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什麽秘密……”

尤醉努力地控製住自己從內心升騰而起的恐懼, 他看著麵前的這個麵容過分精致的少年,卻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少年的唇從他的耳邊擦過,摟住了他的腰, 近乎是一個擁抱。

他的氣息濕漉漉地落在尤醉的耳邊。

“不, 怎麽會沒有秘密呢?”

他輕聲說道,聲音就像是海蛇一樣嘶嘶作響。

“要知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有秘密的。”

“粘連著血肉的,令人恐懼的秘密, 隱藏在每一個人的麵孔下麵,因為這樣子的秘密, 才支撐著你們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漁村。”

“你們的身軀之中,支撐著你們行動的也並非是你們的血肉, 而是隱藏在其中的更深的東西。”

他的聲音急切地在尤醉的耳邊響起, 就像是一道道的咒令,令人腦海中升騰起無邊的眩暈之感。

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 似乎也充盈著詭異莫名的笑意, 嘴角高高的揚起, 就像是一個美麗但是沒有生命的小醜。

“告訴我好不好, 告訴我, 哥哥。”

“這樣一個人保守著內心的秘密, 一定會很痛苦的吧。”

“那就不如告訴我?”

“好嗎?”

“不要……”

臉頰泛起微紅的美人咬住了自己的唇,因為過分的恐懼而身子都微微顫抖, 就像是一株經受不住風吹的嬌白水仙。

內心的恐懼到達了一個極點, 他必須去采取某些措施來讓自己從困境之中解脫出來。

於是尤醉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憑借自己身高的優勢, 將拉尼亞推到一邊, 跌跌撞撞地向著一樓的樓梯口跑去。

沒有回頭去看拉尼亞, 尤醉孤身跑上了二樓。

而被他留在原地的拉尼亞,則是臉上繼續地帶著那種詭異的笑容,伸出手來,用舌尖輕輕地舔舐了一下自己剛剛觸碰過尤醉的手指。

拉尼亞之前對他所說的那些話好像是嚇到他了,尤醉蒼白著臉躲藏進入到了樓梯間的角落裏麵。

這裏放置著很多已經被遺棄的輪椅,還有束縛帶,看起來都已經很舊了,隻是上麵殘留著的灰黑色的物質表示著它們曾經的主人可能遭遇過並不是那麽好的事情。

尤醉將自己縮在角落裏麵,暫時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在他的眼前,醫院那明亮的燈光又閃爍了一下,在黑暗下來的一瞬間,他似乎看見自己的眼前多了什麽東西,但是很快那東西又再次消失不見了。

尤醉思考著一切,似乎就是在進入到這個醫院之後,拉尼亞的表現就有些不對勁了,特別是在尤醉問出那個問題之後……

尤醉仔細傾聽著從樓梯口傳來的聲音,但是那裏很安靜,好像也並沒有人追上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猶豫了一下,順著被慘白的燈光照亮的樓梯慢慢地向著上麵走去。

一個個窄小的病房就像是牢房一樣羅列在走廊的兩側,樓梯的左右各自都有兩列房間,一個個小小的窗戶的裏麵,貼著一張張慘白的人臉。

那些人臉上麵都沒有什麽表情,用一種漠然的,宛若屍體一樣的神情注視著尤醉,但是他們的瞳孔卻在死死地盯著尤醉,隨著他的前進而轉動著。

尤醉的後背逐漸升騰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覺察到了這家醫院的不對勁,甚至是比外麵那些能夠吞噬掉血肉的人手蟹更讓人感到恐懼。

那些從海底爬上來的怪物都遠遠的避開了這家醫院,這也許說明醫院裏麵有著什麽比它們更加能令人感到恐懼的東西。

在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上,尤醉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著。

他胸口純白所在的水滴吊墜驟然間閃爍了一下,微微發燙,但是卻又很快靜止了下去。

每一個世界都有著自己的規則,而純白如果想要突破世界隔離強行進入,需要花費上很多時間。

但是即使是這樣,尤醉也有種預感,那就是距離純白能夠真正地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尤醉輕輕地觸摸了一下那吊墜,繼續向著醫院的深處跑去。

