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女逝

冬行春令,轉眼到了陽春三月,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李氏之女大格格的生產期也隨之而到。

大格格出嫁五年,一直沒傳過喜訊,這年終於是懷上,雖說李氏素來重男輕女,但大格格始終是她的女兒,對自己女兒嫁人好幾年才懷上的頭一胎,自是重視非常。於是早在大格格生產前個把月,李氏就派了宮裏出來的嬤嬤穩婆過去,好生伺候,隻等大格格一舉得男,洗掉這些年的憋屈日子。

到了大格格生產這日,納喇府傳來消息,李氏在正院晨安,與眾人嘀咕著今年選秀的事,說的正起勁時,就聽傳話太監揚聲喊道:“額駙府有消息到。”李氏猛的站起身,也顧不得失態,直接揚聲喊道:“快是讓人進來。”在坐眾人都知大格格這月生產,心裏清楚這該是報喜的,便撿著喜歡說了一通。

少頃,納喇府派來的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不待行禮,踉蹌行進中,“咚”的一下絆倒在地上,卻不站起身,反是匍匐在地上,悲慟道:“奶奶她去了,今個兒卯時一刻就這樣去了,帶著未出世的小少爺,一起去了。”

轟隆隆——,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般,讓李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人,呆滯的站著。

慧珠心中亦是大驚,想起那個靦腆內向的大格格,猶是幾分不信的朝那人細看去,卻見那人左臂上戴著黑布,那不是孝布又是什麽。

正震驚時,卻聽抽氣聲接連響起,想來眾人也是注意到來人手臂上的孝布,隻見眾人皆是鴉雀無聲,各自處在一地,拿絹帕捂著嘴,無聲驚訝的望了望李氏,又看向那來人。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李氏忽的醒過神,一下衝到那來人的跟前,狠狠的摑了一巴掌,厲聲問道:“狗奴才,給我說清楚,大格格她到底怎麽了。”那來人似被這一掌嚇住,怔了怔,才哭道:“回李福晉,奶奶她難產去了,大人小孩都跟著去了。”李氏聞言,心中大痛,晃了晃身子,便後仰昏厥過去。

大格格難產而亡的消息,來的有些突然,繞是烏喇那拉氏也是呆了下,怎的喜事變喪事了?至見李氏昏倒過去,才想起事來,忙讓人抬了李氏回去,又差人去宮裏請了太醫,給胤禛傳消息,安排了娘家該做的一應事情。但大格格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喪事自然輪不到府裏操心,烏喇那拉氏也就幫著打理了下,讓全府上下食素三日,也算祭奠了大格格,給了李氏極大的體麵。

胤禛聞之,亦是傷心,這大格格是胤禛唯一長大成人的女兒,從小乖巧懂事,胤禛待她卻有幾分不同,喜愛更是有的,可怎麽也沒想到,不過二十三的年紀就這樣走了。

是夜,胤禛將自己獨自關在書房裏一宿,前半夜為大格格年紀輕輕就離世而傷心,後半夜為即將離世的小格格感傷。然,傷感痛心終究也隻有那一夜,二日,胤禛又恢複往常,較之以往,人更冷了,常常嚴肅的板著臉。

不過這後,胤禛倒是更常去陪年氏母女,並經常夜宿圓明園,在圓明園裏種花種田,讓京城裏的貴人沒感歎“好一個悠閑自在啊”。但對於雍親王府裏人來說,卻是恨的牙癢癢,眼看七月就又要選秀了,可胤禛卻老是不回府,就算回了府,卻是去慧珠的院子裏,心下的醋壇子是打了個翻。

慧珠對這卻沒所感,她自大格格難產去世的事,心裏是唏噓了又唏噓,感歎這時代的女子難為,連出生於皇家的格格都是這般生存艱難,也不知她的 寶蓮以後又會是何般光景。於是,慧珠也沒得閑去理會府裏這些酸醋事,一心一意教養著她的寶蓮,督促著弘曆學規矩,讀書識字等事。

這日,慧珠打發走前來訴苦的烏雅氏,回到裏間屋裏,見弘曆正趴在悠車旁逗著寶蓮,不由眼裏盛滿笑意,卻想起到了六月,弘曆就得上書房了,又斂了笑容,正色道:“弘曆,我就出去說了會話罷了,怎的回來你就沒描紅了,恩?”

