我。
不過，要找個理由還真難了。洗澡？遊泳？都不象啊，還穿著衣服的。
“東方彬？你就是林師妹的兒子？”阿莉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
“是啊。怎麽了？”他看著她。這麽嚴肅做什麽？
隻見阿莉從容地安排林阿姨扶好輪椅，又搬了個方凳放到彬的身前，然後慢慢地踩上去，讓她剛好能平視他的眼睛。
接下來，她輪圓了胳膊，啪啪地甩了他兩個耳光。
很重，他臉上一下就浮起兩個手印。
“阿莉？”東方彬一下子被他打懵在那裏。
“大師姐？”林阿姨看到愛子被打，也叫了起來。
“我承諾過自己，見到小師妹兒子的時候要給他兩耳光。告訴他，要孝順。”她站在凳子上對他說。她還保持著扇完耳光的姿勢，右手外指定格在那裏，滿臉冷肅。
彬別過臉去。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母親在外麵擺攤算卦的錢肯定是不夠自己上藝術大學的。而且到後來，因為門派裏的接濟，母親已經不擺攤了，在家裏靜養。
她會看著他畫的畫笑，然後坐在那裏一天一天，有時候飯也會忘記吃。
他有時候會說，媽，我出去打工吧。母親總是搖頭，說是大師姐有工資，還自己有生意，讓他放心上學。
這個大師姐他沒有見過。
後來，當東方家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以為是東方集團的錢，母親說的大師姐其實不存在。
現在，這個大師姐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了，她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和他一般高。
她穿著高中生的校服。
這些，讓他無地自容。
“其實，我一直想讓大師姐見見她的幹兒子，隻是沒時間。”林阿姨笑笑地說著。
咕咚……
倒地一片。阿莉真的從那個凳子上摔下來了，不過還好遊兒接住了她。
“媽！”彬半天才喊出來。
“小師妹！”阿莉也被嗆住了。
這一句幹兒子實在雷人不淺。
……
遊兒感冒了，發高燒。
“真的沒事，隻是有點冷。”窩在她的小房間裏抱著被子發抖。
曾阿姨在給她做薑湯。
“曾叔叔，我知道你大師姐是誰哦。”遊兒還有心情跟曾叔叔開玩笑。
就見曾叔叔站在那裏手都不知道望哪裏擺了。
“遊兒，你個死性不改的。”阿莉笑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