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一年八月十四這天,龍泉驛鎮上駛來一輛雙頭大馬車,停在如今鎮上最氣派的三層樓的鋪麵前,如今這簇新的鋪麵一個已經在開始賣肉,另一個還關著,旁邊還有一條僅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夾道,那馬車便緩緩駛入夾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李進派了李乙六親自將他搜集來的好東西送到杜萱娘及她的家人手中,幾乎人人有份,連小方幾個都得了幾壇子好酒,唯獨沒有姬銀霜的,杜萱娘隻得從李進送她的那一堆首飾裏,挑了個玉扇墜送給她,才平息了姬銀霜的傷心。

杜萱娘一家子讓李乙六捎回去的則是每個孩子的一封信,信的內容沒有人公開,苟春花與周玉娥不會寫什麽信,又不好意思老得李進的好處卻什麽表示都沒有,苟春花便挑了一雙做得最結實的布鞋送上,周玉娥也隻有針線活拿得出手,便連夜趕做了一件李進最喜歡的黑色長衫。

而杜萱娘早就知道自已除了廚藝外其餘的手工技能是一蹋糊塗,從來不打算在針線上與人爭高低,知道在這大唐隻有她一個人會編織毛線,不管織得好醜都沒有比較,便請人紡了粗細均勻的羊毛線,平時有空閑時也織一些東西來玩,早就為李進織了一雙羊毛手套,一個奇醜無比的羊毛帽子,再加上上回去果州挑回的布料,杜萱娘給李進學做了兩套白色的細麻布中衣,這回因仍不知道李進的歸期,而冬天卻馬上要來了,這些東西正好用得上,便讓李乙六全給李進捎了去。

除了杜萱娘拙劣的手工,便是杜萱娘的那封信了,想說的太多,卻又不知從何寫起,後來幹脆一個字不寫,嘴唇塗了厚厚的胭脂,然後在信紙上印了一個大大的唇印,打算讓李進直接去吐血。

崔府的節禮也同時送了出去,與去年一樣,都是杜萱娘親手做的一些糕點,想起去年中秋節時崔穎的深夜來訪,杜萱娘心中又多了幾分悵然,都怪她當初將事情想得太美好,認為崔穎這般睿智的男子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思,結果她果然失去了這唯一的朋友。

好在崔府在收到她的節禮後,仍舊回了禮,東西平常得很,杜萱娘看得出來裏麵沒有了崔穎的心思。

張義顧尚也忙翻了天,不但要去師長們家中送節禮,那些府學與州學裏的先生們也沒有放過,將來考科舉時,風評的好壞可是主要著落在他們身上,這方麵的投資可是一點都不能少的。

於是,各大主顧及陳,呂,秦三位掌櫃等友鄰那裏就隻好由杜萱娘帶著張富貴親自上門去送節禮,一番你來我往下來,直忙到第二中午,杜萱娘一家,及下麵二十來個幫工才在院子裏擺了三桌宴席,好好地樂了一下午。

唯一讓杜萱娘覺得新鮮的是小方一身新衣,腳上一雙新布鞋,那布鞋她是越看越眼熟,直到後來才猛然想起那鞋自已竟然曾在苟春花手中見過,難道這二人也在天天的送飯過程中產生了什麽化學反應?杜萱娘決定先不揭穿他們,再觀察一陣子再說,苟春花預定是要招婿的,小方未必符合條件。

晚上的拜月禮因周玉娥的心情不佳,杜萱娘的興致也不高,大家坐了一會子便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勇便急火火地跑了來,先找姬銀霜嘀咕了一陣子,然後兩個人才來見杜萱娘。

“杜娘子,昨天晚上薛府出了一件大事,恐對我們的計劃有影響,我聽人來報說是一群強盜闖了進薛府,搶了薛家的金銀不說,還將薛金蠻殺成重傷,薛忠也因保護薛金蠻而被殺死,此時果州城裏外四門緊閉,為抓強盜已經鬧翻了天,據說是青牛山的土匪幹的,看來這個薛金蠻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如今我們還要不要插一腳進去?”陸勇說道。

“當然要繼續,你們還要快點動手,趁人病要人命,你們若動手晚了怕是要便宜了另外幾家。”杜萱娘現在已經知道那是王亦誠的報複,打著為他出氣的旗號出手搶奪薛家的家產他或許會感謝,別人就說不準了,反正以他如今的身份,還想和從前一們做他的地主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青牛山這一夥土匪也不好惹,聽說不過幾個月時間,那叫王莽的土匪頭便收服了左近的幾股小土匪,如今已經是果州周圍勢力最大的一股土匪,很明顯他們也盯上了薛金蠻,我們會不會與他們撞上了?”姬銀霜這丫頭果然心思細密,連這點都想到了。

“且不說陸家的實力未必比姬家弱,你們兩個可知與我們合夥的第四家人是誰?果州郡郡守崔大人!憑大當家的名頭與崔大人的名頭,我們還怕一夥土匪?你們放開手腳去幹吧,可千萬不能讓姬家與李氏商行搶了先!”

