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的老寒腿可好些了?”顧尚問。
“被陸清一那強驢治了一半便給扔下了,現在那家夥為個女人整天不見人影,真是個老不知羞的。”顏放提起陸掌櫃便是氣憤加攻擊,風度統統不見。
杜萱娘忙說道:“先生別著急,我剛得著信,待會兒陸掌櫃便會回來看義兒與尚兒,我們先請他將你的腿治了,哪有治一半留一半的。”
“不用他治了,上回得了他幾張方子,他便訛了我一幅《明月圖》去,若再請他治,還不知道打我家什麽寶貝的主意呢?”
“切,你家那點破東西,我陸清一還看不上眼,隻不過你那《明月圖》恰好巧梅喜歡而已!”陸掌櫃呼地從一棵大楠竹上跳下來,也不知偷聽了多久。
杜萱娘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進,他一直對陸掌櫃縱容得很,上回崔夫人想看看韓真子的孤本,陸掌櫃求到李進名下,偏李進又將那孤本給了顧青橙,於是李進隻好做了顧青橙三天的思想工作才說服顧青橙將那孤本讓出來。當然,最後陸掌櫃也沒撿著便宜,顧青橙在杜萱娘與王諫之的慫恿下向他要了陸家珍藏的三副價值不菲的字畫才作罷。
“一年多不見,這兩個小子總算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嘖,可惜我家沒有適齡的女兒。”說罷,還掃了一眼顏放,杜萱娘卻心中微動,陸家沒有適齡女,顏家卻是有的,不但有適齡男,還有適齡女,難道陸掌櫃在暗示什麽?
杜萱娘掃了一眼坐在顏放身旁的顏彥,知書識禮,容貌端莊,而且出身世家,連韓夫人都是江南名門之後,算得上底蘊深厚。
最主要的是知根知底,到他們家來這一年多,沒見這顏彥做過一件出格之事,總是深居簡出,任勞任怨地服侍雙親,可見是個自律性極強的女子,這樣的女子適合做長媳,
雖然杜萱娘從沒想過在他們四兄弟成家後還將他們拘到一處住著,但總歸還是要在一起住幾年的,所以這個長媳便十分的重要。
還有一點便是張義粗獷,顏彥則是溫婉的江南女子,正好互補,而且顏彥十六歲,年齡也正好般配。
杜萱娘在這邊暗中核計,眼睛卻落到了顏彥身上不動了,害得人家小姑娘不知出了何事,羞澀地低下了頭,李進見狀,忙捏捏杜萱娘的手,“你即便是看中了顏小姐的衣服料子,也別這麽急色啊!”
陸掌櫃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顏夫人忙讓人奉上熱茶,並說了許多請陸先生不要與顏放一般見識的話,意思是還請陸先生給顏放治病。
陸掌櫃還待拿喬一番,張義與顧尚兩個看不下去了,也過來幫著求情,陸掌櫃這才從懷裏掏出幾張方子交給顏夫人,“看在這兩個家夥份上,我也不與那個酸才計較了,這上麵寫有序號,讓他按方子上寫的再吃兩個月藥,估計那病也該差不多了。”
顏夫人高興地叫過女兒,就要進屋裏去,卻被顏放叫住,“阿彥,你去將我書桌上寫好的兩份《三十六計解析》拿出來給張義與顧尚帶回軍中研讀,或許對他們行軍打仗有些用處。”顏彥領命去了。
顏放這個成了精的,豈會看不出李進與杜萱娘在聽了陸清一的調侃之語後的反常之舉包含著怎樣的心思?也不知他此時叫顏彥親自去拿東西送給張義與顧尚二人是個什麽意思。
顏彥很快將兩份用細繩紮好的紙卷拿了出來,呈到張義與顧尚兩個麵前,卻見張義有些手足無措,臉也漲紅了,忙站起來接過。顏彥似乎也有些局促,轉身來到顧尚麵前。
顧尚則自然得多,風度翩翩地站進來,道了一聲謝才接過,顏彥也大方地福了一福退回顏放身邊。
杜萱娘與李進一下子明白過來,這隻老狐狸果然厲害啊,隻一招便將這三個孩子的心思測了出來。
很顯然張義與顏彥是有一點點男女之間的小感覺的,否則二人不會同時顯得局促緊張,顧尚與顏彥則純粹是師兄妹之間的自然隨和。
現在便看顏放的意思了,他最喜歡的學生是顧尚與王諫之,他若想將顏彥許給顧尚那可就麻煩了。
若說顏放是老狐狸,陸掌櫃則是老猴精,此時當然也看出了端倪,“顏放那丫頭,你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回陸先生話,我名顏彥,先生亦可喚我阿彥。”
“嗯,好,很好!”陸掌櫃的小眼睛將顏彥上下打量一番說道:“沒想到你父親那樣的酸才也能養這等標致的女兒,不錯,我現教你幾招推拿之術,每天給你老子推拿三遍,配合吃藥,效果會更好!”
