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撫養
言語裏提及胤禛。慧珠不自覺慢了語速,悄視胤禛兩眼,猶豫道:“爺在奴婢請求前,是以有所打算,也是憐惜寶蓮而至。如此,奴婢離京前往鄉間照顧寶蓮,更是應當。”說完,慧珠頭低低的伏於地麵,雙目死閉,身體不自然緊縮顫抖。
康熙帝意喻不明的“哦”了一聲,這聲卻如一把鐵錘重重的敲打在了慧珠心頭,讓她肝膽俱震,強烈的後悔之意蔓延全身,空白的腦海裏隻映現出四字——弄巧成拙。
就在慧珠陷入深深悔意懼怕之時,身上的壓迫力漸漸移開,滯緩的呼吸慢慢恢複通暢,她知道康熙帝已把收回視線,心下長長吐出一口氣悶,可緊繃的神經微懈的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這時,隻聽康熙帝蒼老卻沉穩的聲音遠遠的隨著徐徐夜風飄散過來:“老四。你敬兄長,憐幼弟,嚴子嗣……不過朕現在才知道,你也愛憐稚女,恩?”
胤禛低垂的眸光閃過深幽,短暫的沉默幾許,推開座椅,雙手抱拳道:“皇阿瑪,兒臣……”康熙帝突然豪邁大笑,打斷胤禛脫口之言,似悅然道:“朕隨口一問,你倒不必認真作答,再說不是有老話,女兒是父親的掌中寶,好了,你回坐吧。”胤禛不知作何想法,聽了康熙帝的話,也不再多言一詞,直接重新歸坐。
康熙帝微眯眼眸看向慧珠,如慈祥老人般問了慧珠母女倆在庭院的生活,又頗似興味的詢問了那裏的鄉野景色後,連連笑道:“有福之人,你果真是有福之人。”慧珠一聽,不明康熙帝話裏是何意,竟突如其來的道這一句話,實屬百思不得其解。
康熙帝好似未見眾人眼裏的疑惑,猶自開口道:“李音達。扶鈕祜祿氏起來,她跪了許久,朕倒是忘了。”李德全頷首應了,手裏的拂塵一甩,幾個快步行至慧珠跟前,下垂的雙眼笑成一條隙縫樂嗬嗬的看著慧珠,笑道:“還請鈕祜祿福晉起身。”
慧珠哪敢讓李德全躬身相扶,忙不迭雙手撐地起身,不想雙膝跪的太久,早已麻木,剛一站起身,一個趔趄,直直往下倒栽,幸得李德全眼疾手快的伸手攙扶,堪堪站穩身子。無法,慧珠隻得由著李德全扶著小心翼翼的回到位上坐下,又再三言謝過李德全,這才緩過氣息來。
康熙帝目光一直到慧珠落座方休,眼見慧珠這般微顯狼狽的模樣,卻是龍顏大悅,又一次哈哈大笑。引得眾人疑惑詫異。好在後麵康熙帝未在問及任何話,隻與胤禛兩父子把酒臨風,月色迷茫下賞花閑談,甚為融洽,直至戌時將闌(晚上9點),才一臉盡興的擺駕離開。
胤禛攜慧珠、弘曆弘晝哥倆與園門外恭送康熙帝離開,至禦駕消失於蒼茫夜色中,方禮畢起身。
慧珠跟在胤禛身後起身,見胤禛背手而立,不予言語的注視前方,筆直的背影在園門前幽煌的燈火下,顯的孤傲冷然,又有別樣的陰沉。慧珠望著眼前的背影,陰冷之氣越來越烈,不由鼻尖滲有微微冷汗,牽著弘曆的手不覺用力,左腳自然而然的欲往後退。
“時辰不早了,你今晚就留在園子裏,弘曆、弘晝你們也留宿園子。”胤禛驀的轉身吩咐。慧珠後退的動作僵住,未去迎視夜幕下胤禛如炬的目光,便低頭蹲安道:“是。”弘曆、弘晝哥倆對慧珠的留下心底歡喜,對視一眼後,亦恭敬應是。
關了園門,回到院子,侍人早已備好去了亮燈,寢房裏也燃了香薰,鋪了床榻。慧珠見之,不便多留弘曆哥倆,簡單的問了幾句近來生活小事。就讓哥倆下去睡下。
一時,小祿子領著丫環太監退下,慧珠絞了棉巾侍候胤禛淨麵,心裏本想問下今日之事,但轉念一想,胤禛是何人,若他不想說,問了也是無用,何苦自找不快。打定主意後,慧珠也就緘默不言,唯仔細的服侍胤禛盥漱罷了。
胤禛盥漱畢,見慧珠收拾水盆出去,出言阻止道:“你去做何?留著明早自有奴才收拾。”聽後,慧珠輕應了一聲,又將水盆放回木架子上。
此時,胤禛似起了談興,問道:“福晉說你這月將回府,你是怎樣打算的?”慧珠從木架回到床榻旁,一麵為胤禛寬衣脫鞋,一麵不假思索的答話道:“妾已收拾了行裝,準備明日午時就回府。”
