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記憶的片段

片段一:一九八六年夏天的某一個漆黑夜晚,在江浙一帶的某一處私營針織廠內,三班倒加工的嘈雜聲音下,掩飾了一對夫妻的竊竊私語。老婆子對她男人說到:“李縣長家的四姑娘看上了我們家老三,是我們家的造化。李家那麽多人當官,在市裏都有人。隻要我們的貨有地方走,過兩年,百萬富翁都不算什麽。”

老頭子歎了一口氣,對老婆子說到:“這可不行,老三是有主的人。他和魏家姑娘的關係都定了,左右的街坊哪一個不知道,紅華就要和誌強結婚了。當年要不是老魏救了老三的命,現在我們哪裏能有這麽好的孩子在跟前。你看,我們三個孩子裏就是老三最懂事,最能幹,老大老二和外麵的混混有什麽區別,一天到晚不幹正經事,不是老三跟著我們跟前,這家業遲早要扔。我們不能做這樣的缺德事,李家的事情你回了吧,人是要講良心的。”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說到:“老趙呀,就因為老三出挑,我們才應該給他找個好的,自古要把買賣做大就要官商勾結。我是有心給老二結個官家的親事,可他那樣子,哪裏有人看得上。現在雖然我們家雖然富裕起來了,可萬一政策變了,我們又是專政對象。我娘家的那點背景就是現成被鎮壓的。紅華那孩子是挺好,不做我們家的兒媳婦,也能做幹女兒。我一定費心給她挑一個好姑爺,再給她十萬塊的陪嫁。這是工人不吃不喝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也算對得起老魏兩口子了。”

老頭子想了想,對老婆子說到:“要是紅華肯,我就答應了。現在老魏兩口子都不在了,我們要像對親生的姑娘一樣對待她。”

老婆子聽到老頭子同意了,兩隻眼睛都笑眯了。

片段二:魏紅華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被幫著,隨便感覺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在火車上了,用心一聽就聽出了一點名堂。

一個胖子對一個有刺青的混混說到:“阿祥,這種買賣做得一下,弄來一個水靈的大姑娘,還送五千塊錢,要我們把她賣到山溝子裏去。不過山溝子裏的人沒有錢,不曉得這樣的貨色能賣到多少錢,要是隻買一千八百的,我們實在太虧了。不如等她醒了,我們和她好好玩玩。反正那些山裏的窮鬼是能生孩子都就要,閨女也買不上價。”

那個叫阿祥的混混覺得有些道理,不過想想趙老大的話,還是搖搖頭說到:“給錢的主讓我們不要難為她,還要我們賣她的時候也要給她找個年輕力壯,長相好的。我們出來混的,也是個爺們,不能說話不算數。”

胖子聽到阿祥這麽說,立刻給他來了一個大嘴巴,對他說到:“你(媽的),你敢罵老子不講規矩。我跟你說,這娘們肯定是誰家想處理的爛貨,玩了又怎麽的,大不了不送她去山裏,直接賣到那種地方去,說不定,她還要謝謝我們不賣她去山裏。你等著我吃完這點子酒菜,就先去樂嗬樂嗬。”

魏紅華聽到這些話,宛如晴天霹靂,昨天她和未來的大嫂一起去買結婚用品,在一個小店子裏吃了一點東西,誰知道醒來回變成這樣。她和趙誌剛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雖然她聽到了李縣長家的四姑娘其實挺喜歡自己未婚夫的消息,不過誌剛和她保證了,絕對不會變心,如今她已經是趙誌剛的人了,趙家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相信未來的公婆和未婚夫都不會這麽對她,肯定是那兩個無良的大伯子在害她。

想到這裏,魏紅華鼓足了勇氣,一定要從這兩個壞人手裏逃出去。這個地方顯然是貨運火車的一節車廂,也不知道開往何處。幾分鍾之後,也許那個壞人就要欺負自己了,怎麽辦,就隻有拚一下了。就算是死,也不能對不起誌剛哥,魏紅華很有烈女的氣節。

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思,魏紅華用牙齒咬,不顧手腳可能會受傷,硬是拚了滿嘴的血,手上的皮肉全破把自己的束縛解開了。喝了酒的流氓胖子正好要來欺負魏紅華,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魏紅華衝過去用頭撞那個胖子,喝醉酒的胖子就倒了。

