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份。”穆崇文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情緒變化,仿佛下手打的不過是一個自己手下,而不是和自己有血脈關連的孫女。

也許不是他太過無情,隻是在腥風血雨中闖蕩了那麽多年的人,對待任何人的方式唯有殘酷和決絕,即使關心也不知如何表達,而刻意的關心給別人帶來的往往是傷害。

“如果我可以選擇自己的身份,我絕不姓穆!”如果穆崇文殘酷,那麽穆洋就是殘忍。對一個年逾七十的老者,對自己的親爺爺說我不願意姓穆,不願意成為你的孫女。

“穆洋!”鍾叔驚呼出聲,下意識拉住穆洋的手,“你在胡說什麽啊!你知道你這麽說先生會多難過!”

鍾叔跟在穆崇文身邊幾十年了,他也十分清楚這爺孫倆的矛盾,無非是一個管教的嚴一個不服罷了,可是畢竟兩人是現在穆家僅剩的親人,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現在穆洋竟然當著穆崇文的麵說出這樣一句話,這要讓穆崇文情何以堪?

“他才不會難過!他所作的一切無非是逼我回到這個冷冰冰的家,想讓我變得和他一樣沒有人性!”此時的穆洋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在她的心裏,她爺爺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什麽疼她和保護她。

“你怎麽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當初小姐和姑爺拋棄你一走了之,是先生照顧你長大。他把你帶在身邊一刻都不離,因為他怕別人欺負你傷害你,更怕你因為沒有父母而從小孤單寂寞。先生為了你放下打拚了半輩子的‘事業’,為了不讓人歧視你動用很大的關係將穆家的事業變暗到明,你知道先生為此犧牲了多少嗎?”這些年,穆崇文為孫女犧牲了多少,失去了多少,鍾叔全都看在眼裏,所以他不能理解穆洋說出這樣一番話。

“那麽你們覺得我幸福嗎?我在穆家,我作為你的孫女,我幸福嗎。。。”二十多年了,她活在自己是黑社會家庭出身的陰影之下,除了秦秦和袁真人,她從來都沒有朋友。

有人會因為她的身份對她崇敬有加,有人會避而遠之,總之,沒有人願意靠近她親近她,所有人在她麵前都戴著假麵具。

為什麽從小她喜歡打扮得像個假小子?因為假小子給人灑脫率性的感覺,這樣的人可以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誰的關心,獨來獨往,我行我素。

“小時候,不過是一個小朋友不小心打傷了我,你就讓人毀了他家的公司,害得人家父親差點為此自殺!再長大一點,等我懂得男女之情,當我開始明白愛的意義時,你又殘忍的把我傾慕的人趕去了國外!爺爺?這就是一個爺爺應該做的事嗎?你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長大就是為了我好?”

“我以為,他們傷害了你,所以你不喜歡他們。”穆崇文的手有些顫抖,手指緊緊的扣著桌角,他是第一次聽穆洋說這些,第一次明白了她心裏的想法,而這想法,顛覆了他過去對她所認知的一切。

“我是不喜歡他們,可是我不會因為不喜歡他們而傷害他們!”穆洋的語氣有些激動,手掌撐在穆崇文的書桌前,顯得居高臨下。

穆崇文並沒有因為穆洋的大不敬而生氣,他現在不發一語,低垂著頭沉思,是在回憶這麽多年來自己對穆洋所作的是否真的都是為了她好,如果是,那為何她今天竟然會說出“希望自己不是穆家人”這樣的話,如果不是,那麽他做了這麽多難道不是為了她好而是傷害了她?

“穆洋,你先出去,先生該休息了。”鍾叔不願看到他們爭吵不休,而穆洋的態度連他也無法容忍了。

“人在哪裏?你們把人弄哪裏去了?”固執的穆洋非要問道那人的下落不可。

“什麽人?”

“鍾叔,你不用再隱瞞了!”穆洋沒想到直到現在他們還不肯承認,“在酒吧打我的那個女人,你們把人怎麽樣了?”

那女人打她的時候,她氣的真想把她碎屍萬段,可是她當時隻是氣極了並不會真的對她下手。但她忘了,有一個人是決不允許她受人欺負,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她的臉,那就等於是在打穆家的臉,打穆崇文的臉。

“就算她打了我,那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解氣!”當初在酒吧裏和她們打完架之後,她就是怕家裏的介入所以才好說歹說的求表哥孔蔚岑幫忙打理,就是為了不讓穆崇文幹涉。

“如果,我說我不清楚你說的這件事呢?”穆崇文從椅子上站起身,畢竟是七十多的老人了,走路時需要倚靠拐杖,他走到剛才被穆洋仍在地的書旁,有些困難的彎下腰撿起了書。

“我不信!”穆洋根本不信穆崇文的話,但看著他佝僂的背影,花白的頭發,他的腿腳似乎也沒前幾年好了,才走幾步就開始打顫。心裏一股酸意冒了出來,眼淚霎時要奪眶而出,但被她倔強的忍了回去。

“穆洋,先生是真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至於你說的那個人,我可以幫你去查查看。”鍾叔替穆崇文解釋。

“阿鍾,不用和她解釋,我做過什麽我心裏清楚,不需要其他人的質疑。”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是,先生。”鍾叔不再說話,安靜的退到一邊。

“你如果不想做穆家的人,可以離開,我不會攔你。”這句話,傳到穆洋的耳朵裏,讓她全身一震!

“先生。。。”

“阿鍾,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要管,也管不了。她要走,我們誰也攔不住。”穆崇文的臉色突然暗淡下去,原本精明強悍的眼神也變得虛無,雖然眼前的是孫女,可不知為何眼中的人卻變成了離家出走好些年的女兒,也就是穆洋的親生母親。

下唇被咬破,她卻渾然不覺。

“好。。。我走。。。”不再多做一刻的停留,她一步步走出書房,卻在腳剛踏出房門時淚水滑落了下來。

“小姐。。。”原來何媽一直站在書房外聽著裏邊的動靜,看到穆洋出來,滿臉的淚痕。她雖心疼,可是她也明白這是穆洋和穆崇文之間的心結,誰也無法替他們解開,唯有他們自己去釋懷。

“何媽。。。”穆洋用手背胡亂擦去眼淚,然後拚命擠出個笑容對著何媽,“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