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自己大腦的主人, 還是腦域開發程度如此之高的專業人士，於折竹第一時間就發現秦雪重看了自己的記憶。
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情。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尷尬, 沒有說話。
在溪穀市, 有一個約定俗成的習慣。
當有人想要表達愛意的時候, 會在虛夢提取的機器上，把自己想念一個人時的片段，製作成一個短短的虛夢片段, 送給對方。
這樣一來，當時看到的美麗景色、想著對方時的感受、悸動的情緒……都會被對方感知到。
這是一個很浪漫、而且直接真誠的表白方式。
雖然於折竹沒有想那麽多, 但是, 他立刻發現，秦雪重看見自己在家裏做好飯、期待地等待她回來時的樣子，似乎和小年輕們用虛夢片段表白……有點相似。
可是, 哪有強行看這些的？？？
而且, 這些年他要麽在作戰, 要麽在搞研究, 然後就是變成木偶, 對談戀愛之類的事情, 簡直一竅不通。
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反觀秦雪重, 她更是連這個習俗都不知道, 隻是覺得看到了別人的隱私，有點尷尬。
一個前高級軍官和天才研究者, 在家裏給自己當保姆, 還當得挺開心。
會不會讓於折竹有點尷尬呢？
秦雪重沒有繼續想下去, 反而果斷說：“對方可能已經找過來了, 我先幫你屏蔽木偶係統，然後我們先跑。”
“好。”於折竹也收斂了心神。
小秦說得很果斷，但是屏蔽完於折竹身體內的木偶係統之後，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了。
在訓練器中，她接受的都是相對單純的訓練。自己要逃跑沒問題，可是，如果要帶上一個身體狀況明顯不好的同伴，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似乎看出了秦雪重的茫然，於折竹冷靜地說：“跟我來。”
他真的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輕車熟路地從櫥櫃中翻出幾瓶秦雪重認不出來的清潔用品，然後又扯出了幾根金屬。
快速混合之後，一起放進了微波爐。
他解釋道：“臨時的爆炸品，微波爐加熱後兩分鍾左右就會爆炸。”
然後，他輕輕一扯秦雪重的手腕，示意要從廚房後麵的陽台走。
他的手有點虛弱，卻又帶著強大的自信，讓秦雪重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先在陽台扯了兩件衣服，一件遞給秦雪重，一件自己披上，還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之前他們控製我的時候，看到了我們衣服，換個裝，更加不容易被發現。”
小秦照做。
接著，他輕巧地一用力，直接把廚房的門拆了下來，放到了與鄰居陽台的接縫處，搭起了一個臨時的橋。
他先走了過去，因為擔心秦雪重不敢走過來，他還迅速拿起了隔壁陽台上的繩子，扔了過來。
“繞在腰間，抓緊，慢慢走過來，不要往下看，看著我。”
小秦確實有點害怕。
這間公寓不高，隻有10層。她下意識地往下看了一眼，樓下車水馬龍，霓虹燈光與小吃攤的煙火氣融合在一起。從上往下看，讓人有點眩暈。
她心裏打了個突。
秦雪重畢竟不是於折竹這樣經過係統訓練的作戰人員，哪怕身懷各種絕技，心態上，還是一個會緊張的普通人。
這時候，於折竹再次強調了一遍：“別看下麵，看著我。”
秦雪重下意識地看過去，於折竹的眼神非常認真，也非常吸引人，外麵的燈光，在他的瞳孔上變幻著色彩。
小秦莫名地安心了幾分，壯起膽子，踏上陽台，朝那邊走了過去。
門板其實很短，哪怕是小心翼翼的小步伐，隻用了三步就跨了過去。
於折竹穩穩抓住秦雪重的上臂，帶著她走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切，變成了於折竹的個人表演。
他先手掌發力，擊中了那個門板的中斷，打出了一條難以察覺的裂縫。
“如果有人要從這裏追來，有機會讓他摔下去。”於折竹一邊用小工具打開鄰居的陽台門，一邊跟秦雪重解釋了一句。
這時候，一聲劇烈的破門聲，從小秦的住處傳來。
“來了，我們走。”
於折竹領著小秦，快速穿過鄰居的屋子，出門之後，又進入了消防樓梯。
從消防樓梯，又走進了另外一家人的房間。
經過時，他又順手拿了兩件衣服。
為此，他解釋道：“剛才走消防通道可能被拍到，再換一身衣服，安全一點。”
