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昭出現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做局離間他們，讓他誤以為宋昭是一個惡毒的私生女，從而心生怨懟，在往後的日子裏，千般挑釁，萬次欺辱。

而到後來，宋昭不計前嫌，甚至冒著被季遠舟報複的危險救了他。

卻被宋綰搶去功勞，她甚至挑撥他去報複宋昭，對她做出那樣不可原諒的錯事。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人？

又怎麽會有像他這麽愚蠢的人？

季斯越額角青筋狂跳，劇烈的痛苦在他身體裏、大腦裏四處流竄，他覺得身體好像要在這種極端的痛楚裏裂開，但是理智偏偏又格外清晰。

季遠舟說得對，就算他悔不當初、痛不欲生，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改變發生過的一切。

但他可以現在就殺了宋綰，替自己報仇，也替宋昭掃除禍害。

從此之後，她再也不用活在這個肮髒蛆蟲的窺視之下。

她的人生，本來不該被他們這些人渣攪亂，而是應該幸福順遂，光芒萬丈。

是時候該撥亂反正，讓一切回到正軌了。

季斯越此時理智得過分，他平靜地使力，將宋綰硬生生提得雙腳離開了地麵。

他沒有辦法還宋昭一個安穩的過往，但他可以為她搏一個沒有紛擾的未來。

隻要……殺了眼前這個女人就可以。

季斯越從沒有如此渴望做成過一件事情，那一瞬間，他眼睛裏迸射出的熾熱光芒，竟讓傅知珩和裴鈺都為之悚然。

眼見宋綰已經承受不住，發出瀕死的嗚咽，傅知珩果斷抬手，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力一掌劈在季斯越後頸。

季斯越全副身心都放在宋綰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人下的黑手，因而隻抵抗了一瞬，就支撐不住，身體癱軟下來，被驚魂未定的裴鈺扶住。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混亂又無序。

在傅知珩和裴鈺的主導之下，重傷的季遠舟和宋綰被送往醫院，前來參加宴會的眾人也被明裏暗裏敲打一番，不允許將今日的事情外露哪怕一個字。

真要是想說的話，那就大肆宣揚一下季擎和彭苒的好事，至於其他的，一個字，甚至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可以多說。

混亂而驚懼的一天終於落下帷幕。

夜色從遙遠的江邊大橋開始上升，逐漸籠罩整個京都，白日裏看不出奢靡氣息的城市，一到晚上便會顯露端倪。

四處燈火通明，豪車穿行在馬路之上，構成一道又一道澎湃靚麗的風景線。

黑暗是最好的掩蓋，也是縱情聲色最好的烘托，幾乎所有熱鬧繁華的地方都擠滿了人潮。

而白日裏人滿為患的遊樂園裏，此時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好似與繁華的都市隔絕開來。

宋昭終於在今天，被帶出了那間房子。

她穿著一身漂亮的，柔軟舒適的裙子，頭發被編成一個精美的側麻花，安靜地垂落在胸前。

發尾用一根玫瑰發圈綁著，上頭還綴著一個卡通公主頭像，被夜燈吹拂著，來回輕微晃動。

男人在一旁安靜地牽著她，帶著她去往今晚的賭注場所。

在今晚十二點之前，如果周妄能夠找到她，將她帶走，那麽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就會遵從約定，從此之後再也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而如果周妄沒有趕到，那麽她餘生都要跟這個人綁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再有逃出升天的機會。

決定命運的時刻似乎就在眼前，但宋昭心裏卻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和。

因為她知道，這對於自己來說根本不是一道非A即B的選擇題。

如果周妄能成功帶走她，那麽很好，她可以和他一起，活到很久很久之後的未來。

而如果周妄真的竭盡了全力，也沒有辦法找到她，那麽她也不會束手就擒，乖乖留在這個人身邊。

她會找到機會，解決自己或者解決他。

男人並不知曉宋昭心裏的想法，全副身心都放在牽著她的那隻手上，和她不斷邁步的腳下。

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很珍惜，因為這是宋昭少有的配合他而非抵抗他的時候。

她溫熱的手指搭在他手上，這淺淺的溫度交融已經讓他十分滿足。

他猶豫著，開口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可以背你嗎？”

宋昭不搭理他，沉默就是她的拒絕方式。

男人繼續說道：“你很久沒有走過這麽遠的路了，會累。”

明明是他囚禁了她，限製了她的人身自由，卻說得好像她弱不禁風，所以理應被他“照顧”一樣。

宋昭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你被打得像死狗一樣，癱在山洞裏動不了的時候，還是我每天徒步上下山給你帶來救命的食物和藥品。”

“如果我真的廢到連這點路都走不了，你以為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宋昭其實不是一個慣會口出惡言的人。

尤其是山洞裏的那個少年，那段經曆，對她來說意義非凡，過去那麽多年，她總是會時不時懷念。

可如今那個沉默的少年已經變成了身旁的惡魔，她對他、對那段經曆的所有感情都被塵封在了心底，剩下的隻有尖銳和抵觸。

即便如此，每一次開口譏諷他，對宋昭來說也是一次打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兩個人都不好受。

男人的神情沒有多少變化，隻是宋昭的話將他帶回了很多年前，他表情有些許懷念和悠遠。

他跟隨部隊在邊境進行演練，卻不巧碰到了流竄在那邊的跨國人口販賣集團。

他們配合當地警方執行任務，卻在中途因為任務需要，獨自引開敵人而受了重傷，不得已躲在附近等待救援。

那個昏暗的、一到夜晚就會冷得刺骨的山洞，見證了他一輩子最狼狽的時刻，卻也是最幸運的時刻。

因為他在那裏遇到了少女時期的宋昭，那個穿著粗布衣服，但是幹淨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少女。

她帶著一本書，一頭被束起來的黑色長發，走到了他的眼前，用有點矯情的話說，就像光一樣，把他照亮了。

男人注視著宋昭隱藏在幕布之下的眼睛，彎起唇角，開口說了一句：

“你不知道吧，那時候在我心裏，你像仙女一樣。”

“我的初戀，所有與美好有關的心情，都是因你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