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邊的watch在早上九點準時發出了輕柔的鈴聲與震動,不過響了好一會兒也沒影響到**正在喘氣的人,直到一陣短而急促的歎息聲從被窩裏傳出來,九點零二分,鬧鈴終於被按停了。

江凜掀開被子,麵色潮紅地大口呼吸著,望著天花板的雙眼還有些失神,直到感覺慢慢平靜了下來,才伸長手臂去抽床頭櫃上的紙巾。

將掌心裏的汙物擦拭幹淨,他起身去了浴室。

站在淋浴下衝著溫水,回籠的疲倦感愈發鮮明,他閉著眼睛,明明很想睡,腦子卻總在回放醒來之前做的夢。

他被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從幼兒園開始就相伴著長大的季明倫抱在懷中,他們急切地在彼此口中索取,季明倫的手還在他身上點火,以至於他醒來時,又一次沒能忍住地……

為了驅趕腦內的畫麵,江凜將頭伸到水簾下,抬手擠出洗發露。

散發著檀木與雪鬆香氣的泡沫從白皙的頸側滑落,滴在了胸前的紅暈上。他在這種專屬於另一個人的香氣中再次放鬆下來,洗完以後,精神也好多了。

關上閥門,他拿過牆上掛的浴巾擦拭身體,走到鏡子前打開燈。

昨晚喝了半打啤酒,後麵什麽時候醉死過去也不知道,今天眼皮果然腫了,丹鳳眼不再細長,眼尾也紅了一片。

用吹風機吹幹頭發,他到廚房熱了杯牛奶,再用蒸鍋蒸了兩個肉包子,回到房間去穿衣服。

扯下腰間的浴巾時,他的視線擦過櫃門內側的鏡子,看著鏡中人平坦的胸部,剛才的夢境又回到腦海中。

季明倫對他告白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這一年來他們都沒有聯係過,那人現在還有可能喜歡他嗎?

與鏡子裏容顏出挑的男生對視了片刻,江凜垂下眼眸,隨便挑了件白T恤,搭配卡其色的五分休閑褲,再穿上白色的運動襪。後頸的頭發紮成一縷寸長小辮,吃完早餐後拿著棒球帽出門了。

到車庫裏把那輛一年都沒動過的SUV開到附近的修車行去清洗,昨天新換的電池動力充足,然而他太久都沒碰過這輛車了,總覺得哪哪都不自在。

這輛車是他和季明倫升大四的暑假買的,那時候季明倫先提議要買車,他對車子沒特殊需求,不過本著有總比沒有方便,而且實習也需要到處跑,便答應一起買。

那時季明倫看中了蔚來這款剛上市的運動型SUV,拉著他去試駕,他也覺得手感腳感都不錯,最後在季明倫的忽悠下定了同款,季明倫選了騷氣的極空藍,而他挑了中規中矩的雲白色。

洗車機器運作的聲音很嘈雜,旁邊還有店員在與客戶大聲溝通,江凜拿出降噪耳機戴上,到外麵遮陽傘下的休息椅坐著,不多時額頭上就有了薄汗。

七月初的廈門潮濕且悶熱,他才回來數日就開始懷念洛杉磯的涼爽。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他切了一首抒情歌,打開微信看最新收到的消息。

去年出國時,他的這個手機號保留了下來,不過為了不讓季明倫找到他,剛開始的那幾個月,所有來自廈門的陌生電話他都不接。

微信置頂的那張頭像早已不是他離開前的自拍照,這一年來,季明倫的微信頭像換過四次,從空無一人的籃球場到牆上的布偶貓,再到鋪滿落日餘暉的小巷,還有下雨的天空。那人的朋友圈也再沒有更新過,每次點進去,顯示的都隻有一行灰色橫線。

其實是季明倫沒有更新,還是所有更新都屏蔽了他就不得而知。

看完幾個群裏的消息,他收到了陳妮丹發的微信:【我可能會遲到半小時,學校有點事,抱歉啊】

同時發來的還有一個搓手道歉的Q圖,江凜回道:【我不急,你慢慢來】

陳妮丹發來個OK的表情,江凜又坐了十幾分鍾,等車子終於清洗完畢,他已經被室外的高溫蒸得臉頰都紅了。

雲白色的SUV在經過專業工具清洗過後整潔如新,車內還噴了淡淡的柑橘香氣,空調出風口的風力較之前也大了許多。等檢查完胎壓,他扣上安全帶,離開車行往廈門大學的方向開去。

這次回來還不到一周,他除了去超市采購生活必需品以及在家倒時差外,就隻去祭拜了母親,探望了在住院的母校老師。除此之外便沒出過門,也沒機會好好看看這一年廈門的變化。

路上他放了一首這段時間正在播出的港劇的英文插曲《wish》。他平時不看電視劇,不過同住的香港室友是個TVB劇迷,上周在合租的宿舍裏單曲循環這首插曲,他聽多了,也漸漸迷上這麽溫柔的旋律。

正午熱辣的陽光被擋在隔熱膜外,後背上的汗很快就幹了,連帶著心情都平靜了下來。拐過幾個熟悉的路口,江凜把車停到廈大南門附近的臨時停車點上。

在車裏等了二十多分鍾,他對著手機走神了三次,直到有人扣響副駕駛座的玻璃才反應過來。解鎖車門後,陳妮丹裹著室外的熱氣坐進來,張口就說:“這什麽鬼天氣啊人都要融化了。”

江凜笑了笑,正欲回答就見她又看著自己說:“你都到那邊吃了一年高熱量食物了,怎麽還是這麽瘦?”