外麵的村落裏麵現在還到處都是那種人手螃蟹,他出去就是送死,所以他隻能繼續呆在這家醫院裏麵,等到天明。

但是很快,一件令人悚然的事情發生了,在尤醉自己的腳步聲後麵,響起了另外的一個腳步聲……

就像是什麽東西拖拉在他的身後一樣,追隨著他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後。

尤醉的身子僵持住了,他的耳側能夠聽到,那腳步聲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就像是急促的鼓點一樣,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他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完全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他隻能繼續往前不停地走,最後甚至小跑了起來。

但是那腳步聲卻還是越跟越近,越跟越近……

最後就像是緊緊地貼在尤醉的身後,壓住他因為汗濕而微微凸顯出來的蝴蝶骨,冰冷黏膩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帶著一種病態的審視的意味。

甚至尤醉也不能確定那究竟是否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他隻能感受到那一種瘋狂病態的東西正在縈繞著他,似乎並不是什麽實體,而是更加恐怖的,類似於幽靈一樣的東西。

腳後跟貼著他的腳後跟,緊緊地貼在他的身後,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從那東西的身上緩緩地滲透過來的冰冷的體溫。

驚恐的不止尤醉一個,在他的直播間裏麵的觀眾們也是一樣地被嚇到了。

【啊啊啊這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我也看不見,但是就是感覺好恐怖好恐怖的感覺】

【救救我救救我,老婆快來救救我】

【嗚嗚嗚老婆快點跑,不要被鬼抓走啦!我感覺剛開始的那個將你帶來醫院的人也很不對勁啦!】

【可惡為什麽其他的玩家都不見了,而我老婆剛剛開局就是這樣子的艱難的副本,我真的會替我老婆傷心的嗚嗚】

【表裏世界嗎?外麵的村子裏麵好像沒有這家醫院,總感覺老婆所在的這個村子和外麵的村子很不一樣的感覺……】

【老婆快跑!】

尤醉別無選擇,他感覺到自己的後背開始冒出一陣陣的冷汗。

就在他快要陷入到絕望之中的時候,尤醉卻看見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半敞開著的病房的門。

他一路跑來,幾乎所有的病房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的,而唯獨隻有這一個門並沒有關嚴,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地敞開著。

沒有多加思考,尤醉跑進到了這扇門之中,然後重重地將房門關上,喘著粗重的氣息用後背將房門給頂住。

隨後他全身泄力一樣地坐在門口,將泛著紅潮的臉埋進膝蓋裏麵,然後崩潰著哭泣了起來。

他的腿因為過度的奔跑和緊張已經完全失去了力氣,此時隻能軟軟地縮在身前。

在尤醉進入到房間裏麵之後,他身後那緊跟不舍的腳步聲也終於停止了下來,並且似乎就是停在了尤醉的房門口,沒有跟進來。

尤醉咬著自己的唇瓣啜泣了一會,過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仔細地傾聽著外麵的聲音。

但是他所聽到的隻有一片安靜,就像是外麵的整個世界都已經被吞噬掉了一樣。

內心雖然還有些不安,但是比起之前的那種根本沒有任何喘息時間的恐懼已經好上很多了。

尤醉心中稍微安定了下來,他這時才轉身打量起了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

房間裏麵亮著一盞小燈,裏麵放著一張病床,還有一張小桌子,在桌子的上麵放著一張輕薄的病曆單,上麵還貼著一張照片。

這裏似乎是某個病人的病房。

尤醉緩解了一下自己內心的恐懼,確定房門已經關好,並且門外也沒有再次傳來任何的聲音之後,他走到了桌子的旁邊,來到**坐下。

這個房間目前看起來還算是比較安全的。

他打量著這個房間裏麵的裝飾,隨手拿起了那一張病曆單,但是在看到這張照片的一瞬間卻呼吸驟停。

在那一張病曆單上麵,印著的正是尤醉自己的臉。

在照片上麵,尤醉蒼白美麗的臉上顯露出無法抑製的恐懼,汗濕的頭發黏在側臉上,顯出溫柔的麵部輪廓。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柔軟甜美的熟透了的果實,已經快要被恐懼壓垮,隻要輕輕地用蒼白的手指在他的皮膚上輕輕拂過,他的精神就會徹底崩潰掉,流淌出甜美的失控的眼淚。

