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漫的白沙中, 一個高大的人影行走著,在他的身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但肆虐的風轉身就重新將沙麵吹平。

一雙漆黑的骨刺犄角從他的頭頂冒出, 將遮擋風沙的兜帽頂出一個弧度, 粗長漆黑的長尾在身後擺動。

慕大步地向前走著,血脈中湧動著的渴望不斷驅使著他,讓他盡快地,一刻都不能停留地向著他的王靠近。

他是今天傍晚的時候乘坐小型飛行器降落在這顆星球上的, 看著眼前這貧瘠荒涼的星球他幾乎要陷入令人瘋狂的自責中。

蟲母纖細的足肢怎麽能夠在這樣肮髒鄙陋的星球上麵落下?

他們的王才剛剛出生,是那樣的弱小, 那樣的柔軟,這裏的風會不會弄傷他的皮膚, 這裏的寒冷會不會讓他顫抖。

他有沒有挨餓?會不會怕黑?

無數的擔憂湧入慕的心中, 他近乎要大步跑動起來,迫切地想要去到此時瑟瑟發抖的小蟲母的身邊。

他現在需要他……

又再次越過一個高高的沙丘, 精神力的波動越來越劇烈, 就像是擂鼓一樣在他的心中敲擊著。

他是不是第一個趕到的?

破開了一個漆黑的洞穴, 那種柔軟如水的精神力似乎就在他的麵前, 隻要他再一撲就能徹底將自己融入那一團溫柔的精神體中。

一個枯黃的幹癟的巨繭出現在了慕的麵前, 一絲月光一樣的白色碎發從縫隙中露了出來, 纖細的美麗的王蜷縮在已經破碎的繭房中沉睡著。

在看見蟲母的一瞬間,慕的心驟然安定了下來, 在一路上他所有想到的那些讓人不安的想法在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留存在他的心底的隻有令人心安的滿足感和充實感。

他終於找到他了。

趁著蟲母還沒有醒來, 慕輕輕地將眼前纖細柔軟的青年從蟲繭中抱了出來, 用近乎饑渴的目光舔舐過他的全身。

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美麗, 不管是雪白的皮膚, 還是白色的發, 都像是月光一樣在散發攝人的光。隻有臉頰,還有關節的位置帶著一點淡淡的俏麗的粉。

那是一種和整個其他蟲族都格格不入的顏色,大部分的蟲族為了能夠在黑暗中更好的隱藏自己,身體的顏色都是黑色,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戰鬥兵器。

但是隻有他們柔軟的甜美的蟲母,才是唯一的例外。

從蟲母的身上散發出誘人的信息素的氣味,慕克製著自己的欲望,小心翼翼地用手臂環成了一個圓形,確保蟲母枕在自己的胸口。

感受著對方柔軟馨香的小口呼吸落在皮膚上,慕身體裏麵的血液都開始倒流,他覺得自己此時是整個宇宙裏麵最為幸運的一隻蟲族。

尤醉又睡了很久,他的精神力其實還沒有足夠強健到讓他那樣肆意建立精神鏈接的程度,但是他卻不忍心看著他的族人們在外麵受到那樣的痛苦。

透支精神力的後果就是他又感到了極度的困倦,不得已陷入到沉睡之中。

但是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一張俊美標誌的臉,而他此時正躺在對方的懷裏,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您醒了。”

男人說道,聲音輕得就像是似乎嚇到一隻美麗的白色蝴蝶。

在他的身後,那粗長的骨尾正在因為興奮而不自覺地卷來卷去,隻是在臉上卻還能勉強保持著鎮定。

尤醉伸出淡粉色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臉。慕身後的尾巴驟然一顫,克製不住地卷上了尤醉的小腿,輕輕摩挲著。

“王……您終於回來了……”

慕低下頭,頭頂螺旋形狀的角避開了尤醉柔軟的掌心,用發頂蹭上了對方的皮膚。

精神力交融的一瞬,慕主動將自己的記憶獻上,於是尤醉便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所以說,因為我之前發出精神力安撫的行為,現在殘存的蟲族都已經知道了我的出現,並且知道了我的位置,正在向著這裏趕來?”

尤醉恍然。

“是的,我是第一個見到您的,我的王。”

慕的眼神繾綣溫柔,他想要在那隻散發著淡淡馨香的手掌上麵落上一個親吻,但是卻因為沒有蟲母的許可而忍住了。

“這是我的榮幸。”

尤醉再次在腦海中打開星圖,欣喜地發覺那些原本黯淡無光的星點在經曆了他之前的安撫之後都變得明亮了不少,並且就像是慕所說的一樣,有著大量的星點此時正在向著白瓦斯星飛來。

但是不能是現在。

一股比之前更加柔軟的波動傳來,精神力就像是水一樣在其中傳遞來,在精神圖景中,蟲母安撫著他的孩子,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很安全。

他讓他們安靜地呆在原地,等待著自己的召喚,優先保護自己的安全。

通過記憶共享,尤醉已經明白了現在蟲族所麵臨的局麵並不好,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還大量地向著他這裏匯聚,無疑是有著暴露的風險。