快六歲大的弘曆見慧珠回來,忙向前走了幾步,行禮道:“兒子剛剛寫完今天的量,見妹妹在哭,方過去看看。”話一頓,忽的抬頭笑道:“額娘不得生兒子的氣哦。”說罷,笑嘻嘻的湊到慧珠跟前。慧珠莫可奈何,給了弘曆頭上一記爆炒栗子,沒好氣的訓道:“就你皮,光是拿著你妹做話,你自個兒算算,還有多久就該去上書房了,不到二十日了,那時候可是最熱的天,看你到時怎麽辦。”

母子二人正叨著話,就見簾子一掀,胤禛穿著朝服進來。

弘曆見是胤禛,早沒了先前的樂嗬樣,規規矩矩的行至胤禛跟前,字正腔圓的說道:“兒子弘曆請阿媽大安。”胤禛一麵由著慧珠為他取帽寬衣,一麵看著弘曆道:“恩,起來吧,剛才在說什麽,老遠就聽著你和你額娘的笑聲。”說著話,已去了外裳,在炕席上坐下。

弘曆不敢隱瞞,眼珠子一轉,用著還是奶聲奶氣的童音回道:“兒子剛剛描完紅,額娘正跟兒子說起上書房的事,要兒子好好用功。”胤禛端著茶盞的手一頓,挑眉望了眼正打著團扇的慧珠,不置可否道:“現在急起來了,前兩年還嫌弘曆太早去了上書房。”

慧珠心裏哼道“愛拿人短處”,口裏卻是道:“那時弘曆還小,現在大了,不督促些,去了上書房,妾怕他跟不上。”說著有些無奈的呢呢歎道:“昨年的端午好似剛過,今年的端午就已是過了,這日子過的太快了,弘曆都長這大了,明明前些日子還和寶蓮一般大小的。”

胤禛越過在一旁兀自感歎的慧珠,對弘曆吩咐道:“把你描紅的字帖拿過來。”弘曆應了,雙手呈上字帖,胤禛低首細細的翻看,眼裏掠過滿意,麵上卻依然不帶表情道:“沒有筆鋒,不夠大氣,有些像你額娘一板一眼的字,這不好,明個兒我讓小祿子送幾幅我寫的字,你照著寫吧,過幾天我來檢查。”弘曆年紀雖小,人也調皮,但在胤禛麵前向來甚是規矩,聽了吩咐,隻管低頭應聲。

慧珠看著在胤禛跟前這般乖順的弘曆,在她麵前卻是一副皮樣的弘曆,還常是惡作劇把小然子欺負的唉聲歎氣的弘曆,不禁眼角微抽。一時,悠車裏的寶蓮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慧珠立即轉過身去,抱起寶蓮在懷裏誆,由著胤禛扮演嚴父教導弘曆。

這後沒幾日,胤禛如話前來檢查弘曆字帖,許是心裏期盼過高,觀之有些失望,而胤禛又是個精益求精的人,嚴對自己,更是嚴待他人。如此,胤禛自是狠狠批評了弘曆一番,拿起戒尺就著弘曆的手打了兩下,命等會不許晚飯,先去描了字帖方才能用食。

慧珠看的心下一抽一抽的,卻沒幫著說話,晃了下頭,忙是出了屋子,去吩咐晚飯。忽聽“碰”的一聲,轉頭一看,便見院門被大大的推開,隨即就見高德和一小太監慌忙的跑了進來。

慧珠詫異道:“高公公何事如此慌忙?”高德匆匆行了個禮,忙是說道:“大事不好了,圓明園那傳消息過來了,年福晉的小格格又犯大病了。”言畢,人已經饒過微有怔住的慧珠,快步進了屋子稟話。

得了消息的胤禛,忙連夜趕去圓明園,是夜,也沒再回府裏。晚上慧珠就寢睡下,想起胤禛聞信,刹那間黑青的臉色,心裏撲通直跳,覺得年氏的小格格這次病發,可能凶多吉少。

二日晌午,圓明園果真傳來噩耗,年氏年僅兩歲的小格格病逝。素心一直不喜年氏,此時聽得這消息,也不由唏噓道:“聽說,年福晉的小格格走時十分病痛,走得並不安穩。唉,那小個孩子,從出生至今,日日受著病痛折磨,也許早走對她來說是好事吧。隻是府裏這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去了兩位格格,真是世事無常。”聽後,慧珠沒有答話,另望著在悠車裏玩耍的寶蓮,出神的想起銀碳之事,它讓年氏失去女兒,卻讓她得到女兒,於她是喜,於年氏是禍,不知年氏對此又如何作想……

接下來小格格頭七過後,年氏回到了闊別一年多的雍親王府,但不待出院子見了眾人,便是大病一場,臥床不起。府裏其他妻妾見狀,自是暗自高興了一番,便歇下對年氏的注意,開始打聽七月選秀的事。

至於慧珠,更是不怠關心年氏,整個六月間,都在為了弘曆上書房一事操心,至弘曆進學半月後,慧珠見弘曆已適應了上書房,還交上了幾個一般大的朋友,這才放了心,稍將注意力放回府裏,卻已是七月了,年氏大病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