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嶽軍鎮以東,官路上,數之不盡的百姓,正拖家帶口,排成長龍,朝著延洛府城行去。

一眼望去,熙熙攘攘盡是人頭。

這些百姓的右側,是一隊同樣排成長龍的士卒,擔任護送之責。

雖然沒有象戎追來,但這些士卒,依然有不輕的任務。

首先是維持秩序,避免不法之徒趁機作亂,行偷盜奸·**之事。

如今已是亂世,須用重典,所以一旦發現有人違法亂紀,輕則杖責,重則絞刑。

因此,眾多百姓極有秩序,無人膽敢生事,就連插隊爭吵,都極其稀少。

此外,士卒們還有一個較為重要的任務,就是每到夜晚,都需建立營帳,以及生火做飯。

這些營帳和飯食,並非隻有士卒所有,也得兼顧百姓。

眾多營帳、糧食等花銷,都由朝廷來提供。

否則一路撤離,些許百姓早已饑餓潦倒,無以為繼。

但因為人數眾多,糧食轉運不易,所以百姓們的飯食,處於勉強溫飽的份量。

對此,百姓們並未生起怨言。

對比大離黎庶,就能得知,他們的待遇已算不錯。

除了維持秩序和溫飽,趕路時,但凡有誰撐不住,走不下去了,都會由士卒扶到馬車上,乘車趕路。

若是生病,則會有隨軍大夫醫治,沒有讓百姓自生自滅,如此舉措,讓些許從大離逃來的黎庶,想起自己之前的艱難跋涉,不由悲從心來,掩麵哭泣。

午時,為了節省時間和精力,並未燒火做飯,而是食用幹糧,之後會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休息完畢,大部人馬再次上路。

許是日頭略微熾烈,走著走著,一名百姓突然暈倒。

走在側旁的士卒,連忙越過人群,走上前去,試探了一下,發現暈倒在地的老人仍有鼻息,連忙將其扶起。

不多時,便有一輛馬車從側旁馳來,幾名士卒合力,將暈倒老人扶上車,車上的隨軍大夫,當即將一碗祛暑藥汁,緩緩灌入老人的嘴中。

周遭的百姓,靜靜看著。

他們知道,許是氣溫漸升,老人體弱,所以頂不住了。

往後,對方就能坐車前行,無須費力。

但這幾日,暈倒的人漸多,不知道馬車夠不夠用。

想到這,百姓們心中憂慮,抬頭望天,隻見日頭高照,光芒微熱,他們不由皺起眉頭。

其中一人禁不住,朝身旁的士卒問道,“軍老爺,我們得撤到哪裏去啊?”

那名士卒答道,“延洛府城以東。”

眾人聽了,不由沉默,有一人突然發聲,“軍老爺,小人家住沙相城,起初是撤到定嶽軍鎮之後,現在又要往東撤到延洛府城之後,以後,還會不會繼續東撤?”

他的語氣中,有著些許無奈。

見士卒皺起眉頭,這人連忙解釋,“朝廷的指令,小民完全服從,隻是一直撤下去,也不是個頭啊!”

些許百姓出聲附和,“是啊,一直撤下去,不說大家累,朝廷也會耗損不少精力和錢財,這樣下去,於國無利啊!”

士卒有些不悅,瞥了說話的人一眼,有心想說,不撤的話,將你們留給象戎填肚子嗎?

壓下不悅,士卒以較為溫和的語氣,說道,“前線將士拚死拚活,也擋不住象戎,除了撤退,還有什麽法子?”

百姓聞言,頓時心驚。

駱城失陷的消息,已在民間流傳開來。

對於往後,眾人心存憂慮。

而如今,軍伍之人,竟然當眾說擋不住象戎,那臨瞻豈不是,會和大離一樣落入覆滅的境地?

想到這,濃烈的惶恐,在眾人心中,急速蔓延!

百姓們心中發寒,不由得停下腳步,驚恐喊道,“那該怎麽辦?”

“打不過象戎,一直撤下去,也是難逃一死啊!”

“聽說象戎吃人,我可不想被他們吃了啊!”

“這下該如何是好?”

眼看百姓惶恐不安,紛亂漸生,士卒有些震驚,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造成這樣的反應。

他也慌亂起來,不知該如何平複百姓的恐慌。

若是任由恐慌蔓延下去,輕則引發民怨,重則惹出動亂,作為罪魁禍首,他絕難逃脫懲處!

就在百姓惶恐大喊,騷亂漸生之時,突然有一人高聲喝道,“慌什麽?我們有秦王爺,豈會落得大離一樣的下場!”

士卒聞言,頓喜,連忙喊道,“就是,王爺豈會置我們於不顧,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眾多百姓,聽到王爺二字,心中的恐慌,頓時消了一半。

秦易在他們心目中,就如戰神一般,百戰不殆,所到之處,敵兵盡伏首!

大離無法擊潰象戎,駱城無法擋住象戎,可秦易,必能做到!

他們不再恐慌,連忙點頭附和,“的確,隻要王爺回返,就是象戎崽子們的死期!”

“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他不會放過象戎的!”

隻要有秦易,臨瞻絕不會步了大離的覆轍,眾多百姓,便都安心許多,不再驚懼,開始有序前行。

他們堅信,秦易一定會回來,一定會擊潰象戎,拯救臨瞻!