把空調的風再開大些,江凜遞了一瓶卡曼橘味道的氣泡水給陳妮丹:“你也一樣沒變。”

“你就哄我開心吧,我明明胖了快十斤。”陳妮丹打開氣泡水,一口氣灌了小半瓶才道,“不過好像也隻有我變了,季明倫和你差不多,看著沒變化。”

這次約陳妮丹出來就是為了打聽季明倫的事,現在突然間聽到了,江凜卻沒接話,隻是提醒她把安全帶扣上,發動車子往前開去。過了兩個路口,江凜拐進一條小路,停在一家韓餐店門口。

這一帶屬於廈大學生的覓食點,這家韓餐店裝修風格別致,味道又好,因此一到飯點便座無虛席。

他倆來得早,還有位置可以挑,江凜去隔壁的便利店買了瓶烏龍茶,進門時看到陳妮丹坐在裏側靠牆的老位置上。他走到陳妮丹對麵坐下,剛打開烏龍茶就聽到陳妮丹問他是不是還吃以前那些。

早上出門前他吃了兩個肉包子,現在沒什麽食欲,就隻點了一碗冷麵。

陳妮丹點了份辣炒年糕和芝士排骨,掃碼下單完畢,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圓眼鏡,看著江凜說:“你這次回來真沒通知季明倫?”

陳妮丹和江凜做過八年的鄰居,大學本科又都是廈大新聞學係的,比起不住在一處,但是同一個院係的季明倫,她和江凜的關係更好,也更聊得來。

“沒有,”江凜的視線集中在手邊的烏龍茶瓶子上,說話的語氣很淡,“除了你和我爸,隻有高老師知道我回來了。”

打量著他眉眼間不太明顯的憂鬱之色,陳妮丹說:“你倆還吵架呢?”

去年的畢業旅行陳妮丹也有去,自然目睹了那一晚發生的事,他們十來個人玩真心話大冒險,其中一局季明倫抽到了對他這個壽星的告白。

當時眾人已經在沙發上喝得七倒八歪了,不過還是有幾個愛瞎鬧的在旁邊起哄,季明倫估計是喝多了,竟然忘記他恐同,抓著他的手,很認真地說了句:“江凜,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酒量不好,那晚喝了三瓶啤酒人就暈乎乎了,不但沒細想這話有哪不對,更沒去看季明倫的眼神,按住季明倫的臉把人推開後,他起身去了洗手間。

平時在學校他對人就淡淡的,比不得季明倫爽朗的性格討人喜歡,那群人不會追著他開玩笑,卻沒放過剛“表白”成功的季明倫。等他推開包廂門時,還聽到有人在問季明倫突然變彎的感覺如何。

那時的他壓根沒把這個玩笑當回事,去完廁所回來就拋到腦後了,季明倫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照舊和朋友們胡鬧,等到人都散差不多了,他倆也回到樓上的酒店房間。

那時他倆住同一間房,躺到自己那張**,他記起還沒洗澡,於是撐著床墊站起來,剛走到牆邊就被一隻火熱的掌心捏住了手腕。

房間還沒開燈,季明倫叫了他的名字,在他抬起頭時,感覺到那人已經來到了眼前,呼吸融進了他的呼吸裏,溫熱的唇銜住他的唇瓣,將舌頭伸了進來。

他不曾與人接過吻,又被酒精麻痹了大腦,以至於一開始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直到被抵在牆壁上,雙手被季明倫的手指扣住,彼此的腰胯也撞在一起後,才終於醒悟過來眼前的一切有多離譜。

收回發散的思緒,江凜輕點了下頭當回答。陳妮丹歎一口氣,道:“他現在還不錯,不過你剛走的那段時間他挺頹廢的。”

去了洛杉磯以後,江凜幾乎不再跟廈門這邊的同學聯係。平時他就是性子偏冷淡的那一類人,又不愛交際,因此除了陳妮丹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和季明倫鬧翻了。

放在身側的手指指尖壓向掌心,江凜問道:“他是怎麽頹廢的?”