在他們成長得足夠強大之前,他們必須要學會隱藏。

“但是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慕低頭啞聲說道。

“如果您的身邊沒有足夠的防衛力量,所有的蟲族都會發瘋,我們不能再次承擔失去王的風險了……”

“請您起碼準許一隊一百數以上的蟲族護衛來保護您的安全。”

“可以的,我可以讓距離我最近的那批族人過來。”

尤醉用一根手指抬起了慕的臉,對方是那種很典型的高等蟲族,麵目冷峻硬冷,身上的蟲族特征已經隻有頭頂上麵的犄角還有身後的長尾。

高大的蟲族感受著蟲母溫暖而甜美的氣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甚至有些僵住了,無數次曾經在夢中出現的場景如今卻發生在了現實裏。

隨即一個吻雪花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他的額頭上。

“我相信你會保護好我,不會讓我受傷的,對嗎?”

白發的美人垂首看他,眉眼裏麵都是溫柔。

慕呆住了,他的身體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硬冷的雕塑,許久才感受到血液重新流動。

在過去很多年裏,他像是每一個蟲族一樣忍受著精神上麵的折磨和饑渴。

在一個個沉淪的夢境中,他聽見有人在輕聲呼喊他的名字,巨大的雪白的翅膀在他的身後舒展開,他站在光裏麵,慕看不清楚他的臉。

但是慕知道自己很悲傷,每次醒來都有一種想要自殺死去的衝動。

這都是他們的錯,他們弄丟了他們的媽媽,並且再也找不回來了。

直到今天……

“我不會再離開你們了,所以不要再哭泣了,我會努力地保護你們,讓你們不再受到傷害。”

身後的長尾終於克製不住地卷上對方綿軟的腰肢,用一個滿是占有欲的姿勢將人抱在懷裏。

他們的母親,他們唯一的王回來了。

他這次絕對不會再次將他弄丟。

三個小時之後,那一隊的蟲族士兵就出現在了尤醉的麵前。

他們並非像是慕一樣的高等蟲族,而是最為常見的那種低等戰鬥蟲族,甚至就連人類的形態都很難保持,漆黑的甲片上麵有著一道道的裂痕和損傷,甚至身後的長尾有的都被折斷了。

很顯然,為了能夠盡快地趕到蟲母的身邊,他們付出了不少的代價。

“嘖。”

慕有些不屑地從這些看起來無比虛弱的蟲族身上掃過,又滿是愧疚的看向了尤醉。

“像是這樣的低等蟲族,在之前的時候,甚至就連見到蟲母的資格都沒有……真是委屈您了……”

“沒關係的,我知道它們來到這裏都很不容易。”

尤醉從慕的懷裏鑽出來,認真地為每一個蟲族進行了精神的安撫,柔軟而龐大的精神力就像是潮水一樣掃過識海,殘留下來的隻有安心和愉悅。

所有的蟲族都在用狂熱的目光看向尤醉,細長的粗壯的甲肢相互碰撞著。明明是最凶殘的戰鬥兵器,但是卻主動地收起自己的獠牙和鋒利,隻害怕傷到麵前的柔軟母親一絲一毫。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尤醉又再次感到了疲累,他閉了閉眼睛,被慕重新抱住。

“您沒有必要這樣做的,這些都隻是些低等的炮灰守衛罷了……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為您獻出生命。”

慕咬著牙看向那些醜陋的低等蟲族,像是這樣弱小的蟲族,根本就不配讓母親這樣勞累。

“沒關係……”

尤醉虛弱地說,從他有些渙散的眼中散發出某種充滿母性的柔情。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會努力保護好你們的。”

確定了自己的安全後,尤醉再次陷入到了一場黑沉的睡眠中,從蟲族的角度來說,他其實還並未進入到“成年期”。這樣長時間的睡眠對他來說是身體的需要。

在這場睡眠中,尤醉進行了他的第二次結繭。

柔軟的潔白的宛如綢緞一樣的絲線包裹住了尤醉的身體,將護在其中,他又經曆了一整個永夜期。

等到白瓦斯星上第二年的雨季他才再次醒來,破開了雪白的蟲繭,他看見了一直都在外麵等待著他的慕。

慕的身高似乎又拔高了一些,他的狀態明顯看起來要比之前好上了許多,身後的長尾甚至算得上油光水滑。

在蟲母的身邊所獲得的精神安撫對於蟲族來說是比食物更為重要的事情。

“歡迎醒來,我的王。”

一件溫暖的長披風被披到了尤醉的身上,慕半蹲下身子,為尤醉將上麵的扣子扣上。

尤醉訝異地發現,他現在身處的也並不是之前的黑暗洞穴了,而是一個近乎可以稱之為富麗堂皇的白色房間。

白色的沙子被粘合成為了建築材料,按照蟲族的審美堆砌成了最美麗的模樣,為他們的王修建了一座地下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