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人，你睡了沒有！”
沈初霽離的遠遠地，極其小聲的開口。
謝清書不動神色，回應她的隻有平穩的呼吸。
小小的身影又靠近了幾分，這次她趴在了床邊，對著她的耳朵吹氣，“天亮了，夫人該起床了。”
學著采薇的樣子，沈初霽換了一個說法。
謝清書耳尖動了動，依舊穩穩地閉上眼睛。
恍惚間，她覺得這個場景很熟！
前世今生，都有一段時間夢裏會聽到采薇讓她起床，但實在太困眼睛都睜不開，索性都沒管，但是第二日問起來，采薇一臉茫然，根本沒有半夜叫過她。
她隻以為自己太累做了夢沒有多想，原來都是初霽這孩子裝神弄鬼！
她究竟要做什麽？
謝清書長長的呼了口氣，對這個女兒她其實有虧欠，生下她沒多久舟兒因為吵鬧被老夫人送回她這裏，初霽又被抱走，每個月初霽陪在身邊的日子也不多。
她總是記得初霽小的時候，粉粉嫩嫩很是可愛，看見她就會甜甜的喊娘，抱著她的腿不撒手。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大概在沈硯舟第一次開蒙，請了先生來府裏教書，沈硯舟怎麽都不願意，哭的厲害，她陪著沈硯舟學了一天，回來沈初霽就用仇恨的眼神對她瞪著，嘴裏也從乖巧的娘親變成了壞女人。
她問了下人，多說初霽在房間裏睡了一天，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但是她明確感覺到，這個女兒討厭她！
她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溫芷蘭一來，所有努力全都功虧一簣。
“壞女人真睡著了？這麽快？是累了嗎？”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謝清書的回憶，一雙小手貼上她的額頭，不知道嘴裏絮叨了什麽，下瞬，小身子擠到了她的懷裏。
？？？
她已經很久不願意靠近自己，今日她來，竟然是和她一起睡？
謝清書心跳快了幾分，依舊沉下心看她要做什麽。
“霽兒不痛，霽兒乖乖，娘親摸摸邪祟就飛走啦！”
拿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沈初霽小小的身子窩在她懷裏，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
謝清書呼吸停滯，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她更小一點的時候，每次發燒謝清書都會安撫她的話！
差一點，謝清書就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心滾燙，沈初霽的臉上的溫度明顯不對！
這孩子——在發燒！
“霽兒不怕，娘親摸摸病痛就沒有了！”
沈初霽手酸，撇了嘴委屈的休息，腦袋靠著她的胳膊，忍不住蹭了蹭。
“壞女人！壞女人不愛初霽，初霽也不愛壞女人！壞女人，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壞人！”
沈初霽嘴裏一直罵罵咧咧，毛茸茸的碎發卻不斷在她的懷裏蹭。
謝清書小心地睜開眼，瞧著懷裏小小的身子，心底驟然發軟。
緩緩抬手，落在她的發上。
“嘶。”
沈初霽頓時渾身緊繃，像是見了鬼一般屏住呼吸，臉上慘白，咬牙道：“我，我夢遊....”