顏彥大喜,忙曲身謝過,“阿彥替父親先謝過先生。”
“義兒,尚兒,我從前教給你那幾招推宮活血之術正好合用,你們兩個誰去教阿彥?”
張義顧尚立刻站起來,顧尚首先說道:“我們都是先生的學生,為先生治病是天經地義這事,隻是我們明日便要回軍中了,我來教彥師妹吧!”
張義又紅了臉,等顧尚說完了才說道:“二弟,你的手傷還未痊愈,還是讓大哥來教彥妹妹吧。”
師妹與妹妹,親疏立見,杜萱娘忙笑著說道:“又不是真讓你們去給先生推拿,是讓你們在今天教會你們的彥師妹呢,不如讓阿彥自己選,你是願意讓義師哥教你,還是讓尚師哥教你?”
顏彥瞬間臉紅,再傻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顏放一直不吱聲,現在看來他是在默許這門親事,至於挑誰做女婿他也打算先看看女兒的意思。
杜萱娘讓顏彥自己出來選也是這個用意,顏彥對張義有那麽點意思,如果她是個聰明的,此時便會趁機表明態度,如果她此時選的是顧尚,那麽杜萱娘便會立刻將這場還沒有開始的議親掐殺在搖籃中,他們家容不下三心二意的女子。
顏彥定了定神,也沒作過多的猶豫,上前對張義福了一禮道:“煩請義師哥教愚笨的師妹!”
張義連忙點頭,又有些手足無措了。
杜萱娘滿意地看著顏彥,這個聰慧而又有主見的女子配得上他家的長子。張義雖尚武,可好歹也是考取了鄉貢身份的,許多人讀了一輩子書都未必考得上一個鄉貢,而現在張義才十八歲,便已經是軍中小將。
軍中小將不稀奇,可同時又考取了鄉貢的小將又有幾個?可以說張義的前途是無可限量的,而這個顏彥也中極有眼光的。
那邊顏放也露出舒緩的笑容,看來他也是屬意張義的,顧尚雖好,不喜歡他家女兒也枉然,既然是老狐狸,這點帳還是算得過來的。
李進湊到杜萱娘耳邊小聲地說道:“成了,快點準備聘禮吧!”
陸掌櫃也很得意,衝顏放喊道:“酸才,這回拿什麽謝我?”
顏放甩了個白眼給陸掌櫃,“謝什麽謝?我那《明月圖》有市無價,得了那麽大個便宜你還想咋的?”說罷,又對正偷偷瞄顏彥的張義說道:“義兒過來,抓緊時間教阿彥,先生這條腿就靠你了!”
晚飯由杜萱娘親自下廚,做了張義顧尚小時候最愛吃的鯽魚湯,水煮肉片,想到明天他們兩個又要遠行,杜萱娘滿肚子酸楚,偏又要強顏歡笑,感覺甚是辛苦。
飯菜很豐盛,可惜席間充滿離情別意,有心思吃飯的隻有三歲的崔念,一個人便將一盤牛肉解決掉一半。
飯後,大家又聚在起居室裏,互相說著自己將來的打算,女孩子們的近期計劃無非是想學會做衣服,或者讀完某本書之類的,男孩子們的理想則遠大得多。
張義說:“我想做郭將軍那樣的大將軍!”
顧尚有幾分猶豫,“我還沒想好,但我會在今年內想清楚這件事,做事是不可以沒有目標的。”
李進點頭,又看向王諫之,“我想讓我父親回家!”
杜萱娘低頭歎息,說道:“這是你父親正在做的事,諫之,我覺得你要多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那麽便是讀書考功名了。”王諫之說起讀書,滿身滿眼都是光彩。
一旁的孫寶兒已經迫不及待地說道:“我要成為全大唐最有錢的人!”
顧青橙忍不住打擊他,“皇帝才是大唐最有錢的人。”
孫寶兒傻眼,想想便泄了氣,杜萱娘笑道:“寶兒為何會想到成為全大唐最有錢的人?成為最有錢的人有什麽好處?”
“等我掙了足夠的錢後,我會設很多粥棚與善堂,讓天下沒有乞丐和餓死之人。”
杜萱娘愕然,想不到孫寶兒還有這種超越現實的浪漫主義情懷,實在值得鼓勵,雖然這善良的娃將來會被殘酷的現實傷得體完膚,但他這份赤子之心還是值得大家去保護的。
兄弟姐妹們破例地沒有再嘲笑他,讓孫寶兒生出了幾分自豪感,更加篤定了他將來要做一個大善人的想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