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響了一聲。
鈴鐺響了兩聲。
……
鈴鐺響了一百聲。
央雲忍無可忍,將鈴鐺從櫃子裏取了出來怒道:
“你大晚上不睡覺搖什麽鈴鐺?!”
尋至春回去了幾個月,期間鈴鐺一次都沒響過。央雲倒是不擔心他會遭遇不測,那把紅纓傘可是萬年法器,別說一打十,一打百一打千也不在話下。
鈴鐺沒響,那就是無事發生。
央雲嫌整日帶著麻煩,便把鈴鐺隨手丟進了櫃子裏,之後就再沒有管過。
誰知今日鈴鐺忽然一陣接一陣地響,可聽尋至春的語氣,喊她名字隨意的跟嘮嗑一樣,明顯沒有急事發生。
怎麽,想試試產品好不好用?
央雲說完之後,那邊安靜了片刻,過了好一會忽然傳來一聲低笑,
“原來你真的聽得見啊。”
“那不廢話麽?有什麽事快說!”
尋至春指腹撫過金色鈴鐺,他想說……
他可能有點想她。當她在時,魔窟熱鬧得有些煩人,但她不在了,他卻覺得這裏冷清安靜得可怕。
說了幾次讓她回來,她非不肯,說什麽,人族的氣運被狐狸精吸走了這麽多,她的小豬也要吸點回來。
……真是惱人,她恨不得把那孩子供到天上,哪裏還記得起他。
鈴鐺每響一聲,他就感覺這裏冷了一分。
想說的話來來去去了幾遍,尋至春最後道:
“沒什麽事,房頂漏水了你快叫人來修一下。”
……?
“你丫的自己沒錢嗎?!”
就這小破事他打了一百個未接來電,怎麽沒牛死他?
“去,東邊地頭往下掘一百米有箱靈石,你自己挖出來去買泥漿補上!”
央雲怒氣衝衝切斷了連接,轉身爬回了**。
雖說修仙之人不用睡覺,但她日子這麽苦,享受享受怎麽了?非要在她做美夢的時候來騷擾,她回去就把他的獎金扣得連底褲都不剩!
另一邊,尋至春聽不見了央雲的聲音,他靜靜坐了許久,轉身將紅纓傘收了起來。
木匣子打開又合上,把傘妥善護在中間。
還有話他沒來得及和她說……
他要回北涼了。
自出生起,他身上就被打上了烙印。狼族有一脈名為姬和,他們大多不能使用妖力,子嗣單薄香火不旺,是狼族獻天的祭品。
而他正是被天道選中的下一任天奴。
他娘以性命為代價幫他逃跑,在生命的最後,她強撐起笑容,溫柔擦掉他臉上的血跡。
她說:
“聽說南國的春天很美……離開這裏,去看看吧。”
尋春至,尋至春。
他等到了花開遍野的春天。
可他一時失神,不小心讓春天掉到了懷裏,抽象的概念瞬間有了實體。
臉又白又小,他一隻手就能遮得住,個子也不高,踹人時卻疼得要命,總是喜歡穿花花綠綠的衣服,遠遠看著像朵活蹦亂跳的鮮花。
那麽嬌小的一朵花,脾氣大得誇張,抱著嫌硌,抗著嫌高,揣著嫌暈,提著嫌醜。
他真想捂著她的嘴,把她團吧團吧塞進兜裏。
……不過,好像已經沒有機會了。
北涼的探查使找到了他。
她是怎麽把魔族發展成今天這樣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若真的打起來,魔族定會受到牽連,她多年的心血也會功虧一簣。
如此,倒不如他自己離開。
這些年北涼勢力越壯大,他早就逃不了了。
尋至春看向鏡子,金色的紋路愈加刺眼,其中還流淌著隱隱約約的血色,這生來就刻在他血肉裏的詛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
他生來就是天奴的命格,再怎麽逃,也終逃不過奉天的結局。
鏡麵照出他身後空****的牆麵。
尋至春將指尖輕撫上鏡麵,他抬起頭,眸光略微失神。
抱歉,娘,他到最後也沒能逃離北涼,不過他見到了未曾見過的南國花開……
確實,很美。
他抬起手捏住頸上金環。
隨著一聲脆響,金環出現了幾道裂痕,上麵的浮光消失,像最普通的金屬頸飾,順著他的胸膛滾落,跌碎在地。
皇宮池塘。
燕玄誅見央雲坐在池邊凳上,也小跑了過去坐到另一邊。
“姨母今天心情不好麽?”
“倒也沒有,隻是發生了一點麻煩事……”
尋至春不見了,魔族上下都找不到他,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連個信都沒有留下。
該怎麽找他,央雲一點頭緒也沒有,隻知道他是自己走的,走得這麽悄無聲息,多半不會再自己回來了。
央雲戳了戳燕玄誅的腦袋,
“你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燕玄誅不知道自己怎麽被遷怒了,但他也不生氣,抱著腦袋嘿嘿笑著。
池塘裏的鯉魚跳來跳去,燕玄誅表麵看著池塘,卻一邊偷偷看著央雲,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是你是我娘就好了……”
誰知央雲出聲道:
“我不是你娘。”
燕玄誅一愣,他轉頭發現央雲正看著他,她的語氣格外平靜,像在陳述著無所謂的事實。
第一次見到她這麽冷漠的樣子,燕玄誅忽然覺得心在往下墜。他手忙腳亂轉過了身,不去和央雲對視。委屈的淚珠子在眼裏咕嚕著,嗓子眼裏酸得發哭。
“嗯。”
他悶聲悶氣應了一聲。
“但我是你的姨母,隻要我活著一日,就會保護你一日。”
燕玄誅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卻還是梗著脖子不去看她。
央雲捧住了他的臉,她歎了口氣,將那張臉揉得皺皺巴巴。
別這麽依賴她呀,她可不是來給他當娘的……
她甚至開始懷疑,來落鶩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這劇情展開信馬由韁的,都快把攻略任務走成親情片了。
“你不是想學修仙術嗎?”
燕玄誅聞言終於扭頭看她了,
“雖然短時間擇道入道有點難,但我可以先教你點基礎功法,在凡間自保還是沒問題的。你想要什麽法器?我托人去給你打一個。”
“我想要那個,那個。”
燕玄誅的興奮了起來,他想說些什麽,卻忽然卡殼了,
“那個長長的,抱起來很累,敲人很痛的。”
他撓了撓頭,努力回想著記憶裏見過的那把武器,但時間太過久遠,印象已經模糊一片,
“好像掛著紅色的……穗子還是紅纓,可以戳來戳去的武器,舞起來很帥,會發出亮亮的光……”
燕玄誅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適的修飾詞,他努力將記憶裏的模樣拚湊出來,越說越流利,越說越興奮。
……
三個月後,他收到了一把七尺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