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致祭
圍觀的眾人至看清突然閃現出來的身影,早已驚得魂不附體,各自發怔片刻,這才醒悟過來,忙駭然瞠目,齊唰唰的跪地,聲呼“皇上”。
胤禛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是扶起懷裏的弘曆,唇齒緊繃,無比重力的問道:“還好嗎?”弘曆初初站定,不及回答,猛的一手握拳貼胸,一手堵住雙唇,便是一陣痛咳。
傷在兒身,疼在娘心,慧珠聽著弘曆一聲聲咳嗽,心都揪在了一起,勉強壓下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心疼的撫上弘曆的後背,哽哽咽咽的哆嗦道:“圓哥兒…額娘的圓哥兒……”弘曆感到身旁慧珠的顫抖,拳頭往胸口順了順,臉朝一邊吐了口血水,正想笑著保證,不料動作一大,扯的胸口一疼,呲牙咧嘴的痛“嘶”了一聲道:“皇阿瑪、額娘放心,不過一點小傷,兒臣沒事。”
哪會沒事?明明受了不輕的內傷!又怎麽會沒事?
慧珠心裏麵無聲的反駁,麵上卻極力隱忍,雙目噙淚的看著弘曆,心疼道:“額娘知道你身手好,等會兒跟額娘回了景仁宮,也還是讓太醫看看。”紊『亂』的氣息漸漸平複,弘曆仗著素來身體康泰,直起背脊,用袖口蹭了把嘴角,點頭笑道:“知道了,就讓太醫檢查一下,給額娘安個心。”
胤禛眼裏掠過一抹愧疚,似不忍再看母子二人強忍的場麵,調過頭,深沉的目光鎖定在單膝跪地的弘時身上,麵容平靜,步履沉穩,但在場之人皆能看出胤禛是強壓著怒火,一步一步地向弘時走去。
另一廂,弘時也自知闖了大禍,心裏無比懊惱怎這般沉不住氣,好死不死竟讓胤禛正好目睹。今日他會和弘曆比武,不過是近日來的積壓所致,不日就是康熙帝周年忌辰,他身為皇長子,生母又是四妃之一,理應由他至景陵致祭。可時至今日,胤禛卻遲遲不予表率,朝廷宮裏早就起了風,說前往景陵致祭的是小他近八歲的弟弟——弘曆!
弘時正滿腹怨恨的想著,一時不查,胤禛已行至跟前,對著他胸口狠狠一踹,勃然大怒道:“畜生!”
這一腳踢的極重,弘時後飛半米,卻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怔怔的仰望著胤禛,滿目的不可置信,無意識的呆滯道:“阿瑪……”
胤禛一聽,身子僵硬了片刻,旋即臉『色』一沉,指著弘時怒罵道:“朕給你請教習習武,不是讓你以大欺小,傷害自己的親弟弟!朕給你請當代大儒為師,不是讓你不顧手足之情,做一個暗箭傷人的小人!”
弘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驚慌失措的雙眼正好瞥見不遠處的慧珠母子,心頭的那股妒火被熊熊點燃,目光瞬時變得憤恨交加。
胤禛何人?豈會錯過弘時眼神的變化,心裏又是失望又是沉痛,緊握的雙拳製止住上前的衝動,怒不可遏道:“來人,杖責!朕今日就要好好教訓這個逆子,讓他知道是非對錯!”眾人駭然不動,胤禛冰冷的視線一掃,小祿子隻好咽了咽唾『液』,大聲應喳。
不時片刻,小祿子領著杖責的人前來,弘時一見,頹然的仰後身子,大呼道:“皇阿瑪!”胤禛箭袖一甩,瞪著執行人喝道:“給朕縛了這個不念手足,又不知悔改的逆子。”眾執行人喏喏應聲,也不再顧忌弘時的皇長子身份,上前架住弘時,按在板凳上緊縛。但胤禛弘時終究是父子,執行人也有些心眼,看著打下去的十成十的力道,其實至多不過五成。
然,再是五成的力道,這一杖一杖的打下去,胤禛又?不叫停,饒是弘時正當青壯年,也漸是吃不消。不過弘時倒也算是有骨氣,口裏含著一裹綢布,牙關死咬,硬是不叫一聲,最多不過痛“呃”一聲。
“啪……啪……”一下又一下的杖責聲交相響應,小祿子麵『色』發白的看了眼弘時,嚅著嘴皮子勸道:“皇上……這三阿哥他……這已經二十幾下了,是不是該……該……”短促的尾音未落,隻見胤禛沉麵看來,驚得退後三步,驀然止聲。
見狀,眾人唯恐遭受池魚之殃,不敢上前幫勸,紛紛垂首斂目。慧珠看得也牙齒打顫,卻恨弘時背後傷人,不顧及兄弟情份重傷弘曆,也就拉著弘曆一旁噤聲。
一時間,騎『射』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不間歇的“啪”打聲響著。
突然,隻聽一個悲淒的聲音大喊道:“皇上!”眾人抬頭看去,就見李氏瘋一般的跑了過來,一下衝到胤禛跟前,“咚”的一聲跪下,緊抱著胤禛的退,哭喊道:“皇上,弘時是您的兒子啊,您的長子啊,您怎麽就……”
一語未完,忽聽弘時喚了聲“額娘”,李氏連忙轉頭看去,這一看,可謂是大驚失『色』,也不管麵『色』冰霜的胤禛,踉蹌著起身,撲到弘時麵前,雙手發抖的輕扶上弘時滿是汗珠的麵龐,心疼的一麵淚流不止,一麵語無倫次道:“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麽遭了這麽大的罪啊……還有你們,還不快住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狗奴才……兒啊,幸虧你給小連子使了眼『色』讓他來通知額娘,要不然額娘還不知道你被……“
胤禛一聽李氏後麵的話,怒氣又炙,對著不再下手的執行人叱道:“朕有叫你們住手嗎?把齊妃給朕拉到一旁,繼續打。”執行人領旨,挾著李氏拖開,又下手杖責。
李氏哪想胤禛如此較真,稍稍愣了一下,緊接著哭嚷道:“皇上,您這是要打死弘時啊!他究竟做了什麽,您要這樣啊!”胤禛睨向撒潑的李氏,冷聲道:“你慣出來的好兒子,比武輸給年幼的弘曆不說,居然不肯服輸,做出背後襲擊的醜事!”
