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進入安國皇都已是六月九日的傍晚時分,由於天色已晚,所以負責接待我們的安國官員安排到了專供晉國使節居住的行館。

雖然隻是暫時居住的行官,卻也是異常奢華,白玉雕欄,金漆牆繪,懸掛在廊下的玲瓏紗燈以及器具的擺放格局,到處都透著股晉國的感覺。可見,安國對晉國還是十分禮待的,哪怕是流於表麵也讓人很受用。

次日清晨,天空如水洗般的透明,但卻有些悶熱。

我本以為一大早就要進宮覲見安帝,但池痕告訴我一般來說使節求見之前都要在行館登上幾日,等覲見的文牒呈到皇上手中,皇上下了召見令之後才能入宮覲見。至於這等待的時間,那恐怕就要看想要覲見的使者是來自強國還是弱國了。

距離正午還有兩個多時辰,我們便被告知可以進宮了,不過在進宮之前卻要搜身檢查。對此一向目中無人,眼睛長在天上的劉大宰相倒是沒什麽意義,反而是司徒炎,說什麽也不肯將那柄連睡覺都要帶在身上的薄劍給解下。

不過好在最後還是在劉澈一句‘不解劍就不讓你劍紅拂’的威脅之下,乖乖就範了。

帝都巍峨,雲氣升騰。

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皇宮都好似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閃著耀眼的光芒。如果說晉國是繽紛琉璃的精致,那麽安國便是閃耀寶石的璀璨。

高踞七七四十九層漢白玉石上的棲凰大殿中,端坐在龍椅上的安帝神色和悅,而在安帝身後則設有一道珠簾,隱約望去簾後似乎有人。不過比起安帝的和顏悅色,朝堂上有幾位大臣的臉色可就不那麽好看了。

“劉大宰相,上一次你來我安國出使,帶走了五十萬兩黃金,三十萬兩白銀,還有綾羅綢緞上百匹,不知道這一次你又想帶走什麽?”說話的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我對晉國的官服並不了解,但從老者說話的語氣以及其所站的位置來看,地位應該頗高。

“顏褚,你希望本官這次拿走些什麽呢?”

“大膽,你,你竟然敢直呼寧國公的性命。”站在七旬老者顏褚左側的一個年紀約莫五十來歲的男子厲聲嗬斥道。

“長孫丞相,你有何見教?”劉澈嘴角輕揚,語氣神態中盡是輕蔑,“罷了,本官可沒時間跟你做這種口舌之爭。

看著四周安國群臣憤怒的眼神,我不禁為劉澈捏了把冷汗,當然也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劉澈啊劉澈,再怎麽說這也是人家的地盤,你好歹也收斂一下啊,這要是真的惹惱了安國,那他們可是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我們淹死的。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劉澈的身上時,我偷偷看了眼端坐在龍椅上的安帝,真是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啊,安帝的眼中竟然滿是殺機,與剛才和顏悅色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不過那殺機在劉澈轉過頭的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劉宰相,想必你也累了,朕已準備好了酒宴,稍後便可開席。”安帝語氣溫和,透著股小心翼翼。

若不是剛剛我無意間的那一瞥,恐怕真的要以為安帝對劉澈是懼怕的。此時,我不禁想起了劉澈先前提醒過的話:官希望你們好好保護自己,若是死了的話,本官可沒那個心思替你們收屍。

由此看來看來,劉澈那些話並不是說著玩的,也許他從沒有那句話是說著玩的。

麵對安帝的和顏悅色,劉澈神情淡漠地說道:“本官不久前剛剛赴了一場鴻門宴,可不想再來一場,本官此次奉皇命前來探望長公主,隻要讓本官見到長公主身體無恙,那麽下官不日便會離開。”

劉澈話音剛落,我便看到安帝眉頭微蹙了一下,莫非長公主出了什麽事情,以至於劉澈提出要見長公主讓安帝感到很為難?

“皇後近來身體不適,經太醫診治不宜見客。”安帝語氣沉沉。

“哦?原來長公主身體不適,那本官更要探望了。”劉澈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位乃是我朝第一禦醫,精通黃岐之術,正好也可讓他為長公主診治一番。”

精通黃岐之術的第一禦醫?劉澈什麽時候帶了這麽號人物出來?正當我思索時候,驀然發現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再看劉澈那笑得很欠扁的模樣,我總算明白那禦醫是誰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既倒黴,又悲催的我了。

“第一禦醫?想不到貴國第一禦醫竟然這麽年輕。”說話的是剛剛為寧國公打抱不平的長孫大人,就算再愚笨的人也聽出了其中的譏諷之意。

唉,我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就算要胡謅出一位禦醫來,也是司徒炎比較合適,至少在樣貌和氣勢上,是絕對沒有人敢用打量牲口的眼光將司徒炎來來回回看三遍的。

“年輕又如何?”劉澈挑了挑眉毛,那模樣分明就是在說:我就是騙你的,你能把我怎麽著?

