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我為何這樣執念於你。

原來我要的不是和你成為好朋友的關係。

我隻是想要留在你身邊而已。

01

車輛仍在行駛中,感覺到我的頭正靠在什麽人的肩膀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當看到舒海寧近在咫尺的臉時,我有種還在做夢的錯覺。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頭就靠著我的頭,他閉著眼睛仿佛也睡著了,卷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我沒有動,隻是轉動眼珠看了看四周,地鐵裏變得很空,現在應該行駛到了比較偏的地方了。我想坐直身子,卻害怕稍微動一動就會吵醒他。

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想不明白,是我無意識間將頭靠過去的嗎?

他為什麽沒有叫醒我?為什麽非但沒有叫醒我,還和我一起睡著了?

我拽了拽他的手臂,他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蝴蝶的翅膀揮舞似的。他睜開了眼睛,我忙將腦袋從他的肩膀上挪開。

我說:“你會不會坐過站了啊?這裏好偏僻,不可能是火車站附近吧?”

舒海寧忽然笑了起來:“如果坐過站了,要怎麽辦呢?”

“趕緊下車啊,萬一你趕不上要坐的長途車怎麽辦?”

這個人難道一點兒都不著急嗎?

舒海寧還在笑:“可是你睡得很熟,怎麽叫都叫不醒你啊!”

“呃……”我頓時有些尷尬。

“所以你說要怎麽辦呢?”他湊近我,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是你的錯,如果我沒能趕上車,那麽就是你的錯。”

“喂!”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他的忽然靠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伸手推開他的臉,掌心觸碰到他柔軟的唇,我觸電般地收回自己的手,心跳得更快了,甚至掌心都開始出汗。

“別,別靠這麽近。”我出聲說道。

別捉弄我啊,別對陌生人這樣輕浮啊!

因為這樣我會心動的。

“各位乘客,列車即將到達終點站S大科技學院,請所有旅客朋友帶好行李物品,全部下車,感謝乘坐本次列車。”這時地鐵裏傳來了悅耳的女聲。

“都到終點站了啊!”我看著舒海寧,“你還是快去買回程票吧,多少錢,我給你,因為你說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坐過站的。”

雖然我一點兒也不想承認他這種說法,總覺得太狡猾了。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地鐵,舒海寧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好幾次我都想回頭衝他喊一句“別跟著我”,但這條路似乎是唯一的出站口。沒辦法,我腳下的步子跨得更大了些,等到出站就好了,那時候就不用繼續和他一起走了。

然而我太天真了,等到我拖著行李箱走到大學門口時,舒海寧仍然陰魂不散地跟在我身後。

“你來這裏做什麽啊?”好吧,我投降,我認輸了,“我說你真的不要緊嗎?你不快點兒去你的學校,跟著我做什麽?”

“嗯?”他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我是要去我的學校啊!”

他說完,拖著行李箱走到了我的前麵,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我聽錯了,或者是不是我走錯地方了。

他說了什麽?

我夢遊一般拖著箱子跟在他後麵,新生報到,校園裏花花綠綠的,都是大一來報到的新生,很多女生都盯著舒海寧在看,眼神裏都是驚歎的神色。

不看才怪吧,不說他精致的五官,隻說那一雙碧藍色的眼眸,就足夠吸引很多目光。

“我說,怎麽回事啊?”我快走幾步追上他,“這裏是我的學校啊,你的學校怎麽可能在這裏?”

“為什麽不可能?”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誰規定隻有你能來這裏?”

“不是……”我混亂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因為舒海寧會來S大這種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想過,“你不是和花月眠去了一所學校嗎?”

他停了下來,似乎有些困惑:“我說過這種話嗎?”

“什麽?”這個人是怎麽回事?“我記得填誌願的時候,你不是和花月眠說好了要去的學校嗎?”

“哦,她的分數上不了S大,所以去了別的地方。”舒海寧淡淡地說道,“還有什麽疑問?”