隊伍後端,宣淩瑤和甘子晉等諸多將領,策馬前行。

突然,他們發現隊伍前頭,似是生起騷亂,傳來高聲叫喊。

甘子晉有些詫異,正要派人去看看,卻聽到有人喊王爺什麽的,之後騷亂驟消,百姓繼續前行。

甘子晉等人,便打消了派人詢問的想法。

宣淩瑤則一邊前行,一邊思索。

聽到百姓所喊,她也在尋思,秦易何時才會回返。

她隱隱有種感覺,唯有秦易回返,臨瞻戰局才能有所改變,否則,很可能會一直處於下風。

突然,甘子晉高聲說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們看,這就是天壁關!”

回過神來,宣淩瑤臻首轉去,就看到遠處,一片山林間,有一條極其狹窄的山道,嵌入在懸崖峭壁間,仿佛懸空之路。

甘子晉高聲說道,“當初,我跟著王爺攻打巒國黎京,可供通行的兩處道路被毀,若想抵達黎京之下,唯有通過這條天壁道,或者翻山而過。”

“可四周崇林疊嶂,山路難行,且樹林幽深,無法辨別方向,極易迷路。”

“而天壁關,又太過易守難攻,無法奪下,王爺隻能率兵翻山,倚靠極強的預知能力,出現在天壁關後方,一舉攻占了這巒國天塹!”

聽到甘子晉所說,眾人頗為驚訝。

他們聽說過秦易率兵翻山的戰績,但如今,唯有親眼看到,才明白,秦易當時所為,是何等壯舉!

這四周,的確山林茂密,幽深而不可測。

哪怕率領一萬兵馬入內,也宛若魚入大海,懵然不知方向。

甘子晉接著說道,語氣中帶著一些喜意,“此乃天塹,我等何不好好利用?”

一旁的陳羽,眼童霍地變亮,急忙說道,“你是想駐守此處?”

原本,韓霖隻派遣甘子晉和宣淩瑤,率領幾名低階將領,護送百姓東撤。

但許是擔心甘子晉胡來,所以出發前,韓霖加派了陳羽,讓其監督甘子晉。

對此,陳羽的想法和甘子晉一樣,都是滿心不悅,不想領下撤離的任務。

可韓霖的安排,陳羽無法拒絕,隻能怏怏上路。

如今,聽聞甘子晉所說,猜到對方的想法,陳羽也來勁了。

沒有理會韓霖的吩咐,他不僅沒有勸阻甘子晉,反而還躍躍欲試。

甘子晉連忙點頭,“正是!若是我等率人,毀去兩條道路,守住天壁關,如果……我說如果,定嶽軍鎮守不住了,沒有道路,象戎要不就翻山而過,要不就走這天壁關,我等駐守,定能將象戎攔於天壁關之外!”

曾經的巒國黎京,便是如今的定嶽軍鎮。

而甘子晉,曾率人攻打過天壁關,知道這個鑲嵌在懸崖之中的狹窄山路,是何等易守難攻,可稱天塹!

他不想一直撤退,身為將領,理應建功立業,為臨瞻抵禦敵兵!

如今,機會來了,他豈能放過。

陳羽心動不已,點頭說道,“此計不錯,你我二人率兵戍守,說不定能阻擊象戎,令其無法南下!”

想到了這個可能,兩人心中,頗為激動。

但宣淩瑤不得不潑一盆冷水,她蹙眉說道,“象戎乃是山野族群,善於翻山,得知天壁關易守難攻,他們或許會選擇翻山而過。”

甘子晉定聲說道,“那就賭!可以派人到天壁關的另一頭,查探象戎的舉動,若是他們翻山而過,我們就撤離,若是他們攻打天壁關,那我們,就讓對方有來無回!”

“若是安排得當,效果不亞於死守定嶽!”陳羽接話道,之前還悶悶不樂的他,有了抗擊象戎的機會,已是滿心欣喜。

看著遠處的天壁關,他接著說道,“時間緊急,來不及將計劃傳回瞻京,但也無妨,先做了再匯報,身為將領,就應見機行事!”

見甘子晉和陳羽都躍躍欲試,宣淩瑤變得猶豫起來。

此法似乎不錯,但此刻,眾人的任務是護送百姓東撤,於情於理,都不該擅離職守。

似是猜到宣淩瑤所想,甘子晉對她說道,“我和陳羽隻需兩萬兵力,天壁道狹窄,多了沒用。剩下的三萬兵力,由你率領,護送百姓東撤,兩者都能兼顧!”

宣淩瑤聞言,不由蹙眉,沒想到,又是她來負責較為安全的任務,正想拒絕,卻聽甘子晉說道,“在這裏,我是主將,我說了算!時不我待,別耽擱了,就這樣決定!你繼續東撤,我和陳羽駐守天壁關!”

陳羽附和道,“須抓緊時間毀去道路,你莫耽擱了,以免影響了計劃!”

先不說宣淩瑤是女子,就說她未來的皇妃身份,甘子晉兩人,也不敢讓她冒險。

宣淩瑤秀眉微蹙,有些無話可說,沉吟片刻,隻能無奈答應。

送走宣淩瑤等人之後,甘子晉斂去了激動之色,變得凝重許多。

打仗並非兒戲,事前再如何興奮,真到了籌備的時候,就該穩重小心。

他望向陳羽,沉聲說道,“此刻,應立即毀去兩條道路,且派人通知定嶽軍鎮,若是撤退,可走天壁關!”

當初,巒國士卒依靠天壁關,擋住了臨瞻兵馬,如今便要看看,他們能否靠著天壁關,阻擋象戎的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