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逸打開沈硯舟丟過來的紙條,裏麵寫了懇求的話。
“你要我替你送東西?”
趙景逸詫異的看著他,目前為止,除了那次他抓了幾個混混,沈硯舟給他塞了一些習字的法子,再沒有對他表現善意,甚至因為母親總是教他習字,這個弟弟隱隱的對他不滿。
現在竟然拜托他幫忙送東西?
“咳咳。”
夫子放下茶杯,咳嗽了一聲,目光淩厲的看著沈硯舟,朝趙景逸搖頭。
他教導這幾個孩子已經有一段時間,小世子有天賦性子卻活潑不愛學習,仗著底子好總是不肯聽話,新來的大少爺雖然出身貧苦,卻勤奮好學,短短幾天的時間追上別人半年的成果,若是能再加大力度培養,三個月考上太學不是不可能!
夫子不免對謝清書看人的眼光心生讚歎。
“對不起夫子,學生走神了。”
趙景逸做錯事從來不藏著掖著,老老實實地道歉,放下沈硯舟的紙條,低著頭繼續看書。
珠簾晃動,謝清書走出來。沈硯舟小臉漲的通紅,不敢看她,撇嘴也看著書,卻心神不定。
黑影停留在他的身邊,冒著淡淡的香氣,沈硯舟“嗷嗚”嚎出來,捂著臉道:“你不準打我!我隻是說了小話!”
謝清書靜靜地看著他,對他的求饒置若罔聞,手掌落下——抬起他的下巴。
“離書太近,長此以往眼睛會廢。”
話說完,謝清書已經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下巴殘留的溫度暖和的很,沈硯舟放下手,下意識挺直腰杆將頭抬了抬,視線跟著謝清書走,眼睜睜看著她停在趙景逸的身邊,抬起他的胳膊。
“姿勢還是不對,握筆考驗腕力,你的字已經很漂亮,但若是姿勢不到位,難以在上一層樓。”
溫和的手掌握住趙景逸小小的手,謝清書幾乎手把手教他重新握筆,語氣嚴厲不添感情,卻格外用心。
沈硯舟呆呆地看著她,恍惚想到以前謝清書也是這麽教他。
隻是當時他覺得煩悶,還覺得母親為何如此嚴厲,比夫子還要冷!
可現在旁觀者角度來看,母親竟是這樣盡職盡責。
可是現在,母親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甚至他開小差母親都不在乎!
莫名其妙的,沈硯舟心裏生出酸酸的感覺。
明明,這是他以前做夢都想要的,現在母親真的不管他了,他怎麽還不舒服了?
抬手擦了擦眼淚,沈硯舟深吸口氣,逼著自己收回視線。
“謝家獨特的握筆方式原來會讓力度更巧妙,學生受教。”
張夫子自然不會打擾謝清書教孩子,興致盎然的跟著學,瞬間就得要領,臉上頓時露出驚喜。
謝家在文壇地位超群,他能得謝家嫡女一分教導已經歡喜之至,小世子被謝清書教了那麽久,竟然放著天賦不用,懶散到這個程度。
張夫子眼睛看著沈硯舟,端的是恨鐵不成鋼!
頭頂的視線燒的他渾身發麻,沈硯舟不服氣的想說什麽,看著自己的字,又乖乖的咽了下去。
他不是輸不起的人!
趙景逸比他強,他認!
但是他也得母親教導那麽多年,甚至在外祖還特意給他定製了字帖,他不信他比不過趙景逸!
老老實實地看著書,沈硯舟一目十行,竟然也背了大半。
“煩勞夫子繼續授課。”
趙景逸寫下第一個讓謝清書滿意的字,謝清書鬆開手,笑著朝夫子開口。
張夫子連連應聲,等謝清書進了珠簾,這才繼續。
一個時辰的授課很快結束,謝清書和采薇送張夫子出去,沈硯舟終於逮到機會,湊到趙景逸身邊,懇求道:“這段時日我不乖,讓祖母和爹失望,我想道歉但是又不敢去,你幫我把歉禮送過去,等他們問到我,你就找我過來,我再和祖母還有爹道歉,可好?”