“分數夠不上?”可是我記得花月眠的成績也不差吧,我記得那次看到的排行榜上,花月眠隻比舒海寧差了十幾個名次。

而且所謂分數夠不上,是第一誌願的分數夠不上嗎?可是不應該啊,那天花月眠明明知道唐瑞澤在S大,我肯定也會去那裏,如果他們的第一誌願是S大,為什麽花月眠什麽也沒有說?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弄不明白,舒海寧卻沒有跟我解釋的打算。

也對啊,陌生人之間是不需要解釋什麽的。

算了,同校就同校吧,也無所謂,反正學校這麽大,想要偶然遇見也挺不容易的。這麽想著,我也就不再糾結於他和我同校這件事了。

然而五分鍾後,在金融係的報到處,我整個人都震驚了。

因為舒海寧幾乎是和我同時將報到證遞給了負責給新生發放學生證和寢室鑰匙的老師手上。

呃?

我錯愕地看著舒海寧。

不是吧,這個人給我的驚嚇還沒有結束嗎?

“你……”我看著他,想說很多話,可是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說起。

“我怎麽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裝糊塗,他看上去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早就知道嗎?我愣住了。

我記得那一次,他帶著校長去我家的時候,我和校長說了我會去S大。而填誌願的那天上午,在等車的地方,唐瑞澤在舒海寧的麵前說過,讓我不要弄錯他是金融專業這樣的話。

“你不會是……”不會是因為知道我在這裏,所以也填了這裏吧?

我多想這麽問,然而這個問題我怎麽也不能問出口。是巧合吧,這一切一定都隻是巧合而已,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算了,沒什麽。”我從輔導員手裏接過一個信封,裏麵是學生證和鑰匙,以及一張軍訓物品領用單。

不要多想,也不要再對這個人抱有期待,因為每次他給我驚喜之後,都是一些讓我難過的事。

“我想過,很認真地想過,要和你保持怎樣的距離。”舒海寧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道。

“不是已經決定好要當陌生人了嗎?”我問道。

“嗯,但是我改變主意了。”他衝我笑了笑,“不管是陌生人還是朋友,我都不喜歡這樣的關係。”

“喂 ,你這個人怎麽說一套做一套?總是這樣。”我怒道。

他仍然在笑,朝我攤開一隻手:“成為同學的關係吧,這是我認真考慮之後想出來的答案。”

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而是同學。

02

最終我沒有去握住他的手,我很沒出息地拖著箱子跑掉了。

那個人到底要讓我混亂到什麽地步?明明我已經做好了永遠和他都隻是陌生人關係的準備,他怎麽能在我好不容易讓自己將喜歡他的心情深深埋藏起來的時候,又大言不慚地說什麽成為同學關係?

誰要和他成為同學關係?

成為陌生人就好了啊!

在我朝他走近的時候,他把我推遠;在我轉身想走的時候,他又不顧我的想法,擅自決定朝我走來。

他到底要捉弄我到什麽地步?

我拖著箱子找到了寢室,將箱子放在寢室,帶著軍訓物品領用單去了宿舍管理員那邊,領了一個很大的袋子,那裏麵裝了床單和被褥,還有軍訓用的衣服和鞋襪。

那個袋子很大,我直接拎著袋子上的繩子,將它拖進了寢室。

好在寢室是在一樓,並且離寢室大門不遠。

我還是第一次住在學校的寢室裏,一個房間裏一共四個床位,下麵是寫字台,上麵是床,衣櫃和寫字台是連在一起的。

我試著爬到了上鋪,鋪好了床鋪之後,我發現我不敢下去了。

“那個……我要怎麽下去?”我嚐試了好久,還是不敢去踩扶梯,我問了一下寢室裏在我來之前就已經到了的那個女生。

那是個皮膚有點兒黑的女生,但她很好看,看上去很有活力。她紮著高高的馬尾辮,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你下不來?”

