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吃了東西,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覺,直到晚飯時才強撐著起了床,張義顧尚兩個因為她的昏睡而向穆先生告了假,此時二人見她沒事了,正在自己的屋子裏背書。
趙韻兒帶著兩個妹妹在廚房內忙活,專門為杜萱娘做了平時愛吃的青菜粥,三個女孩兒身上的衣服都有些髒,想來這兩天都沒來得及洗換,杜萱娘將三個女孩兒拉到跟前,每人親了一口,三個女孩兒便在杜萱娘懷裏“格格”地笑,沉鬱了多日的張家小院又開始熱鬧起來。
張義顧尚兩個也聞聲跑了出來,看著杜萱娘與妹妹們傻笑,“孩兒們,喪禮結束,今晚我們開葷,不再吃素了。”
李冰冰那個小饞貓立刻拍手稱快,“我要吃香腸和熏魚!”
杜萱娘親自動手,做了滿滿一桌菜,張義兄妹四人與李冰冰吃得很開心,因為兩場接連不斷的喪禮,大家已吃素多日,大人還好說,這一屋子吃長飯的卻是饞得不行。
剛收拾好,趙小六虎著臉來了,自從周五出事,他和張富貴在周家幫忙到現在。
“小六,誰惹你了?難道是沒吃著飯,我給你熱一點飯吧。”
“東家娘子你身子才好點,快別忙活了,我隻是來向少東家問幾個字的。”
問字?這幾天如此忙,趙小六竟還有空閑認字?
“我的身子現在已經沒事了,如果有事立刻和我說來,不要再等到不可收拾的時候再讓我費心!”杜萱娘怎可能放得下心來,如果再來一回周家那樣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昏過去還醒不醒得過來,難怪有人會說什麽某某天生的勞碌操心命。
趙小六低下頭,張義和顧尚互看一眼,由顧尚開口說道:“母親放心將那些小事我們吧,你好好養幾天身子再說。”
“也罷,明**們便讓玉娥姐過來我們家陪我,我不放心她。”
張義頓了一下說道:“明日玉娥姐要送周五叔與嬸子的靈位回老家祠堂安放?”
“怎會這麽急?”杜萱娘立刻嗅出了陰謀的味道,“是不是周家那幾個長輩又在作怪了?”
見杜萱娘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幾人臉上都緊張起來,半晌後,趙小六鬱悶地說道:“什麽都瞞不過東家娘子,少東家,我們還是告訴東家娘子吧。”
張義隻得說道:“現在玉娥姐有了個過繼弟弟,那小子從嬸子喪禮開始便鬧騰開了,非要玉娥姐將家裏的銀子交出來,說他才是周家的當家人,張富貴便讓玉娥姐對他們說,她也不知道父母的銀子有多少,放在哪裏,如今家裏需要的東西大多是先在熟人那裏記帳的,要等忙過了這幾天才能去動她父母的遺物還帳。”
“那一家子消停了兩天,今天上午嬸子剛入土,他們便非要玉娥姐當著他們的麵開箱子,後來我和弟弟請了街正與陳伯伯都去看玉娥姐清點遺物,誰知周五叔和嬸子隻留下了三十多兩現銀,其它什麽也沒有,周家人非常生氣,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大致是懷疑玉娥姐自己提前藏起來了。”
“當時,街正等人也在場,便斥了他們無理取鬧,說誰還能預先知道周五叔與嬸子會出事,事先將東西藏起來?那幾人才沒話說了。”
“但是,到了午後,他們又讓玉娥姐與那個過繼弟弟回老家生活,還說要將這鋪子賣了,到鄉下去置田地和院子,玉娥姐當然不願意,但是答應明天送周五叔與嬸子的靈牌回老家。”
“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覺得他們肯定沒安好心,想著讓小六哥和劉婆子親自陪玉娥姐回老家,爭取快去快回,母親,你覺得我們這樣安排可妥當?”