“就是誰也不搭理了,”陳妮丹單手托著下巴,“你走後沒幾天他也不怎麽來學校了,後來開始放暑假,他一個人跑到青海待了快兩個月,開學以後又恢複正常,會跟人開玩笑了。”

江凜若有所思地聽著,又問道:“那他這一年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這句話問出來後,陳妮丹的神色有些怪異。江凜自覺心虛,避開了與她的對視,好在她很快回答道:“沒有,不過聽說有兩個女生找他表白過,都被他拒絕了。”

季明倫有著一米八四的身高,優越的相貌加上喜歡潮牌的穿搭,不論去到哪裏都是人群中惹眼的存在,而他的性格又很好相處,從不擺架子,所以身邊總是不乏喜歡他的女生,就連男生都很少會有反感他的。

江凜清楚季明倫的優勢,但無論是高中還是大學四年,季明倫都沒交過女朋友,也沒提過有喜歡的人。關於這點,以前的江凜信了他說沒遇到心動對象的解釋,後來才知道他心動的對象一直就在身邊,隻是不敢說出口。

忽然來電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交談,看著屏幕上的名字,陳妮丹解釋說導師打來的。在她與導師交談的十幾分鍾裏,江凜也看著自己的手機,不過她能感覺出來江凜在走神,連冷麵端上來也是心不在焉地吃著。

陳妮丹和江凜認識超過十年,雖然算不上無話不談,但也是知曉他的脾氣性格。其實在他問出季明倫有沒交女朋友時,陳妮丹就有了猜測,尤其是聯想到他們之前的關係,以及鬧掰是在“告白”那一晚之後。不過這種話題比較敏感,陳妮丹怕江凜會覺得尷尬,因而沒有貿然問出口。

後來吃飯時,兩人聊了各自的近況。江凜沒有多談在洛杉磯的生活,隻說了學業方麵的問題,陳妮丹則提了新傳學院這一年來的變化。

飯後陳妮丹還要去找朋友,便沒讓江凜送。分別時她又問了江凜是不是還要對季明倫隱瞞已經回來了?江凜解鎖車門,說會再考慮一下,臨別時,陳妮丹想起另一件事。

得知季明倫和朋友合夥開了家咖啡店,江凜問到地址,待陳妮丹離開後,他打開車載地圖,定位了那家叫【茶卡】的咖啡店。

這家店的位置在沙坡尾藝術區,從廈大南門開過去也就幾分鍾路程,把車停好後,江凜拿了副圓框墨鏡戴上,又將棒球帽帽簷壓低,從鏡子裏看不出破綻了才下車,步行找到那家店。

這是一家50多平米,布置得很有情調的咖啡店。隨處可見的盆栽綠植以及波西米亞風格的裝飾都彰顯著隨性又不失浪漫的氛圍,門口極簡的招牌用白底黑字寫了【茶卡】兩個花體字。江凜打量著招牌,想到陳妮丹說季明倫去過青海,那麽這個詞指的應該就是茶卡鹽湖。

站在一株粗大的鳳凰樹後麵,江凜朝店裏看去。裏麵有一男二女在忙碌著,後麵的用餐區坐了不少客人,門邊有一位在打電話的黃衣騎手,他身後的牆上掛著小黑板,寫著“招聘兼職店員”幾個字。

在樹下站了一個多小時,江凜始終沒看到季明倫的身影,想來那人不在店中,於是轉身回到車裏。

把空調風開到最大,他一口氣喝光了整瓶礦泉水,望著天邊逐漸下沉的鹹蛋黃,決定去季明倫的家看看。

回來這些天他都忍著沒去見季明倫,直到今天和陳妮丹談過了,他才意識到原來錯過的這一年裏,季明倫身上發生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雖然他身上也有了季明倫不知道的改變,但是之前相隔兩個國度,這種陌生的疏離感還不會那麽明顯,現在卻完全不同了。

他回到了隻要想就可以見麵的地方,可是對他來說曾無比熟悉的那個人,卻早已不是他想見就能隨時見到的了。

在季明倫住的小區對麵等到八點,江凜開始坐不住了。

他有好幾個小時都沒去過廁所了,偏這附近又全是高端住宅樓,沒有公共衛生間。而他等到現在,季明倫的家既沒亮燈,也沒有車子出入,估計是還沒回來。

就在他猶豫著再堅持一下,還是今天先回去時,後視鏡裏終於出現了一輛熟悉的車。

季明倫的車型和他的一樣,顏色也很好認,最重要的是車牌——他倆都選擇了各自的生日。因而一看到那組數字,他就屏息靜氣地盯著駕駛座的人,可惜還沒看清就發現副駕位也有人坐著。

那人戴著黑色口罩,馬尾辮落在左肩上。可能是不太舒服的緣故,腦袋歪靠著頭枕,在季明倫放慢車速要拐進小區時,他看到季明倫伸出右手在對方的頸側摸了摸,不知還說了什麽,排隊等抬杆時更是整個上身都靠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些讀者對第一句的watch這個詞有疑問,這邊就解釋一下,江凜戴的是智能手表不是普通的腕表,因為不想寫品牌所以沒有前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