“喀喀。”總感覺我好像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但是愚蠢也沒有辦法,因為的確是下不去,“我沒有住過校,沒有睡過這樣的床。”

“哦,原來是這樣。”她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她走到床下,仰起頭看著我,“你轉過身,對,就這樣,然後用力扶住**的護欄,腳踩下來。”

我感覺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兒了,我照著她說的,一隻腳踩在扶梯上,然而另一隻腳要往下踩的時候,上麵一隻腳忽然一滑。我驚叫了一聲,從梯子上滑了下去。

“小心!”那個女生大叫一聲,飛快地跑過來要拉住我,然而還是遲了一步,我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地麵是潔白的地磚,這麽一摔,頓時疼得我齜牙咧嘴。

“呃,你不要緊吧?”她擔心地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你的手臂都擦傷了。”

“不要緊。”骨頭磕在地上,疼得厲害,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一會兒就好了。”

“要不要去醫務室?找校醫看看有沒有哪裏摔傷。”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事的。”我動了動手,動了動腳,很確定我沒有傷筋動骨,隻是皮肉有些疼而已,“謝謝你啊!”

“這樣吧,下次你要下來的時候,喊我一聲,我直接把你從上麵抱下來好了,反正你看上去很小一隻。”那個女生笑起來非常爽朗,“抱起來應該不費力。”

我看上去很小一隻嗎?

我頓時有些窘迫,我知道自己個子很矮,但是用“很小一隻”來形容我……呃,我真的是很小一隻嗎?

“去吃午飯吧。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嶽琳。”她很爽快地說道,“以後就是室友了,多多指教。”

“我是雲雀。”我喜歡這個姑娘,因為她像我一樣坦率直接。

“雲雀……咦?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嶽琳想了想,忽然靠近我,“這個名字很特別,應該不容易出現同名的狀況吧。”

“應該吧。”至少我還沒有見過第二個人叫這個名字。

“那麽你就是高考狀元!”嶽琳頓時激動起來,她握住我的手搖了搖,“哎呀,好高興,我一直在想,能夠考出那種變態分數的會是什麽樣的人。我原本以為會是戴著酒瓶底般厚的眼鏡、紮著麻花辮的學霸,沒想到是這麽可愛的女孩。”

嶽琳拉著我說了好多話,這算是我第一次和同齡的女孩子聊得這麽開心。

總覺得好開心。

“走吧,去吃飯,今天我請客,我太高興了。”嶽琳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像是在發光一樣。她果然是個開朗的女孩,我喜歡這樣的女生,心裏幹幹淨淨,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

當然我喜歡這種直率的女生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花月眠留給我的心理陰影,我很不擅長和那種女生打交道。

在食堂裏吃過飯,回到寢室,就聽到手機在瘋狂地叫喚,我忙拿起手機,是唐瑞澤打來的電話。

“怎麽樣?大學好不好玩?”唐瑞澤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聽上去很舒服,能讓人放鬆下來。

“還不賴吧,認識了一個很棒的女孩。就是這裏的床我不習慣,剛剛下來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嶽琳說,下次我要下來,直接喊她,她要抱我下來呢。”我開心地對著電話那頭的唐瑞澤說道。

唐瑞澤靜靜地聽我嘮叨,直到我說完了,才笑著說道:“看樣子小雲雀是真的很快樂。果然,小雲雀,你還是很希望交到朋友的吧?”

我愣了一下,這句話怎麽聽著如此耳熟呢?

“能遇到讓小雲雀這麽開心的人,真的太好了。”唐瑞澤說道,“好了,不打擾你了,過幾天我也會去學校,到時候去找你。”

“好的,到時候我一定要讓你見見嶽琳。”我說完就掛了電話。

嶽琳剛剛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我恰好打完了電話。

“給你。”她丟給我一瓶水,“寢室的其他兩個女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真好奇是什麽樣的人。”

“我希望是和你一樣好玩的女生。”我由衷地期待著。

在寢室裏有些無聊,於是我就和嶽琳商量著去逛一逛校園。S大在全國也是排得上號的百年名校,學校的規模可見一斑,我和嶽琳走走停停,逛了一個下午,還沒能把整個校園都走遍。

