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臨江縣保衛戰（下）
大炎天聖三年四月二十三日夜晚，天空萬裏無雲，月朗星稀，讓人看上去心情舒暢不少，坐在一株迎春花樹下麵，聞著那淡淡的花香，更是讓人深陷其中、如癡如醉，如果不是這滿城滿地的死人，以及不斷衝走花香的血腥味，李大樹幾乎都要以為這是學校舉辦的郊遊三日行。
是的，郊遊三日行，這是林卓在教學大綱上特意寫出來的重點活動，與體育課同樣重要，屬於文化課所不可替代的東西，這大概也是他在彌補自己讀書時候的缺憾。
這種郊遊三日行，是讀書期間每年都要舉行的活動，就算是在畢業工作之後，同樣可以回校參加，和學弟們一起出去旅行，增進同校學生之間的友誼。
李大樹就是這種活動的積極參與者，出身貧寒的他為人木衲，自小也沒什麽朋友，隻有在衝霄修士學院裏麵，他才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也變得逐漸開朗起來。畢業之後他雖說先是跟在林卓身邊，之後隨著各種調令輾轉於江南各處，但學校每次組織郊遊三日行的活動，他都會積極踴躍的報名參加，也因此結識了不少低年級的學弟，並靠著自己的資曆、實力，以及樸實厚道的性格，成了不少小學弟心目中的老大哥。
這次北疆入侵，李大樹被任命為江南萬仙盟衝霄一團模範三營營長，在團長劉鐵手下聽差，所謂模範營，就是完全由衝霄修士學院前三期學生為骨幹組成的營頭。他們是整個南部聯盟中最精銳的營頭，因為前三期學員最早接受林卓式的教育方法，無論在戰鬥技能還是忠誠方麵都可以起到模範帶頭作用，所以被稱作模範營。
而能成為模範營中的一員，是南部聯盟每一個參戰的中低層修士心中的夢想，盡管林卓為了調和各門派之間的關係，往不少模範營中放了其他門派的精銳弟子，不過李大樹這個營頭暫時還沒輪上。畢竟他直屬具有象征意義的衝霄一團，又是在劉鐵手下做事，這種為調和而摻沙子的做法，根本就輪不到他頭上。
他們負責防守的是臨江縣的西門，這裏最初並沒有戰事，但北疆騎士們在北門遭遇強烈打擊，並且率攻不克的情況下，終於將力量分散開來，同時攻擊東門西門，用以分散北門的兵力。
西門的攻擊人數是一千騎兵，盡管這個數字是早上炮兵們一通亂轟就消滅的敵人數量，但當他們和對方真正交手的時候，李大樹才明白之前的戰鬥時多麽幸運，那支騎兵以來沒有防備，二來炮兵準備充分，這才造成了那次輝煌的開門紅。
可現在攻擊西門的一千騎兵早有準備，又是滿懷憤怒而來，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取巧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殺上了城頭。
“把他們趕下去！”李大樹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不斷在重複這句話，同樣也記得身邊的學弟們跟著自己反複衝鋒的情景，雙方的拉鋸戰進行了足有二十幾次，每當江南這邊重新搶回城頭的時候，七零八落的火銃兵就會朝天空放上一陣排槍，之後再被骨馬騎兵衝殺回來，不少人因為來不及撤退，就這樣被亂刀砍死在城頭上。
天空開始發暗的時候，對麵吹來了一陣號角聲，骨馬騎兵們恨恨的看著這處依然沒有攻陷的城牆，帶著不甘的表情絕塵而去，李大叔也長出一口大氣，一屁股坐在了城牆上麵。
“營長，營長。”
突兀的叫聲將他從回憶中驚醒，李大樹往旁邊看去，卻是自己的參謀長趙旭，第三期的學弟，他連忙將臉上的疲憊之色褪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笑道：“怎麽樣了，還剩下多少人？”
“咱們營，還剩下三百多個。”趙旭的話讓李大樹心頭一鬆，不過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樂不起來了，防守這邊的總共四個營兩千人，刨除模範三營還剩三百多個，算得上是主力尚存外，其餘三個普通營加在一起還剩五百來人，可以說是損失相當嚴重了。
“北疆那邊差不多死了四百多人，戰損比三比一，步兵打騎兵也算不錯了。”李大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也不知道是在寬慰趙旭，還是在寬慰他自己。
“就算是吧。”趙旭歎了口氣道：“如今也沒工夫琢磨這個了，明天還得接著打，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守得住。”
