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懸,寂靜無聲。

覆青色琉璃瓦的文華殿在月輝的傾灑下,折射出如水般瑩然流動的光芒。朱紅描金殿門半開半合,殿前站著兩排禁軍,就好像他們泛著銀光的盔甲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如冰如霜的冷漠。

按照規定,除非皇帝親召,否則三品以下的官員是不可以進入文華殿的,所以當快要到達文華殿時,我和司徒炎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走在前方的劉澈仿佛沒有注意到,單手負在身後,穿過那守在殿前的兩排禁軍,踱步向殿中走去。

待劉澈的神月剛剛消失,那半開半合的朱紅描漆殿門便完全關上了。隨著殿門關上的聲響,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

“他不會有事吧。”我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

比起我的緊張,司徒炎倒是顯得平靜多了:“能有什麽事?”

“趙貞會不會殺了劉澈?他這樣進去沒有問題麽?”我又將目光落向那些手持劍戟,身著銀甲的禁軍,

“沒問題。”司徒炎環抱雙肩,抬頭望著天空,“你看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圓,而且天上連烏雲都沒有,所以劉澈肯定能活著出來。”

這是什麽鬼扯淡的理論?我扯了扯嘴角:“司徒,你耍我呢吧,你這話毫無根據啊。”

司徒炎收回目光,斜眼道:“那你認為劉澈會有危險,這不也是毫無根據麽?”

“開什麽玩笑,這怎麽會是毫無根據?趙貞的所作所為你也看到了,分明就是要置劉澈於死地。”我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錦衣衛被奪,府邸被抄,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麽?”

“錦衣衛的確是被奪權了,可這權卻誰也沒得到。劉澈的府邸確實被抄了,可到底抄走了些什麽東西,誰也說不準?”司徒炎說道,“隻要關鍵的東西沒被抄走,那抄家也不過是個形式罷了。”

“抄家是個形式?那著形式要給誰看?”

“這我就不知道了,隻是如果我是趙貞,如果我真的要置劉澈於死地,就絕對不會用抄家或是奪權這種不入流的方法。”司徒炎淡淡地說道,“否則不就等於明擺著告訴對方自己要動手了麽?天下間哪有這麽笨的皇帝?何況劉澈竟然能夠走進那殿門,相信他就一定有辦法出來。”

聽著司徒炎的分析,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可說到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還是有幾分擔憂。

“你們……”突然間,身後傳來一個幹淨柔軟的嗓音,我和司徒炎同時回過頭,卻是烏發雪衣的七王爺趙硯,“你們在這裏是等人麽?”

“七王爺?”我本想行禮拜見,卻被趙硯伸手擋住。

“不必多禮,反正這裏也沒有別人。”趙硯笑了笑,隨即問道,“你們在等誰?劉大人麽?”

我點點皇弟說有事情找我商量,對了,你們這次出使安國可還順利?”趙硯說道,“我可是聽說你本來要成為安國九公主的駙馬的,怎麽後來又發生什麽變故了麽?”

“那個……說來話長,王爺既然有事要見皇上,那趕快進去吧。”我可不想在九公主的問題上再做糾纏,想多了可是要做噩夢的。

趙硯笑了笑,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那殿門之中。

“司徒……”看著趙硯消失的身影,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什麽?”司徒炎打了個哈氣。

“你說皇上為什麽要在這個視乎召見七王爺?是不是趙貞想要聯合自己的哥哥將劉澈殺死?”我瞪大眼睛望著司徒炎,希望能從他的臉上找出事情的答案,然而我看到的卻是司徒炎一邊打哈氣,一邊朝我翻白眼。這麽好看的眼睛竟然用來翻白眼,真是暴殄天物,我在心中小小的抗議了一番。

“唐沫,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了麽?”

“別疑神疑鬼的,劉澈不會有事,何況就算他死了又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司徒炎說著突然停止了,片刻之後才幽幽轉頭,用他那漂亮的碧色眸子緊緊盯著我。

雖然司徒炎的碧色眸子很漂亮,雖然被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盯著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眼前這位美人的神色卻太過古怪,古怪到你覺得他不是在盯著一個人,而是在盯著一隻會下蛋的公雞,而我就是那隻會下蛋的公雞。

“你幹嘛那樣看著我?”被盯的渾身掉雞皮疙瘩的我不禁問道。

“我在想你這麽關心劉澈,是不是喜歡他?”

“嗯?我喜歡劉澈,你在開玩笑麽?”

“既然你不喜歡他,不關心他,為什麽這麽在意他的生死?”

我立即說道:“廢話,如果劉澈死了,那我找誰要銀子啊,還有我上哪裏找這麽好的工作?”

司徒炎有些不相信地說道:“難道隻是為了銀子麽?”

“不然你以為呢?”我白了一眼司徒炎,說道,“像你和池痕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們當然不會理解窮人的想法了,如果劉澈死了,我就沒辦法換銀子給錢莊,沒辦法還銀子給錢莊,我在安山買的宅邸就要被剝奪拍賣。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我為什麽這麽關心劉澈的死活麽?”

“你說的句句在理,可……可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是為了銀子?也一點都不覺得你是個窮人。”

我不是窮人?這簡直是我活了十七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話,如果我都不算窮人的話,那天下大概就沒有窮人了。我恨恨地鄙視了一下司徒炎:“我到底哪裏讓你看得不像是個窮人?”

“不知道。”司徒炎懶懶地說道,“總之,就是有這種感覺。”

“嗬嗬,不好意思,你的感覺還真是有點不靠譜。”懶得再和司徒炎計較這個問題,我又看向那緊緊閉著的朱紅描漆殿門。

秋日的夜風很是涼爽,吹在臉上也很舒服。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劉澈依舊沒有出來,司徒炎說他要先回去,我問他準備回哪裏去之後,他卻有改變主意,決定繼續陪我一起等。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去吧,隻是不想呆在這裏罷了。

“你和紅拂怎麽樣了?”為了將時間打發的快一些,我決定八卦一下。

“就這樣。”司徒炎淡淡地回了一句。

“喂喂,你這麽回答的話咱們就沒有辦法繼續聊下去了,時間也就沒辦法打發掉了。你和紅拂到底怎麽樣了,她沒有跟你一起來回來麽?”

“這個你應該去問劉澈。”司徒炎說道,“紅拂說到底是劉澈的人,主子沒有發話,她怎麽敢擅自跟我一起走。”

“那你可以跟她私奔啊!”

司徒炎瞥了我一眼,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麽問,沉吟片刻道:“私奔到哪裏去?”

“天涯海角,俗話說有情飲水飽,隻要兩個人在一起,隨便去哪裏都可以。”

“你這個建議我會考慮的。”司徒炎放下雙肩,神色若有所思,“不過紅拂不是那種願意跟人私奔的女子,若是真的想要娶她,恐怕還是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

“也對,聘者為妻奔為妾。”我深表讚同的點點頭,在我的心裏,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八抬大轎,鳳冠霞帔的將我娶回去的。

就在我心裏想著將來自己會怎樣嫁給一個男人的時候,殿門緩緩打開了,隔著禁軍,我看到劉澈緩步走來,隻是為什麽他走路的樣子看起來竟是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