傍晚時分,我和嶽琳回到了寢室,這時候寢室裏另外兩個女生也到了。

那兩個女生一個有些胖,戴著眼鏡,看上去是很喜歡念書的乖乖女;一個是剪著齊耳短發的瘦高女生,她似乎不太愛說話,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不過我並不太在意她們是什麽樣的,因為軍訓結束之後,我就會從這個寢室裏搬出去,而且已經有一個聊得很開心的嶽琳了,其他人怎樣,我真的不太關心。

八歲那年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朋友的多少並不重要,哪怕隻有一個朋友,隻要待在一起很開心,那麽就足夠了。

可惜這個道理我明白得有點兒晚,所以才會被花月眠他們傷害。

明明已經有一個舒海寧了,我卻還在渴望更多的人到身邊來,是我太貪心了。

03

第二天吃過早飯之後,係裏的輔導員就到寢室來了,是那天新生報到的時候見到的那個老師,三十多歲,看上去很好相處。

她通知了一下,讓我們下午兩點去金融係的大教室集合,係裏要開個會。

“估計是關於軍訓的。”嶽琳找我說話,“這個天軍訓,一定夠嗆,估計軍訓完了,都可以不用化妝,就能偽裝非洲人了。”

“高中開學的時候是不是也要軍訓?”我是這麽聽說的,不過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樣,畢竟我到高考前夕才回來。

“咦?你不知道嗎?高中當然也要軍訓,不過那個軍訓和大學比起來,高中就像是玩的了。”嶽琳笑著說道。

那個有點兒胖的女生名叫許佳期,她看上去像個隻喜歡讀書的學霸,不過短暫的接觸之後,我發現她其實並不是隻喜歡讀書,偶爾也會在我和嶽琳說話的時候加入我們。

那個瘦瘦高高的短發女生叫陸小娜,她倒是和我的第一印象很符合,不太愛說話,不過並不是冷冰冰的,她隻是比較害羞。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並非隻有花月眠那種討厭的類型,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可愛的性格,也有讓人覺得無法靠近的一麵。

一點半的時候,嶽琳就招呼我和許佳期還有陸小娜一起出了寢室。

我有些不習慣,因為媽媽說了要讓她隨時能找到我,所以我將手機塞進了口袋裏,總覺得口袋裏裝了個東西,渾身難受。

寢室樓離教學樓有點兒距離,步行過去大概要十五分鍾,這個距離倒像是從我家到地鐵站的距離。

嶽琳很厲害,昨天下午我們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她就完全記住了路,帶著我們三個人,準確無誤地找到了輔導員說的教室。

推開門走進去,那真是個超級大的教室,可以一次性容納三百多人。此時裏麵已經坐了很多人,從教室前麵看過去,階梯狀的教室裏,黑壓壓一片都是人。

教室裏亂哄哄的,所有人都忙著認識新朋友吧。

我跟在嶽琳後麵,踩著台階往上走,我們以為我們來得算早的,然而並不是這樣,大教室裏已經看不到什麽空位子了,尤其是連在一起的位子,幾乎都沒有了。

“我們各自找位子坐吧。”嶽琳說著,就朝著最後一排的一個位子走了過去。

我正四處看著,尋找可以坐的地方,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嚇了一大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拽著坐在了一個空位上。

我驚得回頭看了一眼:“舒海寧?”

他一手支著下巴,稍稍偏頭看著我,這瞬間我感覺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他的身上。我掙脫了他的手,想要站起來重新找位子。

“手臂怎麽回事?”他看著我的手臂問道。

“什麽?”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低頭看了自己手臂一眼,是昨天摔下來的地方,今天有了瘀青。

“從**下來的時候摔的。”我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他這麽一打岔,我倒是沒有了站起來去尋找別的位子的想法。

“啊?”他愣了一下,“你不是吧?”

