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鐵臂頭陀
一聽樓上那聲暴喝,林卓本來已經沉寂的心思立刻死灰複燃,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兒,繞著縣城溜達好幾天,終於有事發生了。
樓下的江湖豪客們也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聽到有人鬧事,便也紛紛鼓噪起來,這個說自己的酒也是假的,那個說菜沒炒熟。一隻蒼蠅正幸福的徜徉在大廳內,突然便被人一把抓住捏死,之後和燒茄子混雜起來,變成了一道可以討要精神損失費的美味佳肴。隻有角落裏的幾個黑衣人一直默不作聲,在那裏自斟自飲,連頭都沒有抬過。
還沒等林卓仔細看,隻聽得樓上咚咚直響,一個頭陀打扮的人已經跳了下來,將那店小二一把抓起,怒喝道:“你這廝竟然給灑家上兌水的酒,還敢號稱百年陳釀,真當灑家沒見過世麵嗎?灑家喝酒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裏呢!”
那頭陀看上去得有兩米上下,生得膀大腰圓,一副獅虎豪邁之相,隻在一對牛眼中透出幾分若隱若現的靈氣,常人若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隻會當他是個莽撞的江湖豪客,經驗豐富的酒肉頭陀。
可林卓卻非常肯定,這頭陀絕不是普通江湖人物,百分之百是個修士,他眼中的靈秀之氣可不是尋常江湖人能有的,更不是他這種體型龐大的江湖人能有的。
“這小二膽敢偷奸耍滑,給大師父上了兌水的酒,著實是該打,不過念他年紀尚小,又是有眼不識泰山,叫店家給大師父上些好酒來,就饒了他這次吧?”林卓向前幾步站在場中,立刻顯出一副卓爾不群的架勢來,一拱手又道:“我看大師父器宇軒昂,龍行虎步,定是江湖上成名的豪傑,敢問高姓大名?”
見林卓的打扮像是個儒生,但舉手投足間卻是十足的江湖做派,而且不丁不八的往前一站,氣勢極為不凡,這話問得又客氣,那頭陀倒也給了他幾分麵子,將小二隨手丟掉,雙掌合什道:“灑家便是鐵臂頭陀,法號思凡!”
這法號一出,場中全是噗噗噴酒的聲音,便是林卓也是狠咬後槽牙才憋住了笑,心說你師父怎麽給你取的法號,難怪是個酒肉頭陀,果然思凡。
唯獨剛剛一直坐在遠處冷眼旁觀,甚至有些不屑的幾個黑衣人臉色一變,大為驚異的盯著眼前這位思凡大師,竊竊私語幾句後,為首的中年漢子走上前來,對鐵臂頭陀大禮參拜道:“飛鷹堡向鐵鷂,見過二爺!”
這飛鷹堡和向鐵鷂似乎名聲甚大,周圍的江湖人士本來還在哄笑,一聽說這兩個名字,立刻集體噤聲,之後便上前瘋狂的作揖行禮,一時間久聞飛鷹堡,久聞向大爺之類的馬屁滾滾而來。
鐵臂頭陀卻視那中年人如無物,怪眼一翻,冷聲道:“啥二爺不二爺的,灑家和飛鷹堡早已恩斷義絕,現如今更是遁入空門,早已不問江湖事了。”
那向鐵鷂在旁人麵前威風八麵,可麵對這鐵臂頭陀卻是恭恭敬敬,甚至帶著些諂媚神色道:“晚輩是五年前進的飛鷹堡,沒福得見二爺,可聽堡裏的兄弟們說過,二爺當年是我飛鷹堡第一高手,現如今更是修了仙道,這些江湖瑣事,自然是沒工夫搭理。”
這法號可笑的頭陀竟然是個修士,滿酒樓的武林人士大為震驚,要知道這黑鶴樓的小二雖說吹噓這裏有修士來,可那畢竟是十幾年前一次偶然的事情,尋常江湖人士哪裏有機會近距離見到這些半仙之人。想要套近乎說幾句話,卻又怕拍馬屁拍到馬腳上,那頭陀可不像什麽好說話的主兒,更何況向鐵鷂明說了這頭陀是當年飛鷹堡第一高手,年長些的已經隱約想到了頭陀的來曆,要套近乎怕是也輪不到自己。
趁這工夫,林卓向鄰近的江湖人物問起究竟,有嘴快的立刻顯擺起自己的見識,給他講起了其中的秘辛。原來這飛鷹堡乃是三十多年之前一對武藝奇高的結拜兄弟所建,那對結拜兄弟崛起江南後,在南華府靠海邊的地方建成了飛鷹堡,之後便大殺四方,一陣腥風血雨過後,飛鷹堡迅速成為江南之地數得上號的門派。
