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飯桌氣氛有些沉悶,老夫人吃了幾口菜便放了筷子,顯然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興致,飯後,隻稍坐了一會兒,老夫人便站起來帶著崔穎告辭了。

“萱娘,以後你也常來郡守府看我,等你家院子造好後,我也好偶爾過來嚐嚐你家菜園子現拔的菜,還有,你與十一既是知交好友,他的事也望你在一旁幫我看著點,我老婆子就感激不盡了。”老夫人牽著杜萱娘的手說道。

杜萱娘再也笑不出來了,這老夫人還真不見外啊,崔穎的事用得著她一個村野小寡婦來看著?這也太抬舉她了吧?俗話說捧得高,估計摔得也疼。

“隻要老夫人不嫌棄萱娘粗鄙,萱娘一定常來打擾老夫人,十一與萱娘肝膽相交,十一若有用得著萱娘的地方,萱娘定當竭盡所能相助。至於看著嘛,嘿嘿,自有將來的十一夫人與英明睿智的老夫人,用不著萱娘的,老夫人,萱娘說得對不對?”

老夫人撩開麵紗仔細看了眼滿臉諂媚之笑的杜萱娘,再看看一旁一臉麻木的崔穎,有些搞不懂狀況,便搖搖頭放下麵紗,讓郭媽媽扶著上了馬車。

崔穎臨上馬前回頭欲言又止,“我本不想問,但是不問我會更難受,在你心裏我與他差多遠?”

杜萱娘一愣,隨即明白了崔穎的意思,想了想,鄭重回答,“我從來沒有拿你們做過比較,我知道我很貪心,什麽都想得到,或許將來老天會罰我一樣都得不到,但是我仍然不想痛苦地做任何選擇,一切隨緣吧!”

“你應該不會什麽都得不到,至少在你沒有離棄我之前,不管你將我當什麽人,我都不會先離你而去!”崔穎抬頭看向夜空說道,既像承諾,更像宣誓。

杜萱娘覺得有淚在眼眶裏蠢蠢欲動,忙轉過頭去,不想讓崔穎看到她沒出息的樣子,心裏卻在想,“十一,有你這份情誼,我杜萱娘即便是立即就死,此生也算無憾。

誰說男女之間除了愛情,別的什麽都不可能有?杜萱娘暗中發狠,此生偏偏要證明給世人看,即便是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裏,男與女之間也有超越一切物欲與世俗桎梏的友情存在。

目送崔穎母子離去,杜萱娘起伏的心潮還未平息,陸掌櫃幽靈般出現在她身旁,“她有沒有喝?”

“她是誰?喝什麽?”杜萱娘明知故問。

陸掌櫃“嗨”了一聲,轉頭便往張家肉鋪跑,完全不顧晚歸人們的異樣目光,老光棍往小寡婦家裏鑽,明天這龍泉驛鎮的閑人們又有話題了。

杜萱娘氣得牙癢癢,隻得跟著往家裏跑,剛跨進堂屋,便見陸掌櫃抱著兩隻酒壇子與一副碗筷極猥瑣地跑了出去,周玉娥站在桌旁委屈地喊道:“陸掌櫃,那酒你拿走便拿走,你怎麽連我們家的碗也拿走?”

“明天你們上我鋪子拿幾個碗,就當賠你們的!”陸掌櫃發*母驢般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風裏。

這是個什麽情況?難道這平時如重度更年期婦女的陸掌櫃竟然看上了人家郡守府的老夫人?或者二人根本就是舊相好?再或者這家夥曾經暗戀過老夫人?但是看老夫人的表情似乎並不認得陸掌櫃。

陸掌櫃特意將那二十多年前的梅子酒送來給老夫人品嚐,偏偏老夫人也知道那酒的來曆,說明他們兩個二十七年前便有可能認識,而崔穎虛歲不過二十六,他們可能相識的時間還可以推溯到老夫人與崔穎父親相識之前。

杜萱娘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決定在這件事上多用點心,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杜萱娘就著剩菜隨便吃了半碗飯,突然抬頭問一旁的周玉娥,“你義弟與尚弟現在自己屋裏?哎,怎麽連春花也不見人影?”

周玉娥欲言又止,臉騰地紅了,杜萱娘搖頭道:“是不是他們讓你幫著瞞我什麽事?”

“嬸子,你怎麽知道的?”周玉娥突然鬆了一口氣,笑著放下手中的盤子,來到杜萱娘身旁說道:“是嬸子自己發現的,可不算是我告密哦!”

杜萱娘失笑,周玉娥這個“背叛”也太容易些了吧?“當然不算,你快說!”

