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花給兩個孫子送完綠豆湯，提著籃子和陸驚蟄一起回村。

村子附近的人明顯變多了，圍牆外的一些被村民遺棄的房屋現在都住滿了人。

幾個帶著小孩的婦女見陸驚蟄兩人往村子裏走，連忙圍了上來，她們抱著孩子，伸著幹瘦的手，希望能得些吃的。

陸驚蟄兩手空空，低著頭有些不敢看女人和孩子希冀的目光。

劉春花把自己壺裏剩下的一些綠豆湯全分給那些孩子了，在一眾感謝聲中，兩人逃似的進了村。

“這些孩子生在這個時候也是遭了罪啊。”劉春花感慨著。

不止村外有，村子裏也進了幾個抱著孩子的人，正挨家挨戶的敲門，大多都是被拒之門外了，現在哪家都是缺糧的。

劉春花進了自己家門就把門關上了，陸驚蟄拿著鑰匙正要開門，身後傳來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

“小兄弟，可以給點水喝嗎？”中年男人抱著孩子，有些拘謹的問道，可能因為太渴了，聲音有些沙啞。

陸驚蟄覺得這個聲音莫名的有些熟悉，當轉過身看清男人的臉時，半天沒回過神來。

中年男人低著頭，等了好一會沒得到回應，抱著孩子想離開，去敲下一戶的門。

“爸…你怎麽在這裏。”

中年男人的腳步頓住了，轉過身看著陸驚蟄，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進了門，陸驚蟄把人領到廚房，從茶缸裏倒了滿滿一碗放涼的茶水放到桌子上。

陸仁午把懷裏抱著的孩子放到腿上，端起碗一口氣喝幹了茶水，這才緩過來，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兒子，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好好躺在腿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小小的嬰孩哭的滿臉通紅，皮膚不似一般小孩白嫩，透著股不太健康的黃黑色，哭聲也是微弱，好似下一聲就要接不上了。

見狀陸驚蟄從米缸裏舀了一杯子米，淘洗幾遍下了鍋，熟練的把火升起。

陸仁午抱著孩子熟練的哄了好一會，孩子才勉勉強強的止住了哭聲，小小的一團看著不過幾個月大小，被幾件破舊衣物抱著，不時抽噎一下。

陸仁午等了好一會，以為陸驚蟄會開口質問他，但陸驚蟄專注的坐在灶口燒火，沒有說話。

父子兩就這樣對坐無言了快半個小時，鍋裏已經飄出了大米的清香，讓個把月沒吃過一頓正經飯的陸仁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灶裏的最後一根柴燒完，陸驚蟄從櫥櫃裏拿出一隻小碗，從鍋裏的白粥裏盛出一小碗米湯來，放到裝了涼水的盆裏浸涼。

剩下的熬煮的有些濃稠的白粥，陸驚蟄用碗盛了放到陸仁午麵前。

陸仁午看著自己態度冷淡的兒子，嘴唇顫動了幾下，還是沒說話，低頭看著懷裏哭累了睡著的嬰孩。

“把粥喝了。”陸驚蟄把碗又往陸仁午的方向推了推，當初那個洗碗拖地都不會男人，現在皮膚黝黑，嘴唇幹裂，抱著孩子的手上長了不少繭子，還許多零零碎碎的小傷口。

陸仁午猶豫了幾秒，還是沒抵住直往鼻子裏鑽的米香味，端起碗，顧不得燙，幾口的功夫，一碗粥就下了肚。

見他喝了粥，陸驚蟄摸了摸小碗的溫度，估摸著不燙了，放了個小勺遞給陸仁午，“給你抱著的孩子也喂點吃的吧。”

陸仁午看著麵前細心準備好的米湯，眼眶一酸，重重的應了一聲：“好！”

輕輕叫醒懷裏的孩子，估計是聞著食物的香氣了，小孩被叫醒也沒有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陸驚蟄。

陸仁午舀了一勺米湯喂到孩子嘴邊，因為動作不熟練，手抖了一下，不鏽鋼的勺子戳到了孩子細嫩的牙齦，小嬰孩嘴一癟，霎時間哭的聲嘶力竭，掙紮的小手碰到了勺子，米湯灑了一身。

見陸仁午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麽辦的樣子，陸驚蟄歎了一口氣，接過他懷裏的孩子。

說來也怪，在陸仁午懷裏哭鬧不止的孩子一到陸驚蟄手上就不哭了，一雙浸著淚水的烏黑眸子專注的看著陸驚蟄。

把包著孩子的幾件舊衣服剝開，用煮粥時煨熱的水打濕毛巾，把孩子身上擦拭幹淨，用找了塊柔軟的大毛巾，給孩子鬆鬆的包了一層，剛剛擦身子的時候，他看這孩子腰背上都長痱子了。

端過小碗，陸驚蟄一小勺一小勺的舀著米湯喂給孩子，估計是餓的有些久了，小嬰孩喝的有些急，不一會一碗米湯就見了底。

喝完米湯，肚子裏有了東西，小嬰孩沒有繼續哭鬧，很快就睡著了。

把孩子放到房間的**，陸驚蟄坐到陸仁午的對麵。

記憶裏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啊。

十八九歲的少年，身姿俊秀，因為先前在太陽下的勞作，皮膚透出健康的粉白色，眼睛比一般人要更圓一些，像兩顆珍珠浸在泉水裏，眼角微微下垂，如果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想必很難拒絕這個孩子的任何請求。

自己當初怎麽就拋下這個孩子了呢……

陸仁午低著頭，好一會才開口說話，聲音低啞，“驚蟄，你海紅阿姨死了，這個孩子，是你的弟弟。”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陸驚蟄放在膝蓋上的手還是下意識收緊了。

陸驚蟄靜靜聽他說完，給趴在桌子上哭的止不住的父親遞了塊手帕，轉身進了房間。

小嬰孩躺在**睡的正香，因為營養不良像隻瘦弱的小猴子，頭發和眉毛都很稀疏，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眼睛周圍紅腫著，陸驚蟄沒能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等陸驚蟄回到廚房，陸仁午已經收斂好情緒了，拿著被擦的有些發黑的手帕，有些拘謹的坐在桌邊。

“爸，你先在這裏住下吧，以前的事，就別再提了。”看著幹瘦佝僂的父親，陸驚蟄終究是選擇了把他留下。

外頭太陽已經升到正當空了，估摸著趙成戟快要回來了，因為剛剛煮粥耽誤了時間，陸驚蟄不由加快了刷鍋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