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總是透著股讓人莫名煩躁的悶熱,但到了四更時分,那股悶熱卻也消退了不少,再加上屋中設有冰敬,因此不僅不覺得熱,反而還能感覺到些許夜露的寒意。

揉揉發酸的眼前,抬起頭卻看到他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單手支撐著額頭,身上則是隨意披了件純白色絲質睡衣,柔和燭光中,他眼眸微垂,嘴角抿成了一條線,那微微蹙著的眉頭則讓人忍不住想要替他撫平。看著樣子,應該是在想什麽棘手的事情。否則此時的他,一定會說:“不要偷看為夫。”

就這麽盯著他看了很久,他卻一直保持著那個動作,似乎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是什麽樣的事情,竟讓他這般苦惱?心中不由好奇起來,可另一方麵,又開始害怕起來。因為但凡能讓他感到棘手的事情,十有八九不是什麽好事情。

幾次想要出口詢問,又擔心打擾到他,終於到了五更時分,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紙窗外也漸漸變得透亮,而他卻仍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未曾挪動分毫。

不對,他這個樣子哪裏是在想事情,就算想得再怎麽出神,也不可能一動不動啊。電光火石間,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恐懼如同潮水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帶著讓人窒息的痛苦和絕望。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

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他身旁的,僅僅九步的距離,但我卻覺得那是我這輩子走過的最漫長的路。因為每走一步,心中的恐懼就加深一分,待走到他麵前時,我才發現自己竟連觸碰他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害怕自己一旦伸手,觸碰到的會是他冷冰冰的屍體。

“劉澈。”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

就在心沉到穀底的時候,卻看到他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再次喚他的名字,他慢慢抬起眼眸,竟是打了個軟趴趴地哈氣。帶著氤氳霧氣的眼眸在燭火下顯得分外迷蒙,就好似剛睡醒似的。

“嗯?”他仰著臉,似有不解地用鼻子詢問著。

“你……你沒事?”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他越發疑惑起來:“怎麽了?”

“看你想事情,好幾個時辰一動都不動的,還以為你……”瞪了他一眼,越想越生氣。

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沫兒,你是在擔心為夫麽?”

“白癡才會擔心你。”真是的,我在這裏為他擔心個半死,他卻笑得眉眼飛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沫兒以為自己不是白癡麽?”

扯了扯嘴角:“對,我是白癡,這下你滿……”話還沒說完,胸口突然感到惡心。

“怎麽了?”他起身扶著我。

“不知道,剛剛突然有惡心的感覺,大概是吃壞東西了。”深吸了口氣,覺得好了許多。看他緊張的樣子,我笑著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從後方攬住我的腰,狠狠捏了一下:“小東西,竟然敢騙我。嗯?你腰上還纏著東西?”似乎是覺得手感不對,鬆了鬆手臂,目光甚為糾結地落在我的腰際。

我得意地點點頭:“纏了。”

“不準纏。”他挑了挑眉毛,大有威脅的意味。

“我高興,你管得著……”又是剛剛那種惡心的感覺,而且比之前更為強烈,我趕忙掙脫他的手臂,向門外跑去。其實屋子裏是備著用來嘔吐的瓷盆的,隻是說不上為什麽,就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麵。

他隨著我的腳步便追了出來,隻是推開門的時候,惡心的感覺又消失了。

“沫兒。”他的聲音滿是焦急,“你到底怎麽了,哪不舒服?”

“不知道,就是覺得惡心,可一會又好了。”興許真的是吃壞肚子了。

“難道是……”他微微上揚的語氣,讓我有些莫名其妙。

“什麽啊?”

他扶著我回進了屋子,並讓我躺在床榻上不要亂動,丟下一句去找大夫,便匆匆離開了。找大夫做什麽?不過就是吃壞了東西,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的麽?等等,看他這麽緊張,難道說是——懷孕?

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心裏卻是百般懷疑。怎麽可能會是懷孕,那可是雙側輸卵管不通啊,除非去那個世界動手術,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治愈啊,所以絕對不是懷孕,而是吃壞了肚子。我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說著,看另一方麵,明知道不可能,但又控製不住地開始期待,如果是真的呢。

想著想著,就覺得有種恍惚的感覺,希望和難過混合交錯,慢慢在心底蔓延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

不多時,劉澈便帶著尚是一臉睡意的陸寒出現了,當然一同出現的還有東方智,那老頭的胡子上還沾著一粒米,看樣子應該是還在吃著早飯,就被劉澈給拉來了。

“你女人又怎麽了?”很顯然,被人吵醒的陸大指揮使的心情很不好。

“我要是知道,還找你來做什麽,快點,別愣著了,把脈,把脈!”

陸寒撇撇嘴,極不情願地替我把脈。

“怎麽樣,沫兒是不是……”

“不是。”心情不好的陸大指揮使直接打斷劉澈要問的問題,“懷孕應該是寸脈沉,尺脈浮,而從她的脈象來看,十有八九是吃了太多肉,導致體內過熱,滯氣無法消除,隻要吃點山楂破破氣就好了。”

“……”好像找條地縫鑽進去啊!竟然是吃太多了,這讓我情何以堪啊!

“是吃太多了?”劉澈喃喃自語著,“不是懷孕!”

“雖然不是懷孕,不過卻也是好兆頭。”東方智掠了掠胡子,道,“俗話不是說,能吃就是福嘛,哈哈哈哈!”

好想找塊板磚拍這個老頭!

“不過,依照我多年的經驗來看,此次就算沒有懷孕,估計也差不多了。”東方智的話使劉澈的眼中閃現出兩道精光。

“此話怎說?”

東方智又掠了掠胡子,慢慢道:“胃口大開,自然是需要的多了,至於為什麽需要的多了,那自然是因為身體要儲存受孕所需要的營養,所以我斷定,不出半年,待冬季一到,夫人必定有孕。”

嘖嘖,這到底是蒙古大夫啊,還是算命先生。

“真的麽?冬季之前,沫兒會懷孕?”看著劉澈高興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家夥的智商其實也不怎麽高。東方智這老頭子,明顯就是糊弄人的。

“必定。”東方智似乎很有信心地點了點頭,真不知道他這毫無根據的自信是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