李氏聞言,心頭一恨,尖叫道:“弘曆!輸給弘曆!怎麽可能……對,一定是他們母子的使的歹計,要害我的弘時,我不能讓弘時受傷……”說著,不知李氏哪來的力氣,大力掙脫左右的束縛,撲到了弘時身上,隨即“啊——”的一聲痛叫。
彼時烏喇那拉氏聞訊趕來,拉著弘曆噓寒問暖,又仔細了問了由頭,正麵『露』焦急之『色』,卻見李氏被杖責自身,驚訝的“呀”了一聲,微微頷頜轉首,急切道:“這可如何是好?皇上是動了大怒,難道就是齊妃和弘時這樣被打?我們可得去勸勸才行。”
慧珠注意到烏喇那拉氏回首時,嘴角勾起的弧度,防備的瞄了眼極是擔心的烏喇那拉氏,掩去心思,麵上微『露』遲疑道:“臣妾也正有此意,可是皇上正在氣頭上……”烏喇那拉氏目光有些怔忡的瞟了眼李氏母子,繼而拉著慧珠手,一臉憂心道:“皇上是極為看重弘時的,心裏對幾兄弟下的用心,是屬弘時最深。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皇上現在雖氣弘時,指不定後麵就要後悔,到時這騎『射』場的人也怕是沒好果子吃。”
的確,胤禛最重視的兒子確為弘時,要不然為何在弘時已逾二十,並有妻有子的情況下,還讓他住在宮裏,而不是開府另建。慧珠對此深以為然,又看了眼背脊僵直的胤禛,心道:估計胤禛已是後悔,隻是他素來好顏麵,現在隻等著一個台階給他下。再說弘時弘曆終究是親兄弟,弘時教訓也受了,還是不要讓兩兄弟嫌忌加深的好。
心裏計較一定,慧珠順著話接口道:“弘曆的傷無甚大礙,可三阿哥他已經挨了有四十多下,臣妾也認為該去勸勸為是。”烏喇那拉氏眼睛閃了閃,微頓了頓,才點頭讚允道:“熹妃妹妹能不計弘時傷及弘曆,真是好氣度。”慧珠淡笑不語,與烏喇那拉氏上前勸服。
胤禛見烏喇那拉氏、慧珠?二人過來,麵『色』稍霽,口裏卻道:“你們也是來求情的!”字咬的甚重,烏喇那拉氏麵上僵了僵,福身勸道:“皇上,三阿哥縱使有錯,現在也是受了教訓,就連齊妃妹妹也挨了責。不如……還請皇上息怒!”
胤禛未予置會,目光移向慧珠問道:“熹妃,你也是想請求,弘曆可是受了內傷!”在胤禛灼灼『逼』人的目光下,慧珠心頭遽然一跳,強自鎮定道:“弘曆是受了傷,可是弘時與弘曆畢竟是手足至親。弘曆是為弟,理應敬長兄。所以還請皇上息怒,饒了三阿哥吧。”言畢,欠身一禮。
在聽完慧珠的話後,胤禛眼光極其複雜,直直的盯了慧珠半響,才淡淡的允話道:“既然皇後和熹妃都為弘時求情,那朕今日就看在她們的臉麵上,就此做罷。”略停頓須臾,話鋒一轉:“不過弘時必須要向弘曆親自賠禮道歉才行!”說罷,掃了一眼李氏母子,單手一甩,轉身就走。
聖駕離開,眾人各自散去,慧珠也不怠多留,吩咐了小然子去請太醫,便帶著弘曆回了景仁宮。經太醫細細診脈一番,弘曆確實受了內傷,但好在弘曆身體底子好,並不嚴重,隻要養上五六日即可痊愈。
是日晚間,養心殿傳來聖旨,十一月十三日是康熙帝周年忌辰,弘曆代父至景陵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