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疼惜地拉著雪竹的手說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忠義仁善的,誰對你好,你一定加倍對別人好,幸好我們從來沒將你當下人看待過。雪竹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尋找一門好親事,讓你正正經經地做女主人。”

雪竹低下頭,“隻要不讓我離開夫人身邊,雪竹的一切都聽夫人安排。”

“我怎麽可能舍得讓你離開?就算將來我們兩個成了牙齒都掉光的老太婆,也要在一起喝白米粥,這是我們兩個的約定。”

“嗯,我一定努力活著,服侍夫人一輩子!”雪竹聲音雖低卻異常堅決。

昭王府也派了府裏的大管事及司禮監的官員前來杜家送期,日子定在開年的二月初八。

由於洛陽與崇州仍被叛軍控製著,趙韻兒的送親隊伍必須繞道瀧右,平常果州到長安也要五六日,這一下要多繞一半的路程,盡管是輕裝上路,果州到洛陽也得十日左右,於是杜萱娘決定在十二月十日那天發嫁趙韻兒。

顏彥自從嫁給張義後,前後也經曆了好兩場喜事,這次由她操持趙韻兒的婚事,雖然日子緊了些,但是將王諫之成親時一幹人員和現成的用具又重新調配起來也不費事,於是幾天時後杜家老宅與新宅又被布置得喜氣洋洋起來。

季琳兒在家裏是小霸王一個,對持家管家一竊不通。杜萱娘便讓她跟在顏彥後麵學些管家的經驗,還將禮賓這一攤子交給她去管,季琳兒便與王諫之兩個找出一本古書,說是要讓家裏的幫工嚴格按照《周禮》上所記載的的禮節來給趙韻兒送嫁,一時間二人將個杜家後院弄得是雞飛狗跳。

杜萱娘隻在一旁看著,既不出言阻止,也不讓雪竹等人去幫忙。反正這些個幫工對尋常待客那一套當已爛熟於心,至於季琳兒搞那些新花樣,便隨她去,若到時實在看不下去,讓幫工還照原來的行事便是。

給趙韻兒送嫁的頭一天,去平陽曉義莊的陸掌櫃父子及時趕了回來,與他們一起的還有早得了信的王亦誠和呼兒韓,杜萱娘一看這四個人的臉色便知道,陸掌櫃父子此行一定又沒有結果。

“這也算是我陸家難得的一次失手,我們用盡了各種法子,包括將朱大義那老小子唯一的孫子都抓到手中來要挾他們,朱家人仍然不肯鬆口說出誰讓他們除掉屠夫幾個的。”陸勇懊喪地說道。

“郡守府還沒有消息?”陸掌櫃一臉的疲憊,為了尋找李進的下落,陸家,尤其是陸掌櫃算是李進舊部中最不辭辛勞的。

杜萱娘心下焦慮不堪,偏又不能形諸於色,朱大義這邊打不開缺口,意味著尋找李進的步伐又得延後,郡守府那人狡猾無比,到現在仍無動靜。

“還沒有,他在與我們比耐心。”

呼兒韓一拍桌子說道:“大當家的事一直這樣拖不去也不是辦法,我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人綁了來,再請陸老爺子親自審問,不怕他不說實話。”

陸掌櫃瞄了呼兒韓一眼,冷笑道:“如此容易,我老陸家早這樣幹了,先不說郡守府如今在果州是一家獨大,誰敢輕易冒犯?否則就先得做好與郡守府撕破臉的打算。再說,那郡守府也不是那麽好進的,那隻老狐狸雖然不敢出府門,可是我們的人也進不去郡守府,隻能在郡守府四周盯著那老狐狸的動靜。”

“實際上我們等的是崔大人的態度,”王亦誠悠悠地說道,“他不說話,我們誰都無法動他。”

於是,大家又將目光轉向杜萱娘,杜萱娘與崔穎之間的過命交情果州上下無人不曉。

崔穎容許杜家在自己地盤上開治鐵場,買賣鐵器,屯駐大量私兵,杜家更是無限度地支持崔穎,尤其是在果州被圍時,杜家與李進主持下的李氏商行沒有選擇逃避,不但直接帶兵協助崔穎守城和牽製吐蕃兵主力,還在財力與物力上傾力支持,可以說果州大捷,裏麵絕對有一半是杜家與李氏商行的功勞。然而最讓人痛心和意想不到的卻是李氏商行大當家李進在這場戰役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的杜家觸角已經伸向京城與皇家,六個子女也與權貴聯姻,地位是水漲船高,再加上青牛寨的王亦誠與杜家千絲萬縷的關係,若杜萱娘願意為了李進孤注一擲,與郡守府撕破臉,未必就沒有勝算。

但是杜萱娘放得下她與崔穎的那份生死情誼?