胤禛皺皺眉頭,呢喃自語道:“這麽快?”慧珠抬眼欲答,隻聽胤禛又道:“進了四月。天也開始熱了,鄉間比起京裏涼快甚多,你又甚喜那地,不如……”話言過半,略想片刻,沉吟道:“不如你和寶蓮在住些時日,等暑熱過了,再回府吧。”
聞言,慧珠當下抬頭直望向胤禛,屋裏昏黃黯淡,一時間。胤禛麵龐模糊,分明的棱角,深邃的幽瞳,薄薄的雙唇,皆是混沌不清。
胤禛任由慧珠盯視,半響,雙唇微動:“你想回府?”略含清冷的嗓音在靜謐的深夜裏,顯得極尤為涼薄冰冷,慧珠不覺寒意來襲,人卻省過神,忙挪開視線,手腳麻利的為胤禛脫了黑靴,心裏也極快的有了想法,王府內宅隻有區區一個偏角,她更愛庭院生活,既然胤禛都讓她多留幾月,她豈會不願意,可烏喇那拉氏那已給了回話,還有她的弘曆也身在王府,她又怎能自私的逃避。
昏暗夜裏,胤禛不容錯過慧珠絲毫神色變化,遂在慧珠尚未組織起言語時,已給了回答:“府裏,我自會派人去回了消息,這點你無須多想。至於弘曆他……”慧珠正專心聽著,卻見胤禛不再提及,上榻另道:“安置吧,時辰不早了。”
慧珠兀自雙目圓睜,微張雙唇,看著胤禛上榻躺下,然後閉目入睡,未再言及弘曆一字。如此,慧珠隻得癟嗒了下嘴,咽下所有情緒,稍顯不幹地瞪了眼背向她的人,轉身吹熄了燈,也跟著脫鞋上榻。放簾睡下。
躺下後,慧珠背脊一觸及軟香的被褥,疲倦困乏齊齊湧來,不知所感,一覺天明。慧珠睜眼一看,見晨曦進屋,幔帳外丫環手捧盥洗之物敬候,忙坐起身,低呼道:“這大早上了。”
小祿子聽慧珠言語,對著重重帷幔紗帳打了個千兒道:“鈕祜祿福晉,時辰剛好,未有晚起。弘曆、弘晝兩位阿哥也剛收拾妥當,在外間等著給爺和您請安,並用早飯。”言畢,見床榻後胤禛也是坐起身,忙吩咐了丫環打開簾子伺候胤禛、慧珠二人梳洗。
因弘曆、弘晝他們要去上書房,慧珠隻簡單的收拾了下,就和胤禛去了上房。弘曆哥倆坐在側邊椅上等著,見了來人,忙起身站立,至他們在炕席左右坐下,方行至跟前,跪地請安道:“兒子弘曆(弘晝)請阿瑪大安,額娘(鈕額娘)大安。”
慧珠夜裏睡的安穩,昨夜緊張的情緒消失不少,又想著還要在庭院小住,不能常見弘曆,心有愧疚,竟越過胤禛,率先出聲讓弘曆哥倆起來,拉著弘曆問長問短。胤禛對慧珠的越矩,也沒說什麽,另開口吩咐廚房擺飯。
不一會兒,飯食上桌,慧珠分別給胤禛父子三人盛了碗豆漿,對著皺著一張臉的弘晝笑道:“早上喝豆漿比和杏仁茶好,你呀,就將就著喝了。”弘晝臉皺的更厲害了,端著碗就是不喝,忽瞟見胤禛雙目一沉,不悅的瞪過來,頓時嚇的二話不說,仰了脖子,“咕噥”幾下便是下肚。慧珠見弘晝一副少年心性,原本擱在心裏的煩愁消了不少,也有了調笑心思:“慢著點,又沒人和你搶。”說著,忙是拿了棉巾遞給弘晝擦拭嘴角。
屋內正一片溫馨之際,隻見簾子一撩,兩個有品級的太監前來稟話道:“萬歲爺口諭,弘曆阿哥深得朕喜,從今日起不必再上書房,一切生活食宿,功課學識,皆有朕育。”話落,一屋眾人俱怔。
慧珠弘曆母子麵麵相覷,一瞬不瞬的盯著彼此,有些消化不了這話的意思。慧珠心裏更是千翻百轉,以前弘曆被接去宮裏小住,不是陪太後,就是後麵被德妃所養。可現在按這話裏的意思,康熙帝是要親自撫養弘曆,同食同宿,還要教之功課。較之當年的廢太子胤礽,也不過如此。現下,康熙帝如此所為,又是何意?
倏的,慧珠憶起一事,昨晚胤禛言及弘曆的安排,不置一詞,可是他已經有所察覺弘曆會被接進宮裏。想到這裏,不由側目向胤禛看去,隻見胤禛麵色如常,一派鎮定,隻是後背的兩手有手指微微磨蹭,慧珠霎時明白,胤禛對於康熙帝的口諭也是吃驚!
正想著,便見胤禛已不再兩手後背,伸出一手稍是微抬,應承道:“恩,你們去回旨吧,弘曆收拾些物什,隨後我親自送他去皇阿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