兩人一聽,終於放了心。一兩天後,官府緝捕王亦誠的畫像和大名便四處張貼了出來,杜萱娘特意去看了一下,還好,王亦誠的外貌沒有什麽大的改變,不過是變清瘦了些。

椅子山上的忍冬花已經結束了采收,每天不再有滿山采花的婦人和小孩,王小蓮與四喜也沒什麽事可做了,好在李家商鋪帶來了杜萱娘想重金購買的藥材種子的消息,李丙七親自來說那些種子以及會種這些藥材的藥農,在大當家的親自過問下已經到了龍泉驛鎮的青龍河碼頭,杜萱娘隨時都可以派人去取藥及領人。

杜萱娘大喜,正在想這些藥材要怎麽種呢,沒想到李進這個細心的家夥連藥農都已經給她備好,這下子張富貴與燕青可有得忙了。

親自指揮著幫工們將那些移植來的三七埋進土裏,止血草則是一些種子,要到明年春上才能種上,陸掌櫃那邊允諾的馬勃根也送了來,後麵的二十旱地一下子用去了三分之一,再加上正在建的獨立小院子也占了一部分地,杜萱娘突然覺得她家的田地的確是太少了些,盼望著陸勇與姬銀霜那邊快點傳來好消息。

因為這些藥材也是極耗費肥料的,再加上豬場紅營得也相當不錯,燕青建議再將豬場擴大一些,專門養肥豬。

杜萱娘想了一下便允了,反正家中正有匠人在,不用再費神另外請人,再加上手邊的銀錢也不缺乏,一次性將這些基礎建設搞完,將來也好安安心心地掙錢攢人脈。

最讓杜萱娘感到意外的是胡小二的學習能力與適應能力,居然隻跟著趙小六學了兩天,便將杜萱娘那套特別的記帳法給學會了,而且心思特別細,經他手的錢物一分一毫都差不了,杜萱娘便讓他正式進駐他家的帳戶,管旁邊的庫房,及各種錢物往來,看帳本及算帳之事仍舊分給張義與顧尚二人,張義管肉鋪,顧尚自然是管複雜一些的豬場及椅子山,兩個人每天放學回來第一件事便是上帳房去與胡小二對帳。

這樣一來,杜萱娘真心是省事了許多,再不用每天慣個錢袋與帳本四處跑。

然而最讓杜萱娘開心的還是李進那邊不間斷傳來的好消息,他們已經從眉山回到桐廬,忠心丸的解藥也在姬明月的配合下配了出來,死士營的瓦解在即。

事事順遂,自然心情也好,唯一讓杜萱娘覺得美中不足的是周玉娥與趙梓農二人仍無動靜,看得出來趙梓農還是很喜歡周玉娥,極力找機會去打動心上人,無奈周玉娥也不知心中哪道坎邁不過去,始終躲著趙梓農,根本不給他機會,趙韻兒等人又幫不 上忙,自然是隻能幹著急。

一日,杜萱娘當著大家的麵讓趙梓農與郭小三去鄰鎮買一些豆粕回來喂豬,原本當天就能回來的,誰知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郭小二一個人趕著馬車哭哭啼啼地回來了。

“大哥,你怎麽啦?大哥,你醒醒啊!”趙韻兒首先在院子裏撕心裂肺地叫開了,一家子一下子齊聚到院子裏,當然周玉娥也不例外,隻不過別人是擠上去關心趙梓農的死活,她則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後麵發愣。

“大哥,你別死啊,你別扔下我啊!”趙韻兒又是一聲喊,顧青橙與李冰冰也哭了起來。

杜萱娘在一旁特別留心著周玉娥,那丫頭聽到那個“死”字以後,渾身顫抖了一下,竟然頭也不抬地回頭便走,這是又想像上次一樣龜縮起來的兆頭,杜萱娘大喝一聲,“玉娥,你站住!”

杜萱娘幾步趕上前去攔住周玉娥,怒喝道:“想不到你如此懦弱無情,梓農好好的時候,你明知他喜歡你,你卻故意不理他,折磨他,如今他不在了,你也冷酷到連看他一眼都不肯!”

杜萱娘的聲討將原本圍在擔架上的趙梓農旁邊的人引了過來,周玉娥臉色蒼白,渾身抖如篩糠,想說什麽偏又說不出來。

“你想說什麽?你說啊!你想說你很痛苦可憐,但是梓農為了你遠走,差點命喪他鄉難道你一點不同情?當初你們不能在一起,那是沒有緣份,誰也怪不了誰,如今你已是自由身,梓農又對你一如既往,你還想怎樣?你非得像這樣逼死他你才甘心?”杜萱娘繼續大聲說道,大家都被她的反常憤怒嚇得不敢吭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