“好乖的兔子，能抱回去就好了。”
謝清書適時開口，裝作做夢的樣子摟緊了沈初霽。
沈初霽渾身驟然卸了力氣，長長的舒了口氣。
“幸好沒發現我！”
“兔子？誰是兔子！夢見兔子都往懷裏抱！什麽都帶回家！”
沈初霽不滿的努了努鼻子，卻乖巧的任由她摸，謝清書的手停下，她還會故意頂上去，拿腦袋去蹭。
“原來是隻貓兒。”
謝清書差點笑出來，喟歎一聲，徹底將她抱在懷裏，心底陡然生出怒氣。
沈初霽隻比沈硯舟小一歲，她是謝清書喝多了強行抱著沈時宴懷上的孩子，沈時宴雖然討厭謝清書卻很疼愛她，但現在竟然連她發燒都沒有注意到！
她的女兒在發燒，溫芷蘭在做什麽？
給她吃糖果，吃葷腥，吃油膩的食物？！
還給她穿的這麽單薄！
“可憐的小貓兒，你怎麽這麽燙，發熱吃不得葷腥油膩，這些肉沒收，等你好了再來我這吃粉蒸肉好不好。”
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謝清書輕聲開口，溫柔的不像話。
沈初霽眼眶紅了，鼻子一酸，喉嚨都發哽，乖巧的應了，“嗯。”
不對！
沈初霽瞪大了眼睛，抬起頭，確定謝清書還在睡著，這才安心的低下了頭。
“母親！”
翌日，謝清書被趙景逸喊醒，那孩子跪在門外恭敬地請安。
謝清書睜開眼，下意識去摟懷裏，卻發現空空如也，沈初霽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抱著女兒睡，心裏安穩又暖和，昨夜竟是睡的很熟。
若不是被子上還沾了沈初霽發膏的味道，她還以為是做夢。
“這麽早，景逸就醒了？”
洗了臉，謝清書看了一眼門外，沈初霽的身影自然沒看到，斂了心神，朝采薇問道。
采薇笑了笑，放下熱水，“大少爺醒的很早，連房子都打掃了一遍。”
“這個年紀該多睡會，可是不習慣？”
謝清書正準備讓景逸進來，卻沒想到景逸向後退了兩步。
“府裏很好，我睡得很舒服，隻是習慣了早起！我隻是想給母親請安，母親剛醒我進去不合適，廚房還燉著湯，我拿給母親喝！”
趙景逸小跑著去廚房，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腳步停下，努力按照四方步朝前走。
“大少爺很勤奮，不過一天已經將規矩學的七七八八，才七歲的年紀，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男女大防，連您的屋子都不敢隨意進！”
采薇抿嘴笑，顯然對趙景逸很滿意。
謝清書心裏卻不是滋味，前世趙景逸跟著她也很勤奮，但他瘸了腿，簡單的行禮都要忙乎半天！
堪堪七歲的年紀，卻這麽懂事，嚴格按照規矩去做，幾乎失去了童真。
“大少爺做的真的很好，不過小世子曾經也做得很好，若不是有人搗亂，小世子必定已經長成行為舉止端正穩重的貴公子。”
采薇歎了口氣，謝清書描眉的手頓住。
是嗎？
曾經沈硯舟也這麽規矩，什麽都要學嗎？
謝清書皺著眉，心裏隱隱生出難言的情緒，抿著唇，什麽也沒說。
采薇以為她不信自己說的話，從懷裏拿出幾張紙擺在謝清書麵前，笑道：“大少爺還自己學字呢，隻是這字委實不好看。”
“學字？”
謝清書接了那張紙，看著上麵鬼畫符一般的字，忍俊不禁。
“那孩子生活的苦，以前連活下去都艱難，更不要說學知識，恐怕都沒啟蒙！”
“正是呢，大少爺是對著小世子丟掉的書冊學的字，隻是照樣畫葫蘆，恐怕連什麽意思都不清楚。”
采薇越看趙景逸越滿意，如今這麽勤奮還自覺上進的孩子真的太少見了！
“奴婢本以為您說大少爺是我們日後的指望隻是隨口一說，現在看來，說不準真是呢！”
采薇選了翡翠發簪插在謝清書的發髻上，望著鏡子裏的謝清書，眼裏溢出驚豔。
夫人這樣好的姿色，未出閣時就有成百上千的公子哥求帖子相看，媒人差點踏破府裏的門檻，隻有侯爺不懂憐香惜玉！
“該給他啟蒙了！今生不能讓他依舊艱難！”
聽著采薇的話，謝清書若有所思。前世趙景逸雖然養在府裏，但她沒注意他的學識，等她發覺的時候，他已經靠自己學會了三字經，認得千字。
短短三個月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天才！
她這才將他送去童子監學習，認得了長公主，靠他的勤奮得長公主賞識，進了宮。
可走到那一步，他花了三年！
過了童子的考試年紀，他不得不走更難的路，要等太子長大他已伴讀的身份提成九品官。
這樣的方式當官，他又是瘸子，隻會被人詬病，前途也難以光明！
若是走科舉，哪怕前十，他起步也能七品！
若是她更早發現他的天賦，何至於蹉跎時光！
謝府……倒是有她啟蒙時的書帖！
清流大家謝家乃文壇大家，她的祖父更曾開創雲竹字體，深得文人追捧！
啟蒙之物，沒有比謝家私傳的字帖更好的東西！
“回府的禮可備好了？”
謝清書看向采薇，輕聲問道。
這個府說的是謝府，她的娘家！
采薇點頭，“早就備好了，夫人今日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