“再給我兩個月時間,等我將韻兒幾個人的事辦完,郡守府之事一定要有個了結,清叔,阿勇你們剛到家,先去歇息,明日早點過來喝韻兒的喜酒,亦誠你今晚去諫之他們院裏住,讓他們小兩口好好孝順你們一回。呼先生,你也去看看春花吧,她懷的這一胎吐得厲害,已經好幾天沒吃啥東西了。”杜萱娘神色如常,唯有雪竹明白杜萱娘在話多的時候必定是心裏最難受之時,忙過來給杜萱娘輕輕揉肩。

王亦誠幾個也神色黯然,他們也不想看到杜家與郡守府反目,那意味著又一場腥風血雨的出現,但是李進也不能不尋回,他的下落與生死不但是杜萱娘的命門,也已經成了他們幾個的心病。

“也罷,我們便先回了,這事是得從長計議,就算與他們翻臉,我們也得有時間做好充分的準備。”

陸掌櫃說罷,站起來就要告辭,卻聽小金在門外說道:“夫人,崔大人與韓先生來了。”

幾人神色一凝,該來的總算來了,紛紛又回身坐好,杜萱娘深吸一口氣,對雪竹說道:“給崔大人與韓先生準備新茶,再去與小方說一聲,說韓先生來我們家作客了。”

陸掌櫃卻抬手阻止道:“我們暫時不要動,看看他們的來意再說,這隻老狐狸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他既然敢出府,必定已經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王亦誠也點頭道:“萱娘,你先穩住了,我們幾方加起來未必就輸了他!”

杜萱娘眼眶一熱,仔細看了屋內眾人一眼,緩緩點頭,所謂患難見真情,這些情誼應當永遠銘記。

“萱娘,聽說陸先生回來了,我特意帶了韓先生過來,你們不會介意吧?”崔穎神情憔悴,語氣也很蕭索。

而最讓眾人吃驚的卻是坐在一輛被人推進來的木輪車上的韓先生,原先一頭的黑發雪白如銀,雙眼無神,臉頰深陷。

“各位,好久不見,韓略著實想念大家,所以今日才特意央了大人帶我前來。”韓略說道,竟然連聲音也嘶啞難聽。

杜萱娘最先從驚訝中回複,臉上牽出一抹笑,“的確好久不見韓先生,沒想到韓先生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夫人沒想到,實際上韓略也沒想到,雖然我從來沒為我做的事後悔過,但是如果你們實在好奇我變成這樣的原因,我也隻能告訴你們這便是你們所說的報應,不知這樣說,各位可有些解氣?”韓略一字一句地說道。

杜萱娘等人,包括崔穎都臉色驟變,不能確定韓略自己報料的報應指的哪件事。

“韓先生可以說得更明白些。”杜萱娘穩住心神說道。

“給我沏上好的西湖龍井來,我可以慢慢地給大家解惑。”韓略抬手捊著額下幾根花白的胡須,做出回憶的姿態。

雪竹忙將早就泡好的龍井茶沏上,端到韓略跟前,卻見韓略無動於衷,崔穎過來拉起韓略的手放到杯子上。

眾人又吃了一驚,這韓略原來眼睛也瞎了,難怪會說自己報應,看來李進之事真的是與他有關了。

崔穎此時卻說道:“先生不必說了,你身上仍有餘毒未清,就我來說這件事吧,我讓王寶先送你回府。”

韓略卻笑笑說道:“大人是又想將這事往自己身上扯吧?大人又沒有做那些事,如何說得清楚?我知道大人心中也有很多的疑問,你也坐回去好好聽我說道吧。”

崔穎遲疑著,眼睛閃過痛苦和自責,但最終還是回到在椅子上坐好。

“韓先生請說,我們洗耳恭聽!”杜萱娘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顫抖,那是久盼不得的謎底即將揭開時的激動與恐懼。

“先從哪裏說起呢?嗯,就從夫人決定在李大當家與大人之間選擇李大當家開始吧,韓略不懂什麽男女之間的情愛,但我還是替我家大人的癡情不值,為夫人的眼光而歎息,我家大人的哪一點比不上那個隻知道打殺,而且滿身銅臭的俗人?夫人此時可否為韓略解惑?”韓略的臉朝向屋角,眼神無光。

“看來韓先生確實是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如果此種情愛能用語言說清,便也不叫情愛了,那是一種沒有理由的情不自禁,不受任何外物所左右。即便李進是一介大字不識的乞丐,他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李進,就像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崔十一一樣,唯一的區別是李進讓我愛了,十一讓我信了,所以我與李進是戀人是夫妻,與十一隻能是朋友是親人,我這樣說先生可明白?”杜萱娘臉上浮起激動的紅暈,雪竹忙遞過一懷靜心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