“不會爬那種梯子很奇怪嗎?”我怒了,“我就是不擅長爬梯子,反正和你沒關係。”

“你還真是有什麽說什麽。”他忍俊不禁的樣子真的超級讓人火大,我真的好想打他一頓。

“那你今天早上是怎麽下床的?”他忍著笑問道。

“是寢室裏的女生抱我下來的。”好吧,我承認,這的確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啊……你真是……”

“笑吧,笑死你算了!”我趴在桌上,將臉偏向另一個方向,用後腦勺對著他。

“手臂還疼嗎?”好一會兒我聽到他這麽問了一聲。

“不要你管!”我可還生著氣呢!

係輔導員走了進來,說了好幾遍“安靜”,大教室裏才慢慢地安靜下來。輔導員維持好了秩序,係主任就捧著茶杯進來了,然後就是一段聽得讓人昏昏欲睡的講話。

他說了那麽多,無非隻有一句重點,那就是明天開始軍訓。

係主任講完話,輔導員就讓各個班級的學生都去各自的班級,會有每個班級的班主任過去,開一個簡短的班會。

“走吧,雲雀。”舒海寧說道。

“我才不要和你走,我要等嶽琳。嶽琳就是那個抱我下床的女生,她可好了。”我往後退了一步,站在那裏等著嶽琳。

“誰管你啊!”舒海寧卻完全不給我等待的機會,直接扯住我的手腕,拽著我就往前走。

“喂!”我有些惱火,“你這人怎麽這樣?”

“對啊,我就是這樣。”他笑著說道,“記住,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我的心微微一顫,這就是你現在的樣子嗎?

你想要說明什麽呢,舒海寧?

說明我記憶深處的那個你真的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嗎?

“怎麽了?”他稍稍慢下腳步,看著忽然一句話也不說的我。

我搖搖頭說:“沒什麽,走吧。”

我想抽回自己的手,舒海寧卻沒有放手。我看著他的那隻手,幹淨修長,骨節分明。

就這麽被他一路拽進了教室,他將我推到靠窗的位子,然後在我右手邊坐下。

“我們這樣像不像是同桌?”他笑著問我,“比同學關係稍微要好些的同桌關係?”

“做這種事有什麽意義?”我趴在桌子上,冷冷地回道。

我不明白舒海寧到底想做什麽,在我決定當個陌生人的時候,卻跑出來和我成為同學,到現在又自欺欺人地變成同桌。

真煩啊,為什麽要擾亂我已經平靜下來的心?

“是啊,說不定沒有什麽意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的聲音裏多了一絲落寞,“但是我後悔了,雲雀。”

心裏咯噔一下,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的左手手臂擱在桌子上,擋住了左半邊臉,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隻有他自然卷的劉海兒從指縫裏滑出來。

“不想成為陌生人,我不想和你變成那種關係。”他說著輕輕放下了左手,偏過頭來看著我,碧藍色的眼裏藏著無奈和哀傷,“所以不管你是怎麽想的,覺得我狡猾也好,過分也好,都沒關係。還是說,雲雀,你真的希望我們變成就算擦肩而過也不說話的陌生人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輕聲問。

“說要做陌生人的明明是你。”我移開視線,不看他的眼睛。

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那樣就好像你很在乎我,我對你而言很重要一樣。

拜托,不要再讓我對你抱有期待,明明我們之間隔著十年漫長的時光。在我不知道的那十年裏,你到底是怎麽度過每一天的?

你快樂嗎?有沒有想到過我呢?

這些我全部很想知道,都很在意。

但是這些我無法知道,因為那是整整十年。

因為我們中間還隔著一個花月眠。

04

要怎麽做,才能夠讓心裏的這股躁動平息下來?

我的心髒像是要爆炸一樣。

“可以成為我的同桌嗎?”他的嗓音壓得很低,每次他用這種聲音和我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心髒會跟著他的聲音而顫動。

可以和他成為同桌嗎?