整個過程，於折竹沒有著急地跑，也沒有任何的停頓。隻是用一種優雅並且極具效率的方式，往前行進著。
開鎖、穿過房間、順手拿起一兩樣東西、誤導追兵。
小秦隻管跟在後麵照做，就像一次快速的散步，兩人就到了樓下。
這時候，她和於折竹的模樣和衣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看著像是兩個住在這裏底層文員，穿著廉價的西裝套裙，戴著預防空氣汙染的口罩，頭發亂糟糟地，一副加班過度沒有睡好的樣子。
混入人群當中，於折竹立刻減慢了腳步。
秦雪重明顯能看到，四周多了不少正在巡邏的黑衣人，天上甚至還有了無人機。
兩人不斷地遊走在小吃攤和小商品店鋪之間，於折竹時不時拉著小秦，埋頭在小吃攤前，然後塞給她吃的。
沒有了壓力的秦雪重，甚至吃得有點飽。
很快，兩人走進了附近的一個停車場。
在路過一個從停車場裏走出來的人的時候，於折竹還順勢在那人身上撞了一下，道歉之後，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枚車鑰匙。
在附近按了幾下，不遠處，一輛普通的飛行汽車，亮了起來。
整個過程，看得小秦有點呆滯。
靠近汽車，於折竹卻走向了副駕駛的位置。
剛打開門，他就倒在了座位上，豆大的汗珠直接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秦雪重連忙上前，“你怎麽了？”
於折竹明顯強忍著疼痛，盡量口齒清晰地回答：“我肚子裏的東西，好像被激活了。”
秦雪重：！！！
“我能不能連接進來幫你壓製？”
“不行，我自己已經感覺不到有意識連接了，要盡快剖出來。”
於折竹一邊說著，一邊發過來一個地址，“這是一個地下診所，現在應該沒人，我們去那裏。”
秦雪重點頭，迅速發動了飛行汽車。
好在這些汽車基本都有非常智能的自動駕駛，哪怕她不太會開，也順利地飛了出去。
於折竹給的地址很近，幾乎剛剛升空，汽車又開始下降，逐漸靠近一個黑漆漆的小巷子。
於折竹從懷裏摸出一根針管，哆哆嗦嗦地紮到了自己身上。
注射之後，他疼得顫抖的身上，明顯舒緩了不少。
秦雪重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於折竹立刻解釋道：“沒事，隻是遊戲，反正也習慣了。”
習慣了？
小秦默默聽著。
她沒有多說什麽，但是她知道，一句“習慣了”背後，往往藏著無數難以想象的故事。
“要不要我幫你做什麽？”
“現在不用，進去再說。”剛剛降落，於折竹就推開了車門。
診所裏一片黑暗，一個人都沒有。
於折竹對這裏似乎並不熟悉，但是稍一觀察，就打開了燈，然後找到了一間設備齊全的手術室。
他沒有任何猶豫，徑直躺了上去，掀開了自己的衣服。
秦雪重看到，他肚子上的不規則鼓包，已經變得非常大了，還伴隨著輕微的蠕動。
於折竹咬著衣服，抓起一瓶消毒液，往肚子潑了上去。
接著，他掏出了那把秦雪重在長椅下麵發現的槍。
“麻醉和手術刀都能自動控製，但是裏麵的東西出來的時候，你要快點幹掉它，免得還有後續危險。”
小秦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臉色都白了幾分，但仍然咬著牙，湊到了手術台跟前。
於折竹似乎鬆了一口氣，說：“沒關係的，隻要剖出來，就沒問題了，還挺好玩的。”
他帶著說笑的強調，明顯是想要安慰一下小秦。
小秦勉強點了點頭。
於折竹笑了笑，把旁邊的麵板拉了過來，在上麵快速點了幾下。
整個手術台都跟著動了。
先是注射麻醉劑，然後固定身體部位，接著，一把閃著寒光的自動手術刀，湊到了於折竹的肚子跟前。
隨著輕輕一劃，一片獻血和粘液湧了出來。
隨之探出來的，還有一條形狀可怖的肢體，像是某種大型昆蟲。
原本，手術台的一條機械臂應該可以控製住這個肢體，但也許是因為黏液太多，機械臂在抓取的時候，居然滑開了！
巨大的力氣，扯得那條肢體往旁邊一彈，居然在於折竹的手臂上又劃了一道血口子。
秦雪重原本就有些緊張，見狀不對，直接上前，用衣服包裹著手，在重新返回的機械臂的引導下，緩緩將那個東西拔了出來。
——那是一個巨型螳螂和小型猩猩的怪異融合體。本體隻有拳頭大小，周圍卻長滿了堅硬的節肢，像是一個變異的海膽。
秦雪重毫不猶豫地開槍，打斷了這個鬼東西的所有節肢，最後，給中間的核心又來了三槍。
墨綠色的黏液流了一地。
她大口地喘著氣，回頭看了一眼手術台——機械臂已經開始縫合了。
於折竹的呼吸平穩，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沒事吧？”秦雪重問。
“沒事，”於折竹笑了笑，“也不是第一次了，習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