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丫走後,周玉娥有些愣神,隨即又低下頭納一雙男鞋底,似乎秦三丫說的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杜萱娘卻上了心,秦三丫決不可能真有那麽好心跑來提醒他們什麽,應當是來看笑話的居多,難道那朱三真與他家的姨表妹有什麽不清不楚的?
杜萱娘越想越不安,便去尋周嫂子,周五與周嫂子卻正在前堂接待鄰縣趕來喝喜酒的周家親人。
周家老父已經去世,繼母還在堂,周五有四個兄長,一個早亡,另一個去北方安了家,剩下的周大,周三俱都兒孫滿堂,一個繼弟也成了家。
這次來祝賀的除了周大帶了他家的一個兒子,周三媳婦帶著最小的半大小子和丫頭,一共五人,還有看起來才四十多歲的繼母及周六二人,分坐兩輛馬車,七個人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到的龍泉驛鎮。
周家的房子比杜萱娘家的齊整多了,前後兩進院子,堂屋裏坐了八九個人也不嫌擠,胡氏端了茶水和點心出來待客。
因胡氏純屬客串,人一多便有些手忙腳亂,不小心灑了些茶水在周三媳婦那位小女兒的衣襟上,那周三媳婦便有些著惱,“我說五弟妹,端茶倒水應該叫手腳靈便的小丫頭來,這樣笨手笨腳的老婆子讓她呆在廚房裏才是。”
胡氏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周嫂子更是羞慚不已,“三嫂,胡姐姐可不是我們周家的下人,她是隔壁杜妹妹家的管事娘子,今天是看在我們素日情份上才來我們家幫忙的,弟妹無能,也沒有長輩和娘家幫襯,能吃上飯已是不易。那還有餘錢去買丫環婆子?”
周三媳婦是妯娌四個中長得最寒磣的一個,但因娘家家境不錯,嫁妝豐厚,是幾家人中唯一養得起奴仆的,聽了周嫂子的話心中更惱,“管事娘子難道就不是下人?弟妹倒是和這些賤民稱起姐妹來了,也不怕掉了身份!”
周五重咳一聲,“娘子你也忙糊塗了?胡娘子已經幫了我們這麽多忙,你還好意思讓她再來倒茶?還不趕快請胡娘子下去吃茶歇息?”
胡氏放下茶壺對周嫂子歉意地笑笑,看都懶得看那周三媳婦一眼。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那繼母卻笑道:“銀兒的衣服濕了,去你玉娥姐姐屋裏換一下吧!”
周嫂子隻得將胡氏受辱一事暫放,上前去拉那個叫銀兒的侄女。“喲,銀兒都長成大姑娘了,五嬸嬸帶你去玉娥姐那裏。”
誰知周銀兒將手一縮,說道:“我才不去呢,連個丫環都沒有。難道叫我自己換?母親也真是的,竟然還想讓三哥過繼到這破家來,也不怕三哥娶不到嫂子!”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臉色變幻,那周三媳婦低聲喝斥道:“閉嘴,我這不是第一次來嗎?誰知道他們家是這樣子的?”
周嫂子站在堂中氣得說不出話來。周大不滿地瞪了一眼三弟媳,這周三媳婦沒教養,養出來的女兒嘴上也沒遮攔。
那繼母與她的親生子周六互看一眼。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顯然這幾人都各懷鬼胎。
周五臉沉如鍋底,總算明白了這些好幾年都不聯係一回的老家親戚,這回如此齊整地出現在他家喝喜酒,原來是衝著他的家產來的。
周家幾兄弟隻有周五繼承了他父親的製皮手藝。便分了這處最值錢的鋪子,另外兩兄弟分的是田莊與銀子。原來他們想著周五家這個獨女定是要招婿的,沒想到周玉娥到最後是出嫁,他們便突然想到了周家的這個祖產鋪子。
鋪子是祖產,按慣例是不可能讓出嫁的姑娘帶走的,周五夫婦要麽在親族中過繼一個兒子,要麽便在他們夫婦過世後,由周家人自己分配。
周大與周三多的是兒子,又與周五一母同胞,周五隨便過繼那家的兒子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周家繼母則打的是另一個主意,因周家老父是五十多歲時才娶的她,生的小兒子周六,那時周家已經分家,周家老父死前憑著自己的手藝另給填房與小兒子掙的家業,因此這周六並沒有參與到之前的家產分配中去,心中自然不服,想著若周五後繼無人,那祖產於情於理都該給他才對,因此也來湊這份熱鬧。
那繼母又說道:“你們別亂想,三媳婦家豈是願意將兒子給人的人家?明天就是玉娥的大喜日子了,天大的事也要過了明天再說。”
周嫂子一見到在廚房裏忙活的杜萱娘與胡氏便抹起了眼淚,“我就說不要去請那些填不飽的黑心狼,你周大哥偏不信,玉娥還沒出門,我們也還沒死,一家子不要臉的便打起我們這鋪子的主意了。”
杜萱娘突然想起了秦三丫的話,那朱家問題更多,“如果你們當初讓玉娥招婿便沒這檔子事了!”