沈硯舟生的可愛,又俊俏的很,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見趙景逸不說話,上前鄭重的行禮,開口道:“大哥!”
他認了這個哥哥?
趙景逸耳根微紅,卻還是沒有應他。
想了許久,朝沈硯舟道:“你為母親準備了禮物嗎?”
沈硯舟愣住,瞧著謝清書的背影,別別扭扭的搖頭。
“母親為你殫精竭慮,又因你傷心難過,若你要道歉,第一個就該是母親。”
趙景逸垂著頭,整個人陷在陰影裏,他今日穿著墨黑色的長袍,繡著翠綠色的青竹,經過這段時日的調養,身姿挺拔,隱隱能看出日後的豐神俊朗,一眼瞧過去,竟是也矜貴的很。
他身上透出的寒氣和犀利壓住了沈硯舟,他迷茫的看著趙景逸,想了一會,抿唇問道:“我給母親送禮,你就幫我送東西給祖母和爹嗎?”
趙景逸點頭,認真道:“我替你送!”
沈硯舟雙眸泛起亮光,眉毛都飛了起來,“母親喜歡玉石,我屋裏有一塊上好的璞玉,我去找工匠給母親打一對耳環!”
“這些東西,就煩勞你幫我送給爹和祖母!”
沈硯舟說著,就從桌子下麵拿出一個大包裹。
顯然,昨夜就已經放在這,今日他跟著趙景逸一同過來,就是為了讓他幫忙送東西!
趙景逸掀開包裹,裏麵有一方上好的墨和一套極為華麗的衣裳。
“爹的墨沒有了,這是我特意尋來的,這可是徽墨,千金難求!這套襖子是給祖母的,祖母喜歡紫色,深紫色的襖子她一定會穿,這上麵繡著的牡丹也是好意頭,等祖母當著你的麵穿了,你再喊我過去!”
沈硯舟興衝衝地介紹,馬不停蹄的跑出去要給謝清書做耳環。
趙景逸手裏拿著那些東西,雙目漆黑,像是流淌著黑海,平靜又醞釀著風暴。
他的手緊了緊,低頭看著桌子上謝清書教導他寫出來的字,陽光透過樹杈在他臉上透出斑駁的影子,寒氣在他臉上若隱若現。
良久,他歎了口氣,還是去了老夫人的住處。
門外,采薇瞧見趙景逸和沈硯舟一前一後往外跑,驚訝道:“大少爺這段時日極少出門,怎麽今日主動去老夫人的院子?”
“母親正在休息,他此時去做什麽?”
謝清書皺眉,跟了上去。
“呀!”
一個小身影撞到懷裏,謝清書低頭,摸了摸來人的額頭。
“初霽,你在這做什麽?”
沈初霽眼睛一直看著院子裏正在砌的圍牆,疑惑道:“這裏有點吵,我過來看看,院子裏已經有圍牆,為什麽還要做一個?”
隱隱的,她腦子裏有個想法,但是不敢想。
謝清書彎腰,將她抱起來,笑道:“在東宮我答應過讓你在府中可以肆意爬牆,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這是娘讓人為我做的牆?”
沈初霽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漂亮的臉蛋泛起紅暈。謝清書應了一聲,“這裏不會做的很高,兩道牆隔出來的空間可以養你的兔子,你也可以種一些胡蘿卜,下學就能過來玩。”
“下學?”
沈初霽心髒跳的厲害,“我也要考太學嗎?”
她的手抓著謝清書的胳膊,眼裏閃過慌張。
謝清書將她放下來,輕聲道:“太學暫且還沒開放除公主外女子入學,隻能委屈你在府中跟著夫子學。”
“初霽,你雖是女子,娘卻也盼著你能明理,能有廣闊作為,學習很苦,希望你能吃得下去,和你父親一般文采斐然,不輸給兩位兄長。”
“母親。”
沈初霽怔怔的看著她,忽然低下頭。
她以為母親的心思都在哥哥的身上,原來……她也在為她謀劃!
她以為……母親從來都看不見她,原來母親心裏一直有她!
眼淚啪啪往下掉,她抬起腳就跑,躲在假山後麵,難過的抓了衣服。
她要是母親的親生女兒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