寧國公顏褚皺了皺眉頭,隨後又向端坐在龍椅上的安帝投去了一個隻有他們才看得懂的眼神。

片刻過後,安帝微微側首對站在自己身旁的宮人低聲說了幾句,那名宮人尖著嗓子喊道:“退朝。”

饒是劉澈再怎麽權力通天,恐怕也沒有辦法阻止安帝退朝吧。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跟隨著臉色鐵青的劉澈離開棲鳳大殿。

隻是還沒有走遠,一名手持拂塵的宮人便從一旁走了過來,欠身行禮道:“皇上在歲寒軒,說是有要事相商,請大人前往。”

“帶路。”劉澈的聲音透著股冰冷。

那名宮人微微低著頭,眼神亦是古怪地掃了站在劉澈身後的我,池痕以及司徒炎,猶豫片刻道:“請各位跟我來。”

在前往歲寒軒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但卻又說不出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也正是因為這種毫無由來的擔心,使我暗暗提高了警惕。

當我們走進歲寒軒的時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撲麵而來。皇室貴族平素便有熏香的習慣,這倒也無可厚非,然而我卻知道,這種聞起來令人神清氣爽的香味卻是隻有師父才懂得配置的迷香,浮花浪蕊。

為什麽師父配置的浮花浪蕊會在這裏出現,更讓人擔憂的是,這種迷香隻要聞了一點,半個時辰的功夫內便會全身酥軟,使不出半分力氣,就算是武功絕世的高手,也逃脫不了。

我該怎麽辦,要不要告訴劉澈他已經身陷囫圇了,可如果這件事情和師父有關怎麽辦,按照劉澈的性格一定會不擇手段的追查師父的下落,恐怕就連我也逃脫不了幹係。可如果不告訴他,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麽?

不行,我不能讓他死,就在我想說話的時候,已經步入軒中內殿,內殿由一道珠簾隔開,那引路的宮人停下腳步,將珠簾輕輕挑開。

而我想要對劉澈說的話,也在珠簾被挑開的那一瞬間給硬生生吞回了喉嚨。

在珠簾後方,站著一名身著暗紅色宮妝的女子,眉間細描淡紫色花鈿,宛如凝脂的皮膚幾近透明,透著股病態的柔弱之美。

“長公主別來無恙。”劉澈雙手負在身後,神色高傲,“想不到要見公主一麵,還真是難如登天啊。”

這個女子就是晉國長公主?安國薑皇後?不可能,她……分明,分明就是……

麵對劉澈的高傲神色,長公主淡淡地笑著,但眼眸卻似結了冰的寒冷。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四師兄會在這裏,而且還成了晉國的長公主,安國的皇後?我自然知道四師兄精通易容之術,但我同時也知道,此刻他並沒有易容,這張宛若女子的絕美麵容是生來就有的。

可四師兄既然沒有易容,那麽劉澈為何會把他當做長公主?難道長公主與四師兄長得一模一樣?以至於是我自己認錯了?

不對,現在可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如果這個長公主真的是四師兄假扮的,那麽劉澈可就真的危險了,不僅僅是因為廳中迷香的原因,更因為那一柄盡得師父真傳的飛刀。

雖然我的飛刀也很厲害,但那卻隻有在比較遠的距離才能發揮作用,而四師兄卻已經練到了就算近在咫尺,也能以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速度將對方置於死地。

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想的那樣可怎麽是好?

果不其然,還沒有等我想出什麽辦法來,一柄閃著寒光的飛刀出現在了長公主的手中,就此看來這位長公主果真是四師兄假扮的。

“師兄……”看著四師兄手中的飛刀,那一刻我當真體會到了什麽叫心膽俱寒,我真的很害怕他會將飛刀射向劉澈。說話間,我已經擋在劉澈的前方,“你,你不可以殺他。”

長公主,不,四師兄將飛刀收入袖中,幽幽歎了口氣:“就算我不殺他,可守在外麵的三千弓箭手也不會放過他。”

“師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四師兄瞥了眼站在我後方的劉澈,隨後又收回目光:“有人讓我殺他。”

“誰?”我立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