杜萱娘欣慰地點頭,“你們這回做得很好,看來真不需要母親多操心了,不過,小六你去對玉娥姐說,她父親母親在世時都不常回老家,現在他們的靈牌也不必急著送回去,讓她明日去請街正和陳掌櫃到她家裏,我們有些話要和他們那些老家親戚說,明天你兩個立刻回穆先生那裏去將這兩天的功課補回來,周家的事不用你們兩個再操心了。”
第二日一大早,街正與陳掌櫃便被請去了周家,與周家那幾個伯叔坐到了堂屋裏。
“我說玉娥你到底在磨蹭個啥?我看你到現在連東西都還沒有收拾,不要耽擱得太久,要不然今天趕到老家就太晚了。”周大不耐煩地說道。
“大伯,我昨夜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按規矩三個月後送父母的靈牌回老家比較好,弟弟若不習慣我們家,可先讓他回老家。”周玉娥此時已經消瘦得隻剩下一層肉皮了,兩隻大眼睛呆滯無神,平時柔弱的她能在父母雙亡的打擊下,堅持到現在沒有倒下是個奇跡。
“那怎麽行?玉坤為你父親母親捧了靈,便是五房唯一的兒子了,因此玉坤的吃穿用度,上學的花費,還有將來娶妻生子都要你們五房負責,如今是你這個姐姐當家,玉坤的事就得著落到你身上了。”周三立刻跳起來說道,既然周五兩個沒東西留下,說明銀子之類的都留給周玉娥當嫁妝了,如今周玉娥和離回家,怎麽也得想辦法將她的嫁妝榨出來才行。
“周家三伯說得十分在理!”杜萱娘帶著三個女孩兒,趙小六和張富貴夫婦,一邊進屋一邊病懨懨地說道。
“問街正大人,陳家伯父安。”杜萱娘母女,及趙小六等人先向這二人行禮,其他人則直接略過了。
“你們一家子就別多禮了,快給杜娘子搬椅子!”陳掌櫃忙對劉婆子說道,劉婆子麻利地弄來一把有軟墊的圈椅,讓那三個周家叔伯心中更是不爽。
“那個杜娘子,你把我們叫來這裏,到底又想弄啥幺娥子?我們周家的事自有周家人作主,還輪不到你來說話吧?”周家三兄弟早見識過杜萱娘的厲害,對她有深深的防備心理。
“周家三伯放心,我今天不是來管你們周家的閑事的,我隻是想著玉娥痛失雙親,一個人在家無依無靠的,又念著她父母親在世時對我們家嗬護備至,玉娥與我家的孩子們也姐弟,姐妹情深,便想將她接到我們家去住幾天,至於玉娥這個剛認的弟弟,隻好辛苦他一下,這個家就請他撐起來了,你們沒有意見吧?”
“這個當然,杜娘子要接玉娥去散心,我們感激還來不及,隻不過是讓玉坤當家,沒有帳本和房契這個家怎麽當?”
“這兩樣自然要交給你們,玉娥,你先帶胡姨,小六,還有妹妹們去收拾東西,讓他們先將你的常用的東西帶去我家,回來再和叔伯們商量帳本和房契的事。”
周玉娥溫順地點頭稱是,低頭帶胡氏幾個去了。
這邊杜萱娘與街正,陳掌櫃帶了周家三兄弟去周家庫房裏看那些沒有賣掉的皮貨,原本這裏有周五曆年攢下的好皮子,幸好為了給周玉娥籌備嫁妝,周五忍痛將好皮子全賣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些不好賣的次貨,但也能值個幾十兩銀子。
“陳家大伯,你看這些皮子能賣多少銀子?”
“都是些大路貨,最多五十兩銀子吧。”
周家三兄弟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這半屋子皮貨竟然隻值五十兩銀子,可見周玉娥的嫁妝有多豐厚了。
回到堂屋,胡氏對杜萱娘點頭,說明周玉娥的值錢的東西已經被帶離周家,這也是杜萱娘帶周家三兄弟去看皮貨倉庫的目的,如果這幾人看到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估計又是一番風浪。
玉娥將家裏的錢箱放到桌案上,“大伯,三伯,六叔這是鋪子和家中的帳本及剩下的銀子,請你們點收一下,交給玉坤弟弟吧。”
周家三兄弟立刻雙眼放光,周大打開那錢箱,裏麵隻有幾塊散碎銀子,周三則馬上拿起那本帳薄來看,“這帳上怎麽隻有二十多兩銀子?他們都開了二十年鋪子了,怎麽可能隻有這些銀子?”
“周三伯以為應該有多少?銀子有賺的,肯定也有花的,前幾年周大哥受傷在家養著,也費了不少銀子呢,況且還給玉娥置辦了嫁妝,你再仔細看看,應該有記著支出銀子的地方,隨便找個人算算就清楚了。”杜萱娘覺得這幾人真是無恥貪婪得連要遮掩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
周三仔細翻了翻前麵,怪叫一聲,“真是荒唐,居然一次性花了六百多兩銀子置嫁妝,玉娥,如今你的這些嫁妝可有帶回來?”
周玉娥低頭抹淚,不敢說話,街正隻好出言說道:“這孩子也可憐,那朱家人一早便沒安好心,早在朱家時這筆嫁妝便被人偷了,至今沒找回來,而且玉娥與朱家和離之時,連家具都沒有要回。”
“被人偷了?這麽大筆錢為何沒有報官?”周大,周六也氣得不行,如今連周玉娥的嫁妝居然也沒想頭了。
“我們也想報官來著,可是我們報官,朱家便不與玉娥和離,所以隻好蝕財免災。”杜萱娘淡淡地說道,煞有興致地看著麵前幾人的氣急敗壞。
“真是愚蠢到家,既然連嫁妝都沒有了,為何還要與馬上就要做官的姑爺和離?這周五兩口子都是腦子有病的。”周大氣得口不擇言。
陳掌櫃有些生氣,便出言道:“請周家大伯口下積德,死者為大,不管怎樣這也是周掌櫃生前為自己嫡親女兒做出的決定”
“嫁妝就別說了,那這鋪子院子的房契在哪裏?”周三說道。
“既然周三伯說到這裏了,張管事將東西給他們看一下吧。”
張富貴從懷裏拿出一個小木盒,取出一張紙,在周家三兄弟麵前晃了一下,也不管人看不看得清楚,說道:“這張是周嫂子在周掌櫃出殯的頭兩天寫下的抵押書,言明這鋪子與院子歸我們東家娘子所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