“義弟與尚弟最近晚飯後常到後山竹林裏去跟忠少爺學輕功,春花聽說了,也想去學幾招,說將來我們家被人欺負的時候,她也可以保護我們。”

“啥,跟陸忠學輕功?”杜萱娘放下碗筷,繞到張義顧尚住的廂房後麵,打開後門便悄悄地去了後山的竹林。

這個竹林原本很茂盛,因為要修連接新房子的引水石槽,竹子被砍去大半,留下一大塊空地,倒方便了這幾個人。

一隻氣死風燈掛在一棵彎腰的竹子上,陸忠那家夥神氣活現地坐在一張椅子上,懷裏抱著一隻杜萱娘十分眼熟的酒壇子,那不是中午請客剩下的雜糧酒麽?定是讓苟春花偷偷留下來孝敬陸忠這位師父了。

張義顧尚還有苟春花三個正在痛苦地蹲著馬步,張義苟春花兩個還好說,顧尚卻已搖搖欲墜,快要吃不消了。

“阿忠,我們已經蹲了七八天馬步,能不能開始學點別的?”顧尚哀叫道。

“馬步都蹲不好,還想學別的?你看他們兩個做得多好,別分心,繼續蹲!”陸忠愜意地喝著酒說道。

“阿忠,你家真的有張飛老將軍的行軍手劄?你可別騙我們啊,我哥考武舉是要考行軍布陣的,光是功夫好也是不行的!”顧尚又叫道。

杜萱娘聽得心中一動,自己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層?考武舉如果隻憑功夫就能考上,那些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豈不個個都可以去朝廷吃皇糧了?

看來得趕緊為張義顧尚物色一名正而八經的武師父,最好是那種對行軍布陣,軍營生活十分了解的。

杜萱娘遠遠地看了一陣便又轉回頭,由得他們去吧,隻是對苟春花也對學武感興趣感到詫異,想必是從前受了張家五虎的刺激,覺得隻要會武功便不會再受別人欺負了。

臨睡前,杜萱娘突然發現妝台上多了一隻沉甸甸的木盒子,打開一看,竟是黃燦燦的金塊,足有五十兩,裏麵還的一封信,上麵是崔穎的飄逸的字體,“聞說萱娘最喜金,十一賀喬遷之喜。”。

聞說?聞誰說?杜萱娘不用猜便知道定是那李進對崔穎又胡說了些什麽,嚴重誤導了崔穎,五十兩金子折合銀子五百兩,都能將燕回樓買下,而崔穎正處於招兵買馬的階段,手頭的銀子肯定不會有多寬裕,杜萱娘將那盒金子收到地窖裏,決定下回去果州時找個借口再還回去。

很快地前麵的院子便被全部拆掉,杜萱娘找到工匠頭將崔穎的提議說了,再把圖紙修改了一下,在與周家院子共有的圍牆上開了一個角門,想著前麵重建鋪子時他們可以從皮貨鋪進出。

杜萱娘在月底時便對張富貴說了搬家那天發生的小意外,張富貴聽了十分生氣,與手腳的不幹淨的人在一起做事,將來他們還有得官司可打。

“東家娘子,這樣的人可不能留,我們馬上另外請人吧。”

“這個蔣氏是呂掌櫃介紹來的,你辭退她的時候想個好聽一點的理由,別讓呂掌櫃麵子上過不去,還有,以後再請人時,男女不論,但一定要注意這人的品行和家境,尤其是那幾個養豬的位置,我希望多出現幾個如香草一般能獨當一麵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張富貴搖頭,這請幫工看品行倒能說過去,就是這個看家境就有點奇怪了,如果家境好誰還來做幫工?如香草那樣處境的婦人畢竟是少數。

“我說的家境,不是說這家人要有多富裕,但至少要有能自己在家養豬的條件和誌向,否則他們到我這裏學了養豬的竅門豈不是白學了?我的意思是多有幾個像香草這樣的養豬戶,我們的肉鋪將來就不愁沒有肥豬可買了,我們賺錢的路子始終在肉鋪上。”

“東家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讓從我們家出去的人都成養豬大戶,最好還能隨時給予他們幫助,議好將來養成的豬都買給我們家,這樣我們家肉鋪就有了開進果州城的底氣,東家娘子這招可真是妙啊。”張富貴興奮地說道。

杜萱娘笑而不語,卻在心裏默默地想到,“那還用說,這可是前世農村裏做得很成功的公司+農戶的經典模式,可不是什麽人都想得出來的。”

“所以,這回請的人你要上心些,另外胡姐姐對養豬也很熟了,她若有興趣自己養豬,我可以先借給你們本錢。”

張富貴聽了卻搖頭,“前兒個我們也說到這個事,你胡姐姐說,我們如今莫說沒有養豬的地方,連自己住的地方都沒有,再加上我們與別人家不一樣,估計我們家一輩子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了,也沒必要去費那麽多的心思,還是跟著東家娘子做事安心些。”

“安心?”杜萱娘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家幫工對她的這種評價。

“不錯,是安心,東家娘子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章程,我們跟著東家娘子學了不少東西,再說東家娘子對我們如家人朋友一般,從來沒把我們當下人,家中的幫工不僅僅我們兩個不舍得離開,估計大多數人都和我們一樣的想法,跟著東家娘子雖不能大富大貴,但隻要我們不犯錯,卻可以得安穩度日。”

杜萱娘若有所思地點頭,想不到一些現代的管理理念在這個封建社會也有用武之地,還真是個意外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