那對結拜兄弟的老大,也就是飛鷹堡現在的老堡主,名叫九霄鷹王範天長,小一些的則是鐵爪鷹王馬嘯,應該就是這鐵臂頭陀了。飛鷹堡馳騁南華府十餘年,聲勢之大無人能及,誰知在全盛時期,兩位當家的卻不知因為什麽鬧翻了,之後二當家馬嘯出走,十餘年來渺無音訊,誰知竟然出家做了頭陀,還修了仙道,這可真是莫大的福緣了。
這邊聊著閑天,那邊飛鷹堡眾人圍著鐵臂頭陀噓寒問暖,黑鶴樓店主知情識趣,立刻找來店裏珍藏的陳年佳釀,恭恭敬敬的親手交給鐵臂頭陀,並免了這頓飯錢,連連賠禮道歉,這才將一場禍事化為無形。
鐵臂頭陀似乎非常不願意和飛鷹堡的人扯上關係,倒是對酒肉的興趣更大,冷著臉應了幾句,抓起那壇子好酒便要往樓上走。向鐵鷂幾人有心再聊幾句,卻是不敢阻攔,隻得拱手恭送自家二爺上樓,之後立刻派人飛馬回報堡主,其餘人等便在樓下等待,大有今天不把二爺請回家,眾人就不走了的意思。
剛剛那位嘴快的又念叨起來:“這飛鷹堡眼下要跟三江會開打,老堡主年歲大了,少堡主功夫又不到家,著實是沒有幾分勝算啊,若是能把這位頭陀請回去,別說一個三江會,整個南華城的幫派都能給並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直誇那位見多識廣,再看林卓時,眼神多少也有些不一樣,畢竟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器宇不凡,又是剛才唯一和鐵臂頭陀和和氣氣說過話的,有細心的已經在分組討論這小夥子是哪家子弟,日後可否結交了。
林卓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雖說這架沒打起來,可卻和一名看起來頗為不弱的修士說上了話,尤其這修士是外來戶,和舞陽山上的門派毫無關係。再就是引起了附近江湖幫派的注意,畢竟自家現在實力還弱,在這舞陽縣裏不可能不接觸這些人,至少門派裏的進項要靠他們幫襯,他可沒興趣每天為吃穿用度發愁。
可他身份畢竟超然,對這些江湖八卦雖說覺得有些新鮮,但並不十分關心,聽了一會兒也就沒了興趣,小二這時又正好送上酒菜來,他便回了之前的位置,安靜的自酌自飲起來,等待著再和這頭陀接觸的機會。
那店小二忙完了外麵的事,又跑去頭陀那裏賠完了罪,這才心有餘悸的下了樓,幾步蹭到林卓桌前,諂笑道:“剛剛多謝客官救命之恩了,我二栓子沒齒難忘,往後要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客官您盡管吩咐,咱絕沒有二話!”
不得不說人的性格和習慣跟成長環境有關,這黑鶴樓專供江湖人士消費,儼然一個南華江湖情報站,裏麵的店小二也便有了幾分江湖人的習性,雖說依然膽小怕事,舉手投足間卻多少帶了幾分江湖豪氣。林卓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位叫做二栓子的半大小子,點點頭道:“行,我這門派在縣城剛開張沒幾天,往後有事少不了麻煩你,到時候就要你多辛苦了。”
像這類小人物最在乎的就是麵子,或者說是自己存在的價值,林卓這話一說,二栓子立刻滿麵紅光,大包大攬道:“客官您放心,往後您收個徒弟,或者和別的幫派開打什麽的,我保準幫你把消息都打聽清楚,咱自小在這舞陽縣裏長大,大小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林卓初來乍到,對這舞陽縣內外的勢力分布並不清楚,劉鐵雖說算半個江湖人,但畢竟是個富家少爺,平素裏打架鬥毆居多,真問他什麽點什麽事情,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會兒見有個包打聽上門,林卓不禁有些高興,正要向二栓子打聽個大概,猛聽樓上的鐵臂頭陀呼喝道:“這獨自喝酒著實氣悶,樓下那位先生,不如上來與灑家共飲吧?灑家喝完了酒,還要去尋人晦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