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王福海趕忙點頭應襯著,讓抬轎攆的人加快速度,卻也不敢再胡亂妄議。

等到了正陽宮的宮殿門口,蘇晚秋剛剛邁進去,便聽見內室傳來,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看守在一旁的小太監們,此時都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大氣不敢喘一下。

蘇晚秋則是看了一眼王福海,就見後者對她拱了拱手,笑得比哭還難看。

“才人,全仰仗著您了。”

被他這樣子給鬧的,有些哭笑不得的。

蘇晚秋轉過身,從櫻兒的手中拿過食盒,朝著內室走去。

穆禎此時坐在書案後麵,聽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他緩緩地抬起頭。

瞧見蘇晚秋走了進來,眼中的狠戾消散幾分,對著在旁邊跪著的大臣,喝斥開口。

“都給朕滾出去!”

這話雖難聽,可現下對於大臣們來說,就猶如仙樂一般動人。

“多謝陛下!微臣告退!”

隨著大臣們倉皇離開之後,穆禎雙手抵在書案邊緣,瞟了一眼蘇晚秋後,看向王福海。

“你這奴才,如今的差事,做得是越來越好了,懂得看人臉色辦事了。”

在穆禎剛說出前幾個字的時候,王福海便條件反射性地,跪在地上。

這會兒剛想要求個饒恕,就見蘇晚秋走上前幾步,噙著笑開口。

“陛下,還請您不要怪責於海公公,是臣妾瞧著已然過了晚膳時辰,您還沒有過去昭陽宮,便有些擔心您的身子,才差人問了兩句。”

穆禎身為一國之君,他當然明白,是王福海偷偷去叫來蘇晚秋的。

而此時,見這小女子為王福海脫責,他倒也沒說什麽。

隻是那繃緊的身子,放緩了許多,周身的戾氣也消散了不少。

察覺到了他的變化,蘇晚秋趕忙將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將裏麵的飯菜,逐一擺放好。

“陛下,今日臣妾又讓小廚房做了幾道新菜,好在這會兒還熱乎著呢,您趕快嚐嚐看,還合不合您的口味。”

聽到這話,王福海在心中,給蘇晚秋豎起個大拇指。

畢竟放眼瞧去,整個宮中,怕是連太後都做不到,在皇上發怒之時,能如此雲淡風輕的。

而作為當事人,穆禎看著蘇晚秋的這張小臉兒,又將視線落在了桌上的幾道菜色。

喉嚨輕輕滑動了一下,未曾開口,卻坐在飯桌前,拿起了碗筷。

事實上,蘇晚秋也在賭,賭自己是否拿捏準了穆禎的心思。

上一世,兩人並非這樣相處的,她便不能倚靠著從前的經曆。

但此時,看著穆禎拿起茶盞,喝下去了大半杯熱茶,她暗中鬆了一口氣。

好在是賭對了。

蘇晚秋站在桌旁,將手中的帕子收好,幫著穆禎布菜盛湯。

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開口。

直至穆禎放下碗筷後,蘇晚秋又沉默著,將碗筷都重新收到食盒裏。

收拾妥當後,她對著穆禎輕施一禮,小聲開口。

“陛下既已用好晚膳,那臣妾也不叨擾您忙碌朝廷政事,就先行告退了。”

話音落下,蘇晚秋便要轉身離開。

而緊跟著下一秒鍾,她的手腕便被抓住了。

壓下心中的笑意,蘇晚秋佯裝著不解地轉過頭,看向穆禎的眼神,像是帶著鉤子一般。

“陛下可還有什麽事?”

即便知道,蘇晚秋是在欲拒還迎,可穆禎卻也不可自控地上了鉤。

隻見他手臂微微用力,嵌住蘇晚秋的手腕,將她拽到了近前,啞聲開口。

“就這麽走了?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朕說的?”

穆禎手掌的力度不重,蘇晚秋卻仍舊裝作吃痛的,悶哼一聲。

細眉輕蹙,一喜一嗔,都讓人移不開眼睛。

“臣妾方才已經說了,怕陛下您忙碌政事,忘了用膳。”

“現下,瞧著您已吃飽,便就安心了,其餘的,就沒了……”

蘇晚秋這會兒,就差把裝傻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如此靜默地對視了片刻,穆禎薄唇抿緊,那黝黑的眼中,終於溢出幾分笑意。

隻見他輕哼一聲,示意王福海將食盒拿下去後,重新坐在椅子上,抓住蘇晚秋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高義山貪汙受賄,這證據是板上釘釘的,文臣們逐一進言,再加上他先前的種種舉措,已定下十餘大罪,朕是再也容不下他了。”

穆禎啞聲開口,抓住蘇晚秋手腕的手掌,逐漸下滑。

粗劣的指腹,摩挲著那細嫩微涼的手背,聲音裏麵暴露出了些許的疲憊。

“此事,你怎麽看?”

手背上麵傳來的觸感,讓蘇晚秋的皮膚上麵,泛起顫栗。

她咬了咬紅唇後,順著穆禎的話茬,接了下去。

“陛下乃一國之君,您心下自有權衡,臣妾隻是後宮一小小女子,不懂得這些事情,也不敢隨意妄言。”

蘇晚秋這話說得含糊,不過是不想影響穆禎的判斷。

更何況,她也要稍稍收起鋒芒,避免參與政事。

但顯然,這樣的回答,不足以讓穆禎滿意。

“上一次,有關於高義山之事,你同朕所說兩三句,是頗有道理,也頗有心得的,怎得今日便含糊其辭?”

“朕在問你話,你回便是,不必忌諱什麽。”

話音落下,穆禎的手臂再次用力。

這猝不及防的力度,讓蘇晚秋心下一驚,腳下沒有站穩,直接坐在了穆禎的身旁。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對上穆禎的目光,看著這人眼角充斥的紅血絲,蘇晚秋暗歎一口氣,點點不忍劃過心間。

“臣妾知道,陛下您心係百姓,不忍讓貪官去搜刮百姓們的民脂民膏,但您又擔心高貴人以及她腹中子嗣,兩相權衡,您才如此憤慨,不知如何做決定。”

“而臣妾也是如此,所以不知道應當說出怎樣的建議,才能讓陛下您寬寬心。”

蘇晚秋的這番話,雖有幾分討巧,但也是真心實意。

而穆禎聞言,微蹙的眉頭鬆散開來,眸子輕顫著。

他鬱結的一口濁氣,似乎瞬間就消散了一大半兒。

登基不過數月,他著實體會了身為一國之君的孤寡。

而如今,竟有一個小女子,能夠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