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雲微微皺眉。

這集體狩獵的場景……目標不會是她吧?

紅光朝著她的方向遊動過來,沒有片刻遲疑,央雲加快速度朝著岸邊遊去。

係統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統升級完畢啦,宿主好久不見!哇,小統想死你啦……呃?]

它的聲音停頓了好久,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人魚啊!!!!!]

央雲:?

她轉過頭,海裏的上百隻眼睛忽然不見,隻有隱約幾點紅光。

係統還在吱哇亂叫,

[人魚!快跑,宿主快跑——,人魚來了,會死人的哇!在他們的地盤被發現,會死上幾百次都不夠的哇!]

哪裏有人魚?

以及……

係統為什麽會這麽害怕人魚?

在她的視野裏,忽然有什麽生物出現,它遊得很快,所到之處擴散出一團血霧。

莫名的恐懼降臨。借著海麵微弱的光,央雲看清了那張臉——

青色猙獰的麵孔,尖銳森白的獠牙。那是一張似人非人,似魚非魚的駭人麵孔,耳朵兩邊橫著古青色的寬大耳鰭,鱗片從臉側一直往下蔓延,反射著不詳的幽光。

比起扶禔,它更像劄記中記錄的人魚:一種可怕、嗜血、瘋狂的海底怪物。

[宿主宿主!我可以幫你操控身體逃跑!]

[這也是你的升級項目嗎?]

不,這是付費項目。

係統想哭卻哭不出來,它看著速度飛快的人魚和慢慢悠悠的央雲。

但是,但是……

它再不幫忙,它的宿主就要被撕成小碎片,給那些海底植物當花肥啦!

人魚很快遊到了麵前,央雲看著這張怪異的麵孔,卻忽然有些熟悉的感覺。

“扶禔?”

那條人魚明顯愣了一下,麵孔緩緩扭曲,露出一張屬於人類的臉。

幹淨、白皙,像漂亮的深海珍珠。

但一瞬間,那張臉又變回了猙獰可怕的模樣,那雙變得混濁的眼睛裏翻滾著複雜情緒。

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

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

央雲飛快讓開了控製位,讓係統能夠操控她的身體。

[係統:哇啊啊啊啊啊啊!]

一隻覆蓋著森然鱗片的手抓住了央雲的胳膊,手指的骨骼鋒利突起,骨節之間覆蓋著藍棕色的薄膜。

人魚的力氣很大,係統根本沒辦法掙脫出去,隻能眼睜睜看著另外一隻手朝它伸來。

忽然,人魚發出了一聲哀鳴。

央雲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不知何時滑出了衣服,人魚的手被灼燒出了黑色的傷痕。

人魚的哀鳴久久不停,那聲音裏附帶著精神攻擊,無盡的絕望痛苦影響著聽眾的情緒。

但好在係統不會受到影響,它蹬開人魚,頭也不回地瘋狂朝岸上遊去。

一邊是人魚絕望的哀鳴,一邊是係統驚恐的超高分貝的尖叫。

央雲:……救命,她的耳朵。

水麵浮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央雲撐著邊上石頭翻到了岸上。

係統空間裏,係統累攤成一坨布片,它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喘得像條老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央雲躺在地上,太久沒有接觸陽光,她有些不適應地抬手擋住眼睛。

[宿主,小統打聽清楚了,隻要完成懲罰任務,就馬上可以離開這個世界啦,不用攻略男主噠。而且其實哦,這個世界的男主男配是非正規的。]

由於沒有天道坐鎮,這個世界早就混亂不堪。所以他們身上的氣運值不可能是天道賦予的。

那麽容它大膽猜測一下……

這個世界很可能有另一個“天道”,一個藏在地獄的顛倒神域。

[所以宿主,快走吧快走吧,這個世界真的古怪得很。]

央雲聽著係統絮絮叨叨的聲音,抬手將胸口的十字架項鏈勾出。

銀色的項鏈在半空搖搖晃晃,她想起之前的那隻吸血鬼。

是他在幫她?

[宿主,這裏追查到了怪物的蹤跡哦,快看快看!]

央雲收起了項鏈,出聲問道:

“這也是你升級的新功能?”

[對噠對噠,宿主我跟你講,有了這個功能,就能悄悄繞到怪物後麵打暈他!然後把他關起來,一天打一頓,直到他哭出來為止哦~]

“好啊,去狩獵新怪物吧。”

隻要碰到的不是法奧斯,她就有把握騙到眼淚和心髒。

央雲拍了拍衣角上沾的泥沙,起身朝著遠離海岸的地方走去。

水麵流動著粼粼波光,隨著深度的增加,陽光逐漸被吞噬消失。在寂靜的海水深處,有猩紅血霧朝著四周緩緩擴散。

魚群聞見血腥味,貪婪地守在周圍蠢蠢欲動,但因為天生的恐懼,沒有一隻敢貿然上前。

在海底泥沙裏,躺著一隻奄奄一息的人魚。他蜷縮成一團,手裏還死死捏著一塊布。

那是條繡著佩斯利花紋的薄披肩,古典、華美、細膩。和鮮豔色彩產生對比的,是瀕死人魚灰敗的眼睛。

扶禔彎曲著身體,讓自己縮得更緊一些。他睜著眼睛,腦中卻一片混沌,什麽都想不清,什麽都看不見。

他感覺自己好像哭了,抬起手遲緩地摸了摸眼睛,上麵什麽都沒有。在他的眼前,隻有一層昏暗血紅的陰翳。

扶禔露出茫然的神情。

沒有珍珠了……他已經沒有什麽能給她了。

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皮膚浮現出不正常的顏色,意識也臨近崩潰的邊緣。

混亂的思緒帶來了幻覺,他好像感覺到了央雲說話的聲音,她看向他時的目光,撫摸他尾巴時帶來的快感,還有她的神情,她的動作,她一切的一切……

扶禔不自覺繃緊了尾巴,又痛恨自己現在的清醒,能清晰分別虛假和現實。

在胸腔裏,有另一個聲音在跳動。

扶禔將手貼在胸口,他靜靜聽了一會,忽然用鋒利的指甲劃開皮肉。他痛苦地喘息著,將手緩緩伸進胸腔,顫抖地取出了一顆粉色的珍珠。

他握著那顆珍珠,呼吸聲越來越遲緩。

人魚一動不動躺在那裏,寬大魚尾上的鱗片消失光澤。他沉睡在泥沙之中,像一尊亙古的華麗雕像,逐漸被流水衝刷出灰敗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