不是朋友,不是陌生人,不是普通同學,而是同桌這種關係。

“可以。”我點了一下頭,總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

我放棄了思考,放棄了去想那些讓我頭疼的事。

班主任來了之後,簡短地開了個班會就解散了。

嶽琳走過來喊我一起回寢室,我正要說“好”,舒海寧卻說:“我先帶走雲雀,晚點兒我會送她回去的。”

嶽琳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沒問題!”

“喂!”我想要追上去,舒海寧卻擋在麵前不讓我出去,我都想直接爬上課桌,從桌子上跳下去了,“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誰要跟你走啊?”

舒海寧什麽也沒說,隻是抓著我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拽著我往前走。

我一手抓住門框,怎麽也不肯鬆手:“放手,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去了!”

舒海寧不為所動,非常有耐心地看著我掙紮,然而無論我怎麽掙紮,始終無法掙脫他的手。

他那個架勢,仿佛可以等我鬧到地老天荒。

我一下子泄了氣,鬆了手。

是我輸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輸給他了。

“好吧,你要帶我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說著,拉著我往前走。

“手腕疼。”至少應該讓他鬆手。

“抱歉。”他的手稍稍鬆了鬆,我想將手抽回來時,他卻抓住了我的手,“萬一你想逃跑怎麽辦?”

“不會逃啊。”我嘀咕了一聲,“你這人,知不知道女生的手是不能隨便牽的啊?”

“是這樣嗎?”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不隨便的話,可以牽的吧?”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很多話想要說,卻不敢再繼續和他說下去,害怕從他嘴裏聽到更多這樣讓人迷惑、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話。

很多人朝我們投來驚奇的目光,在那些人的眼睛裏,我和舒海寧之間像什麽呢?

我不敢去想那個問題的答案。

舒海寧一直將我拉到了空無一人的大操場上,我正困惑不已,他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來練習吧。”他在一個由鋼管焊接而成的架子前麵停下來。

那個架子有兩米多高,有梯子可以上去,也不知道這個架子是做什麽用的。

“練習什麽啊?”我被他弄得一頭霧水,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漏聽了什麽話,可是沒有啊,剛剛他牽著我一路走來,並沒有說過一句話。

“梯子。”他微微笑了笑,說道,“明天要軍訓了,軍訓的時候大家都很累,你好意思每天要人家抱你下床嗎?”

“喀喀。”我尷尬地咳嗽起來,這種事能不能不要提了,真的太羞恥了。

他說完,鬆開了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路都被他牽著,他忽然鬆手,我的心裏竟然覺得很空。

所以說……不想讓他牽我的手啊!

舒海寧踩著梯子爬了上去,他坐在架子上看著我,說道:“爬上來。”

我站在架子下麵,心裏有兩個聲音在吵架,一個聲音讓我趁現在立刻轉身回去,一個聲音讓我爬上去。

兩個聲音勢均力敵,分不出高低。

“雲雀。”他再次喊了我一聲,我仰起頭看他,他的眼睛裏是溫柔的笑意,碧藍色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海洋,“你不敢上來嗎?原來十年不見,你變成了膽小鬼。”

“你才是膽小鬼!”我是個情商低、不懂得看氣氛的單細胞生物,但我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別人一激,很容易因為熱血上頭而做出原本不會去做的事。

我走到架子下麵,雙手抓住梯子兩邊的杆子,爬上去這種事我還是能做到的,我隻是不知道怎麽下去而已。舒海寧這家夥也太小看人了!

我一口氣爬到上麵,舒海寧坐在架子上,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到這裏來。”

真想把這家夥從上麵推下去!

我心裏憋著一股氣,莫名其妙就覺得很生氣。

我爬上去,沒有在他身邊坐下,問道:“不是要練習嗎?接下來是下去吧?”

舒海寧微笑著說道:“終於有幹勁了嗎?”

“嗯,所以你快點兒下去吧。”我說道。

舒海寧點了點頭,轉過身,很熟練地從梯子上走了下去:“怎麽樣,剛剛看清楚了嗎?”