李大樹心裏明白，臨江縣是守不住的，即便他有很強的信心能夠最終守住江南，甚至在將來能夠反攻到草原去，但眼前的臨江縣卻是肯定守不住的。
因為剛剛劉鐵把幾個營長都叫去了，明確的告訴他們堅守到明天正午時分，作為林卓親隨出身的李大樹自然有自己的特權，劉鐵在其他營長都離開之後，將他單獨留了下來，一臉嚴肅的告訴他，上麵已經決定放棄臨江縣了，而他李大樹需要做的，就是帶領殘部安全轉移。
殘部，不知道能夠殘下多少人。
這個消息現在肯定不能告訴趙旭，更不能通知全營，他從來不擔心軍心渙散，而是怕這個準備撤退的消息在全營散開之後，會讓那些死忠份子在明天的戰鬥中和人同歸於盡。
作為林卓曾經的親隨，李大樹雖說官職不高，但勉強也算得上是個大人物，雖說同樣可以為林卓和門派而死，但並非那種盲目死忠份子。可他同樣也很明白，和那些人說不清道理的，你說什麽留有用之身，以待將來東山再起的話頭，全都會被那些人當成投降言論，說不定還會和你大打出手。
模範營之所以叫做模範營，除了各項指標都在優等之外，這群瘋子也是一個極大的特色，他們最熱衷的事情就是在戰場上捆滿爆炎符，高喊著林盟主萬歲等口號，和敵人同歸於盡，類似的事情今天就發生了好幾例。
他能做的，就是在明天撤退命令下達的時候，趁這幫人沒反應過來，盡可能多的把他們都帶走，盡管他做不到這些人的無思維忠誠，但心中還是對他們很佩服的，也知道這些人都是門中的骨幹弟子，多帶走一個活的，將來的反攻就多一份力量。
李大樹從前總覺得長夜漫漫，因為像他這種有為青年，總覺得黑夜是在浪費時間，除了練功之外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他極度渴望天明時的瘋狂工作。可今天卻是不同，他覺得黑夜是如此的短暫，因為他知道一旦天亮，那些騎兵又會像昨天那樣瘋狂的衝殺過來，他並不害怕戰死，可他同樣希望今天的夜晚過的慢些，讓他能夠多看一眼身邊這些若無其事的可愛麵孔。
可黎明終歸是要降臨在大地上的，無論你是否喜歡。
攻擊西門的骨馬騎兵再次衝來，而且似乎得到了部分補充，兵力達到了八百人左右，他們和自己這邊一樣，不斷重複著昨天做了無數次的機械式動作，反複爭奪城頭這塊並不算大的地方。
身邊的人不斷倒下，李大樹也已經被裂風箭射中兩次，翻開的皮肉被春風吹過，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如果說疼痛的話，那也隻是在心中，看著身邊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倒下，他的心中疼痛難忍。
分過來的火銃手現在基本已經死光了，即便沒死的也不再填彈射擊，這東西隻有在一起射擊的時候才有效果，單獨發射很難集中行動迅速的骨馬騎兵，有這時間還不如輪起大刀來砍。
戰場的形勢越來越惡劣，數百骨馬騎兵大部分已經衝到了城牆上，江南的修士們往回衝了幾次，卻已經無法將對方再撞下去，除了增加一些死傷之外，什麽都做不了。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喊叫聲：“林盟主有令，所有人立刻撤離戰場，到臨江縣南門集合！”
“模範營斷後，跟老子一起頂住！”趙旭斷喝一聲，用手指著李大樹道：“你，你現在是在場最高軍銜，帶領其他營頭的弟兄先走，老子留下來打掩護！別廢話！老子馬上就死了，頂你營長一次又怎麽樣！”
趙旭的話沒有絲毫對學長和長官的恭敬，同樣也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李大樹在他的眼神中隻看出一條信息，如果自己不走，對方會讓學弟們將自己打昏捆走。
同樣，李大樹也知道，骨馬騎兵已經衝上了城頭，他們又沒有足夠的金光符，如果一窩蜂的撤退，說不定跑到南門之前都會被人殺死。
這種情況下，必須要有人留下來斷後。
“唉，走！”李大樹的眼中飽含熱淚，向著自己的同袍和學弟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帶領剩下的數百人撤離陣地，直奔南門而去。
在到達南門的時候，他聽到西門方向傳來無數聲轟鳴，他知道這是那群瘋子引爆了身上的爆炎符，和麵前的敵人同歸於盡了，目的不止是為了盡忠，同樣也是為了讓他們這些撤出來的人多一點時間離開。
李大樹眼眶中的淚水終於無聲滑落，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用仇恨的目光看向已經占領城頭，正在那裏耀武揚威的骨馬騎兵，右手緊緊的攥住了法刀。
總有一天，老子會打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