崩潰的,讓人全然掌控的,柔弱無助的美人。

而在這張照片之中他的身後,正好就是那一張熟悉的門板……

尤醉幾乎站在原地呆住了。

如果是按照圖片上麵的這個姿勢,他被拍攝到的角度應該就是……

剛剛他進入到這個房間之後,貼在門口傾聽著外麵有沒有什麽聲音和響動的時候。

而這個從上往下的角度,幾乎是將他的整張倉皇的臉都拍攝在內。

他緩緩地抬頭,看向了天花板……

那一直都被他所忽視的位置,卻出現了一張蒼白色的,扭曲著的人臉。

與其說那是一張人的臉,不如更加具體地說,像是一張骷髏的臉,他的眼眶深深陷入,甚至已經看不見眼睛的位置,而更加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而這樣的漆黑的色澤裏麵卻又隱隱約約地閃過一絲詭秘的反光。

那張人臉就宛如一個攝像頭一樣懸掛在尤醉的頭頂,從他進入到這個房間開始,就一直注視著他……

尤醉再次感覺到一股眩暈,他的側臉和脖頸開始不自覺地發癢,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那裏麵生長出來。

而這種生長讓他感覺到一種更加深切的對於某種東西的渴望和欲求……

而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他也說不上來,他隻是感覺到一種更深的渴望從他的身子裏麵升騰起來,他感覺窒息了。

五指無力地伸出,扣在房門上麵,指尖都透出清淡的粉色,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粉水晶。

但是那房門剛剛卻早就被他從裏麵鎖上了,是他自己斷絕了他自己唯一的生路。

薄薄的病曆單從他的手中飄落到了地上,在那照片的下麵還寫著尤醉的其他信息。

【姓名:尤醉】

【年齡:18歲】

【職業:學生】

【入院時間:2002年7月6日】

【患者編號:8930號】

一雙冰冷的灰藍色的眼睛從那個小小的窗戶裏麵看了進來,那視線就像是一把鋒利的解剖刀。

直愣愣地帶著冰冷的鋒利豁開他粉白的皮肉,刺穿他的肉體,將他的身體一點點的剖析,看透。

這是尤醉在昏迷之前所留存下來的唯一的記憶。

……

……

與此同時,在尤醉所在的病房之外,傳來了兩人交談的聲音

“拉尼亞,不錯,你這次又送新人過來醫院了,這次的‘患者’質量不錯,院長似乎很喜歡。”

“這是我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隻是別忘了你們答應我的。”

拉尼亞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似乎是卡住了,但是他很快又笑了起來。

“我姐姐的事情,你們不會違約的,對嗎?”

“當然……”

“希望他這次能支撐得時間長一點,醫院裏麵很久都沒有來過新人了……”

“院長似乎很‘喜歡’他。”

……

……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一種腥臭的氣味將尤醉從昏睡之中熏醒。

腦仁之中傳來被攪拌一樣的痛感,這樣的疼痛下根本就讓人沒有辦法去思考。

“什麽?”

尤醉緩慢沉重地睜開自己的雙眼,卻看見了一片刺目的白色,就像是有兩個探照燈打在他的眼睛上麵,讓他根本就睜不開自己的眼睛。

他忍不住將手擋在自己的麵前,勉強遮擋住部分的光線,手掌的粉色透過燈光出現在他的麵前,整個世界都迷幻成為怪異的模樣。

胃裏一陣翻騰,他快要吐出來了,似乎他在之前吃了什麽生冷的食物,此時正魚一樣的在他的胃裏麵蠕動著。

“走開。”

他痛苦地想要將自己蜷縮起來,想要將自己的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裏麵去躲避這樣刺眼的燈光,但是他的手卻被人拉住了。

有什麽硬冷的東西扣住了他的手腕,強迫他張開了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隻等待解剖的兔子一樣張開了自己柔軟的四肢,將自己舒展在床鋪上麵,任人觀賞。

“放開……放開我……”

他的嗓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沙啞了起來,他想要渴望著什麽東西,也許那東西是水,也許是什麽其他的東西,但是尤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渴望著什麽……

“不要……”

“放開我……快點……”

“滾……離我遠一點……”