阿祥聽到動靜就衝了進來,他手裏拿著刀,對魏紅華說到:“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要是老實一點,讓我綁起你來,到了地方,我們給你找個好男人嫁了,不然我就不客氣了,車輪子低下的冤魂多著呢。”

魏紅華覺得自己一定打不過兩個流氓,也不相信流氓能放過她,於是她報了必死的心,爬上了貨物包,兩個流氓也怕出事,趕緊去追。可一切都晚了,十分鍾以後,魏紅華從車頂上的出口向外跳了出去。

片段三:在一處守林人的小屋裏,一身是傷的魏紅華已經到了瀕死的境地,突然間嘴裏有種清涼的感覺,過了一陣子就聽到有人在說:“這位女同誌,你懷孕了,為了孩子,你要挺住。”

聽到了“孩子”兩個字,魏紅華突然堅強起來。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在特殊時期的時候,她的哥哥死於流彈,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了,要是她真的死了,還有誰會為自己的父母在清明,冬至燒紙呢?她肚子裏的這個小生命也是父母生命的延續,既然趙家的人不想她留下,她就帶著和趙誌剛的愛情結晶好好活下去。你們不就是看不起我這個沒有娘家人的孤女嗎,我就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好,幹一番事業給你們看。

因為強烈的求生欲,魏紅華的身體漸漸地好了起來,她也知道了救自己的人並不是眼前的這位守林人,而是一位跑生意的中年漢子。他給了守林人一筆錢,雇了守林人的老婆女兒來照顧魏紅華。本來魏紅華的傷勢很嚴重,應該是要走路的,可偏偏是這個中年人不斷拿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給這個姑娘吃,結果快要死了的姑娘就這麽活了過來。

魏紅華很想當麵感謝這位救命恩人,可那個中年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多次他出現的幾分鍾,魏紅華偏偏睡了過去,結果就錯過了。等真的見到那個中年漢子的時候,魏紅華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她看著這位土氣得像山溝子裏的中年漢子的時候,就要給人家跪下,救命之恩理當如此。

這個叫李水寶的中年人其實年紀也不是很老,四十還沒到,他為魏紅華說到:“你是姓魏吧?我認出了你脖子上的那塊石頭,是魏兄弟的。”

魏紅華摸摸脖子上的紅繩子,這塊怪模怪樣的石子是哥哥的遺物,娘走路的時候硬要給她戴上,這一戴就是五六年了,又不是傳家寶,怎麽會有人認識。

李水寶看了看魏紅華,對她說到:“我認識的魏紅星,應該是你哥哥吧?”

魏紅華不否認,她相信這個人大約是哥哥的什麽朋友吧,結果人家李水寶也沒有再說什麽,就直接問魏紅華打算去哪裏。魏紅華看看自己的肚子,自然是想見見孩子的爹,可是卻不好意思直接去找。李水寶很痛快地答應去趙家打聽一下,可是回來的時候,他給魏紅華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趙誌剛和李縣長的四姑娘結婚了,他去正好碰上了大喜的日子。

魏紅華無語了,海誓山盟言猶在,紅綃帳下人已非,回去幹嘛,趙家的人不會承認這個孩子的,自己的名聲臭了,還要連累死去的父母。

李水寶看著無助的魏紅華,支吾地說到:“要不,你跟我,隻要你不嫌棄我,我就照顧你們娘兩一輩子。”

魏紅華流著眼淚不想答應,李水寶苦笑著說到:“我不算男人,我不行的。你放心,將來你要是有合適的人,我放你改嫁去。”

說到這裏,魏紅華臉上一副驚訝的表情,李水寶的褲子也順勢滑落下去。為了一個值得可憐的女人,李水寶把最大的隱秘暴露出來了。他就是一個瘦弱無害的偽男人。

魏紅華撲通一聲給李水寶跪下來了,李水寶也不攔著,魏紅華哭著說到:“李大哥,從此我們娘兩就是你的家人,一輩子不離開你。”

片段四:一掛鞭炮打了下來,寂靜的山村熱鬧起來,山裏的大人小孩全部去看熱鬧了。矮小幹瘦的李水寶在城裏賺了錢,還娶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個子高,皮膚白,比寨子裏最漂亮的姑娘還要水嫩,最關鍵是人家那個肚子有貨,至少七個月了。

先喝喜酒,過幾個月再喝滿月酒,管計劃生育的幹部說了,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這次補辦結婚證之後,未婚先孕就隻罰一百塊了。老李能騙到外地漂亮女人,心甘情願結婚,就是好樣的,給山裏人長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