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越愣住了,很久以後,他才張口反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溫喬一驚歎他的遲鈍一樣,微微睜大了眼睛:“不然你覺得宋杳杳為什麽會用這段視頻當禮物?”

“為你出頭?替你報複彭苒跟她兒子?”

望著季斯越明顯低落下去的神情,溫喬一停頓了一下,才問道:“你不會真是這麽想的吧?”

季斯越不答,原先在體內澎湃流竄的激動和欣喜似乎一陣風散了,他隻是僵硬地站著,脊背筆直,有種寥落的感覺。

溫喬一道:“宋杳杳送你的任何實質性禮物,都會被留存下來,在長久的時間流逝中,帶上本來不該有的意義和感情。”

“所以她才決定將這段視頻交給你,至於你要如何處置,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

季斯越抿緊唇角。

“還沒明白嗎?繞了這麽一圈,宋杳杳隻是避嫌而已,她向來是這樣的,不願意讓在意的人誤會。”

在意的人。

季斯越這才有了反應,扯起唇角:“周妄嗎?”

“我逼她送我生氣禮物,她不想讓周妄誤會,所以給我彭苒的把柄?”

“畢竟她現在是周妄的女朋友,以周家和季家的交好關係,以我和周妄的兄弟情義,她有足夠充分且客觀的理由,以嫂子的身份幫我在季家站穩腳跟?”

如果宋昭送他的是別的東西,哪怕是一片樹葉,一朵花,都會被別有用心之人編造出其他含義。

可她給的是扳倒彭苒的視頻,別人隻會以為這是周妄授意,因為季斯越和周家關係匪淺,卻不會將揣測落在宋昭身上。

真是不給旁人,又或者是不給他一點點誤解的機會。

季斯越麵無表情,卻在唇齒間,嚐出滿嘴苦澀。

原來都是他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溫喬一看著突然沉默下去的季斯越,忽然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你喜歡宋杳杳吧?”

季斯越身體一僵。

溫喬一怎麽會看不出他的異樣,她含笑道:

“所以在災區,在那棵樹砸向宋杳杳時,你才會奮不顧身,舍命救她。”

宋昭界限分明,情感有限,再加上她已經認定了周妄,在大多數情況下,對別人的情感會豎起壁壘,全然屏蔽。

所以,她察覺不出季斯越的異樣情感,隻是本能在避嫌。

可溫喬一是局外人,她對季斯越的了解也更深。

那樣壓抑又扭曲、自私又涼薄的人,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做什麽見義勇為的蠢事。

如果真的有人讓他奮不顧身,那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身處險境的那個人對他來說意義非凡,或者說是極其重要。

隻有這樣,才會讓季斯越心裏的天平傾斜,倒向最沒有性價比、也最不符合他行為宗旨的一方。

比如,舍己為人。

季斯越沉默了很久,思緒風箏一樣飄飛。

他曾經以為承認自己的情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他太高傲,也太篤定,篤定自己不會愛上任何人,更不會為任何人痛徹心扉。

所以,他像個高高在上的混賬一樣,做事狠辣無情,不留任何餘地。

等喜歡的人已經被他欺負透了,被他逼得討厭他了,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他惶恐不安,因為預見了自己未來的慘烈下場,出於商人的本性,他下意識趨利避害,試圖拔除這份情感。

錯誤的想法驅使著他,讓他在做出更多無可救要的蠢事以後,才意識到那感情早已盤踞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比疾病的侵襲速度還要快,想要徹底拔除,除非將心髒剜去,再換一顆新的心髒。

曾經最迷茫的時候,季斯越還真的想過這種可能,但隨即他意識到給自己做心髒移植的醫生可能會是宋昭。

就算換一顆新的心髒,在手術結束,睜開眼睛看到宋昭的那一刻,他還是會本能地愛上她。

一切都是無用功。

也就是從此刻開始,季斯越徹底接受了自己對宋昭的感情。

雖然為時已晚,但隻要還沒到末路,就還有機會。

他不怕競爭,更不怕爭奪。

他有的是耐心。

因而,季斯越看著溫喬一,坦誠道:“是,我確實喜歡她。”

溫喬一露出意料之中的笑。

“你們……還真是兄弟,傅知珩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人在眼前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把人傷透了,欺負慘了,又回頭說深情。”

她似乎覺得有點荒謬,說到最後,音調都有點變了。

季斯越側頰微微緊繃起來,他糾正道:“我跟傅知珩不一樣。”

“我確實做了很多壞事,傷害過宋昭,但我沒有辜負她的感情,更不曾讓她心灰意冷。”

“傅知珩他沒有機會,可以被判死刑,但我不能,我還要機會,屬於我的機會。”

溫喬一將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揉碎了,聽進耳朵裏,覺得好笑一般,重複了一遍:“你覺得你還有機會是嗎?”

季斯越不答,神情隱隱閃過執拗。

溫喬一湊近他,殷紅的唇角挑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但我要告訴你,你不配,你這種人,根本不配靠近她。”

季斯越最終還是沒能沉住氣,他沉沉道:“憑什麽?”

“過去我是做錯了很多事,但我已經在彌補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為什麽就不可以擁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溫喬一冷冷道:“因為你遠比你自己想的還要罪大惡極。”

“……”

季斯越無言以對。

溫喬一道:“你覺得自己有機會,是因為從始至終,你覺得錯的不隻有你一個人,還有宋杳杳。”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季斯越下頜繃得更緊,顯出一種十分鋒利的利落。

溫喬一逼視著他,一字一頓:“我聽說你曾經出過車禍,受了重傷,幸虧有人出手相助,挽救了你的生命。”

“你一直以為救你的是宋綰,而聯合你那繼弟害你出車禍的人是宋杳杳?”

她突然提起這件事,讓季斯越多了幾分警惕。

他眯起眼睛,心裏隱約升起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溫喬一並不回答,隻是臉上露出一種很複雜的神情,殘忍、嘲弄,似乎還有憐憫。

“那就給你看看這個吧。”

溫喬一將她的手機遞過來,衝他露出一個笑。

“剛剛那個是宋昭送你的生日禮物,這是我送你的,費了我好大力氣,你可千萬要仔細、認真看完。”

“看完以後,你就會明白,你為什麽不值得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