“大概知道怎麽回事。”我轉身麵朝著梯子的方向,試著往下走了一個台階,第一個台階沒有問題,關鍵就是第二級台階。昨天就是從第二級摔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摔倒過一次,所以身體本能地感覺到害怕。

我緊緊抓著梯子不敢動彈,急出了一腦門兒的汗,心裏唯一的感覺就是後悔,我為什麽沒有走開,而是聽了舒海寧的話,爬上了這個架子?

現在掛在架子上,動也不敢動。

“雲雀。”舒海寧站在下麵喊了我一聲,“別害怕,我在下麵,沒事的。就算摔下來,我也一定會接住你。”

“可是我害怕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動不了。”

舒海寧像是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他走到梯子邊,雙手抓住梯子,慢慢地往上爬了幾個階梯。

他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另一隻手扣住了我的腰:“別害怕,我就在這裏。”

“海寧。”我都快要哭出來了,擅長去解那些複雜題目的我,唯獨對這種梯子沒轍,我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嗯,我在。”他就在我身邊,他的心跳聲、呼吸聲,我都聽得到。

懸在半空的心髒慢慢地歸了位,僵硬的身體也開始聽大腦的指揮了。他掌心的溫度很暖,有種奇跡般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就這麽在他的幫助下,第一次走下了這個梯子,當雙腳踩到平地上的時候,我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沒事的,不要怕,你看這不是做到了嗎?這個世界上,一定不存在你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在我麵前單膝蹲下,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臉。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心裏怎麽也無法平息的悸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糟糕啊,舒海寧。

沒辦法,我果然還是喜歡你啊!

05

別這樣溫柔地看著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聽不到嗎?

我的心髒像是一隻氣球一樣,被人吹得膨脹,已經快要爆炸了。

夕陽自身後照來,在他臉上留下我的影子,他的眉目被夕陽照得分外清晰,他的眼裏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看上去像是會發光一樣。

就是那一晚,他陪我看煙花的那一晚,小彩燈落在他眼裏時,形成的光與影的迷幻世界一樣。

好像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好像他隻是我幻想出來的一個幻影。

他在我看著他出神的時候,也怔怔地看著我。

仿佛是被什麽蠱惑了一般,他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拇指按住我的唇。我看著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近到我能夠看到他眼底隱忍著很多情緒。

他想做什麽?

我忘記了呼吸,瞪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我知道我應該推開他,可是我沒能那麽做。

因為就在下一瞬,他的唇落了下來。

他並沒有吻我的唇,他吻的隻是自己的指尖。就像那一晚,他拉下我的狐狸麵具,與我額頭抵著額頭,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些什麽。

而隔著的東西,其實我和他都清晰地知道,除去十年漫長的時光,還有花月眠。

想到花月眠,我迅速回過神來,用力推開他。我跌坐在地上,他因為被我推了一下,也坐在了地上。我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而他用手背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臉一定紅得很厲害。

也是啊,剛剛的動作那麽親密,他甚至隔著指尖吻了我啊!

舒海寧,在你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為什麽會想要吻我?是因為夕陽太美麗,所以情不自禁嗎?

“喂。”這種折磨人的安靜,我終於無法忍受,“說點兒什麽啊!”

“嗯……”他放下了放在眼睛上的手,“隻是惡作劇一下,和高考結束那天在走廊裏和你擁抱是一樣的,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對你來說,這是可以隨便拿來惡作劇的事情嗎?”感覺好生氣,委屈的感覺自心底浮上來,“不是喜歡的人就不可以做這種事!”

“你在生氣嗎?”舒海寧看著我問道。

我大聲說道:“我沒有!我才沒有生氣!”

“你在生氣。”他輕聲說道。

“為什麽總要反駁我?誰會為了這種事生氣啊?我知道,惡作劇而已,在國外見麵還有見麵吻,這種事……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生氣!”明明我是這麽說的,可我的確是生氣了。

這個吻與那天在煙花下他和花月眠的吻重合起來,我的心髒就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一樣,為什麽要做這種事?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擾亂我的心?

