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中心醫院。

宋昭將聽診器從桐桐身上收回來,替她拉好衣服:“後天就要做手術了,桐桐有沒有做好準備?”

桐桐臉上戴著霧化麵罩,重重朝她點頭。

宋昭眸中溢滿笑意:“桐桐好勇敢,手術一定會很順利的,今晚要好好休息,有哪裏不舒服及時按鈴叫護士姐姐。”

桐桐摸摸她的手,語氣乖軟,令人心疼:“我知道了,宋姐姐。”

“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我,我一定會很堅強很堅強的。”

宋昭心下一陣酸軟。

醫生入行的第一堂必修課,就是要放棄共情的本能。

宋昭可以將冗長複雜的醫學文件爛熟於心,倒背如流,在這一點上,卻始終夠不到及格線。

走出病房,她被同事何彬攔住:“宋醫生,沈院叫你過去,好像是有事情要跟你講。”

宋昭來到院長辦公室,輕輕叩了叩門。

“進。”

進門之後,院長笑容滿麵衝她伸出手:“宋醫生,這邊坐。”

宋昭依言坐下:“院長,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沈院長緩緩道:“這個不著急,宋醫生,你來我們醫院也有一年多了,你的能力我們都有目共睹,可以說,你就是我們京都心外科的一塊活字招牌。”

宋昭麵色平靜,榮辱不驚:“謝謝院長,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我隻是做了我分內的事。”

沈院長一笑:“宋醫生就不要自謙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做醫生的,治病救人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要學會統籌醫療資源,將珍貴的資源留給更重要的人。”

“宋醫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宋昭眉眼疏離:“不懂,您指的醫療資源是什麽?”

“那顆心髒。”

宋昭眼神冷下來。

沈院長繼續說道:“我知道那個叫桐桐的小女孩為這顆心髒等了很久,但是現在有一位病人比她更需要這顆心髒,我希望她能讓出來……”

宋昭打斷他的話:“沈院,器官移植這方麵的規定,您肯定比我更了解,這不是說讓就可以讓的事情。”

“桐桐雖然沒有監護人,但我作為她的主治醫生,絕不會讓別人奪走屬於她的生存機會。”

沈院長見她如此固執,臉色也難看下來,語氣帶上威脅:

“宋醫生,有職業道德是好事,但我要提醒你,醫生不是聖人,也要生活,要養家糊口,你可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宋昭站起身,白大褂一塵不染,在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弧度:

“多謝院長點撥,但從我學醫的第一天開始,就堅信生命麵前每個人都平等。”

沈院長眯起眼睛。

這個宋昭,看起來纖細漂亮,像一枝弱不禁風的菟絲花,沒想到白大褂之下,竟然是這樣一身硬骨頭。

眼看著她的背影即將走出辦公室,沈院長開口將她叫住。

“宋醫生,等等。”

這個世界上沒有利益搞不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隻能說明這好處還不夠大。

“宋醫生,當個小小的主治有什麽前途?隻要這件事你鬆口,我可以破格升你為科室主任。”

科室主任。

好誘人的條件。

宋昭紅唇上揚,那雙向來精致好看的眼睛裏浮現嘲弄:

“沈院身居高位,仍然要向權勢妥協,卑躬屈膝,活的倒未必有我這個小小主治自在。”

沈院長氣得從位置上站起來。

“宋昭,你別以為自己有點本事就可以如此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指名要這顆心髒的人是誰?”

宋昭麵無表情:“搶人家活下去的機會,總歸不是什麽好人。”

沈院長:“……”

他媽的,他居然無法反駁。

這時,一聲女人的冷笑從沈院長身後傳出。

“宋昭,你還是一如既往裝腔作勢,令人惡心。”

宋昭本來不相信冤家路窄,直到今天。

看著麵前妝容精致的明菲菲,她打從心底歎一口氣。

上班好累,不僅要跟虛偽的沈院長周旋,還要應付她。

沈院長狗腿地站到明菲菲身後,跟她一起,氣勢洶洶地看向宋昭。

“今天這件事我挑明了跟你說,那顆心髒跟我朋友匹配,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要拿到手,你最好識相點。”

宋昭忍不住冷笑。

在他們眼裏,花錢就是唯一的代價。

那桐桐呢?桐桐早逝的父母呢?他們的命算是什麽?

“這顆心髒的主人不是我,除了桐桐,我沒有權利把它交給任何人,從法律和人文的角度來說,你們也沒有任何權利逼迫桐桐放棄。”

似乎是覺得可笑,明菲菲忽然笑出聲:“法律?法律不是用來約束你們這些窮人的嗎?”

“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並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隻是在通知你,如果你執意阻攔,我會讓你在這家醫院……哦不,是京都任何一家醫院都待不下去。”

“別懷疑,這一點,我很輕易就能做到。”

看著明菲菲那張得意的嘴臉,宋昭突然感到一陣反胃,幸虧她早上沒吃什麽東西,不然真的會當場吐出來。

然而現在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心悸感來勢凶猛,宋昭感覺眼前一陣發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天旋地轉之際,有人接住她,將她擁進懷裏。

姿勢熟練,仿佛已經演練千萬遍。

回神之際,宋昭頭靠在男人堅實的胸膛,鼻翼間充斥著高昂的男士香水味道。

隻一秒,她就認出了眼前的人,下意識要從他懷裏出去。

“放開……”

傅知珩剝開一顆糖,不容抗拒地喂進她嘴巴裏。

“含著,別吐。”

他語氣有點生硬。

宋昭有低血糖的毛病,卻還總是不吃早飯,明明是個醫生,對自己的身體卻一點都不上心。

宋昭皺眉含著那顆糖,忍著沒吐出來,事情還沒解決,她還不能暈。

但她還是推開了傅知珩,從他懷裏出來,揉著眉心,讓自己站穩。

傅知珩皺了皺眉,轉向明菲菲,將煩躁的情緒全部發泄在她身上。

“明小姐,為什麽欺負我老婆,你不給我個解釋嗎?”

一句話出口,竟讓宋昭和明菲菲達成了罕見的默契,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

“已經離婚了。”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

傅知珩不爽地咬著後槽牙,麵無表情道:“前妻,也是一種特殊意義上的老婆。”

宋昭:“……”

明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