“現在想這些還有何用?嫁妝單子都到官府畫了押,客人也請了,若是玉娥悔婚,那些嫁妝可就全沒了,玉娥的名聲也毀定了,到時還到哪裏去招婿去?”此時的周嫂子縱有悔意也來不及了。
“悔婚的代價的確有點大,想想也就罷了,不過這鋪子早就已經在你們名下,你們不想收過繼子,難道誰還能去官府告你們不成?實在不行你們便將這鋪子賣了,另外租鋪子做生意去,看他們還想什麽法子!”
周嫂子臉上漸漸出現笑容,“你這主意不錯,逼得急了,我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杜萱娘聽說了胡氏受辱之事,也不想與那些周家來人打交道,便帶著正在院子裏掛紅燈籠的張義顧尚,還有兩個女孩兒回家自己做午飯吃,胡氏也回了自己家,約好下午再去幫忙。
杜萱娘始終放不下秦三丫所說之事,偏又無處打聽去,無奈之下便又想到了趙梓農。
“你可了解那個朱三?”
趙梓農心不在焉,直到杜萱娘問第二遍才答道:“那是個無恥小人!”
杜萱娘大驚,“怎麽講?你知道了些什麽?你怎麽不早說?”
趙梓農跳起來,赤紅著雙眼說道:“我說了的,我早就說了的,我告訴她我親眼看到那個朱三與他家那個姨表妹抱在一起,還聽朱家二媳婦說,他們本就是從小定親的,隻因他姨家突然敗了,沒有像樣的嫁妝,供不起朱三考學,她娘便想到先娶一個嫁妝豐厚的進門,然後再娶她姨侄女做平妻,這樣兩不相誤,可她聽了卻說朱家是她父親母親認定的,隻要能讓他們開心,她嫁給誰都無所謂,你說,我還要怎麽說?怎麽做?”
杜萱娘頓時如墜冰窖,她恨自己為何沒有早一點插手二人之事,更沒想到周玉娥會如此愚孝固執。
朱家竟然無恥到了**裸的地步,偏偏周五夫婦卻什麽都沒意識到。
朱家從一開始看上的便是周家獨女的豐厚嫁妝,而且主動提出請官媒,周家為了麵子,幾乎將所有家底子都拿來給女兒做了臉麵,最狠的一招便是嫁妝單子經過官府留了底,如今他們家有意無意地放出風聲,如果周家受不了折辱主動退婚,他們便白得了那一份嫁妝,周家哭都沒地哭去。
如果周家不退婚,等過兩年將周玉娥的嫁妝弄到手後,他們便將姨表妹娶過來,就算周家壓著不讓娶平妻,還能不讓他納妾?周玉娥一樣沒有立足之地。
最讓人生氣的是周玉娥早就知道這些卻悶不吭聲,難怪上午秦三丫來說那些話時,周玉娥的反應那般奇怪。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如果你們能早幾天告訴我,或許還有法想,現在提退婚隻能遂了朱家的意,要了周家人的命!”
趙梓農臉如死灰,愣愣地問道:“早點告訴你,你真的不會看不起我們,還會幫我們?”
“你們都如我的親人一般,你說我幫不幫!愚蠢固執!”杜萱娘衝趙梓農吼道,轉身氣急敗壞地離去,如果周玉娥不幸福,周家便不得安寧,她杜萱娘又何嚐會開心?
回到家中趙韻兒已經帶著顧青橙將米飯煮好,等著杜萱娘回來炒菜。
杜萱娘拉過兩個過幾年也要開始議親的女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裏,流淚道:“你們兩個的親事,將來母親一定親自把關!”
顧青橙鄭重地說道:“青橙全憑母親作主!”宛然另一個周玉娥,杜萱娘心中大痛,看著顧青橙頓時說不出話來,這才意識到婚姻之事完全不由人,全憑各人的命運。
杜萱娘因為心裏堵得慌,下午便不想再去周家幫忙,隻叫了趙小六,燕青兩個年輕的去周家幫忙到相熟的人家中去借桌子,凳子,碗筷等用具。
周家做酒席的廚子請的是鎮上最大的酒樓的二廚,據說比他師傅手藝還好,一天的工錢便要一兩銀子,此時也到周家開始了準備工作,胡氏等幾個與周嫂子相厚的婦人都被請去打下手。
婚禮的籌備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卻不知又有一場風波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