他隻是在徒勞地掙紮著,但是他聽到了鏈條的響動的聲音,叮當叮當地在他的耳邊回響。

全部的五感都被占據,都是這樣的令人作嘔,他幾乎要在這樣子的控製之下再次昏厥過去。

他寧可繼續昏睡過去,也不要麵對這樣子的噩夢一樣的現實。

但是那注視著他的人似乎卻明白了他此時想要的是什麽,隻是他選擇了拒絕。

“開始注射WER634藥劑。”

他冰冷的聲音在尤醉的耳邊響起,一種細微的刺麻的感覺從尤醉的胸口傳來。

似乎是有人在給他注射些什麽東西,刺痛感讓他渾身的肌肉都收縮了起來,一起清醒過來的還有他的大腦。

但是這樣子的清醒卻隻是更加加劇了他的痛苦,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識,隻能憑借著那被強行地刺激出來的生物的本能來進行一些反抗。

尤醉因為痛苦而嘔吐了出來,他的臉色蒼白的難看,但是捆綁在身體上麵的束縛帶卻控製住了他的身體,不管他怎樣地掙紮都無法將自己徹底從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麵擺脫下來。

“患者已經清醒,昏迷時間8h,昏迷期間生命體征均正常,無其他異常現象,對藥物的適應性良好,可以長期服用。”

冰冷的語氣傳來,尤醉的身子顫抖停止了。

他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沒有溫度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帶著乳膠手套為他將唇邊因為失控而流淌出的口水擦拭幹淨。

但是就算是他在做著這樣子的行為,那人的聲音卻還是一樣的冷淡,側臉被翻過去。

對待這具柔軟的美麗的身體,就像是一件器具。

那審視的目光隨機就落在尤醉的側臉上,手指輕柔地撫摸上去,尤醉的身子控製不住地**了一下,就像是一條被觸摸到了魚尾的魚,猛然甩動了一下身子。

鎖住他身子的鎖鏈發出一聲脆響。

尤醉的身子重新落到**。

“噓——”

那手的主人似乎在輕聲地安慰著他,但是他的動作卻還是沒有停頓下來。

尤醉在他的手下瑟瑟發抖,被他觸摸過的側臉的位置傳來一種詭異的感覺。

就像是有著什麽堅硬的冰冷的東西,在緩慢從他的身體裏麵生長出來,而那東西又是這樣的幼嫩敏感,隻是被稍微的觸碰一下就開始瘋狂麻癢難忍。

一片片地細小的瑣碎的黏連在一起,閃爍著光線。

尤醉的口中喃喃說著拒絕的話語。

那從他的脖頸的位置注入到他身體裏麵的藥劑,讓他清醒了過來,但是他的大腦卻還是沉浸在那種五感全都被操縱的痛苦之中。

並且……

他呆呆地大睜著眼睛,漂亮的狐狸眼之中失去了神采,他沒有了之前的所有的記憶。

他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經曆過的一切,就像是被徹底格式化過的硬盤一樣被清洗幹淨了,最後剩下來的隻有近乎於純白白紙一樣的人。

“很快就好了。”

男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來,他的聲音沒有溫度,手也同樣沒有停下來。

就算是他這樣子的安慰,但是尤醉卻還是忍不住害怕,顫抖。

隻是這些卻都是徒勞。

終於,男人的檢查已經全部完成了。

“很乖。”

男人最後在他的側臉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轉身就打算離開了。

“你……你是誰?”

尤醉感覺到大腦之中的那種近乎迷幻一樣的迷醉散去。

他眼前的那燈光也減淡了一些,於是終於能夠讓他勉強看清楚自己眼前這個男人的臉。

“你是……什麽人?”

“名字……名字是什麽……”

他喃喃地說道。

唯一能夠活動的手指開始無力地插入床單之中,因為過於用力甚至指關節都泛出白色。

“我又是什麽人?”

“我為什麽……在這裏?”

但是男人卻並沒有回答他,他似乎隻是來完成日常的檢查任務的,而現在任務完成了,於是他也就可以離開了。

“等,等一下。”

“不要走……求求……請你不要走……”

尤醉的身子又開始控製不住地顫抖。

但是大門在他的麵前關上了,他最後還是被留在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