他不知道嗎?為了不繼續喜歡他,我很辛苦。

忍耐著不去靠近,卻被他輕而易舉將心裏的防線擊潰。

“為什麽要哭?”他靠近我,拇指從我的眼睛下麵拂過,“不生氣的話,為什麽要哭?”

我拍掉他的手,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真是的,我從來不想在他麵前哭的,我還真是個愛哭鬼。這一切都是舒海寧的錯!

“不是惡作劇就可以嗎?”他抓住了我的手,慢慢地將我的手從臉上拉開,緩緩湊近我,他的唇落在了我的眼睛上,“這樣就可以嗎?”

“你要捉弄我到什麽時候啊?”我輕聲問他,“我們隻是同桌,沒有誰會對同桌做出這樣的事。”

“那麽,雲雀,你喜歡我嗎?”他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直截了當地問了我這個問題。

“誰會喜歡你啊?”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

“嗯,這樣就好。有時候,我會有你喜歡上了我這樣的錯覺。”他低下頭,說出了這句話,慢慢地站了起來。

在聽到他這麽說的瞬間,我的心髒仿佛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我要彎下腰來。

“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不可以喜歡,因為他已經有花月眠了,我不可以做那種事的。

“再說你都有女朋友了啊,有女朋友了,就不要隨便對別的女生做這種事。你的女朋友會在意,會不安的!”我一口氣說了出來,“不要隨便對別的女生太好,很麻煩啊!”

喜歡上你,一切都變得好麻煩。

他愣了一下:“女朋友?”

“花月眠啊,你裝什麽傻!”我很生氣,想要找個地方發泄一下怒氣,“因為她,你連朋友都不想和我做了,不是嗎?”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問道:“為什麽你會覺得她是我的女朋友?”

“因為我看到了啊!”煙火大會,最大的煙花爆裂的瞬間,煙火的光照亮了天與地,他與她接吻的畫麵是那麽刺眼。

他的臉色猛地變白:“你……”

“對,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我近乎怒吼地說道,“你和她接吻了!如果這樣我還什麽都不知道,那麽我不是情商低,而是弱智吧!”

“我不想解釋什麽。”他低聲說道,“但有一點我想要解釋清楚,我並沒有和花月眠交往,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那種關係。”

他不說話,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不是那種關係,你怎麽會允許她留在你身邊,跟你做出那些隻有情人之間才會做的親昵動作?”我繼續問,他仍然不說話。

“不是那種關係,你怎麽會陪她看煙花,怎麽會和她接吻?”我怒吼道,“開什麽玩笑啊!舒海寧,我受夠了,我已經不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我抬腿往前走去,經過他的時候,他伸手攔住了我說:“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能否認,但是我真的沒有和她交往。我隻是不能放著她不管,如果連我也不管她,那麽她是沒有辦法好好生活的。”

“你是來秀恩愛的嗎?你繼續照顧你的花月眠,我繼續當我的路人甲。”我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已經怎麽樣都無所謂了,以後我們還是繼續當陌生人比較好。無論是同桌還是同學,都不適合。”

“好好對花月眠吧!雖然我很討厭她那樣的人,但是你喜歡她,就請全心全意地喜歡,不要三心二意。”我說,“你們或許真的沒有交往,但總有一天會變成那樣的關係吧!不要再把無關緊要的人牽扯進去了,好嗎?”

“你告訴我,你不能放下花月眠不管,花月眠告訴我你們在交往,她請我離你遠一點兒。她說她很喜歡你,無論怎麽樣都不能失去你。所以,怎麽看都是那麽回事吧!”

我甩開他的手,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走去。

夕陽從後麵照來,長長的影子落在身前。

真奇怪,這些話都說出去之後,心裏反而輕鬆了很多。

我果然不適合在心裏藏事情,不管怎麽樣,舒海寧,我們成為陌生人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