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初夏天氣,空氣中帶了幾分悶熱。知了不停的鳴叫著,為這夏日平添了幾分煩躁。
建元負著手,焦急的在書房內走來走去。書房內雖然放著冰盆,散發著陣陣涼意,可建元卻依然覺得煩熱,額間冒出細細的汗珠。
金亮匆匆的跑了進來,低喚了一聲“殿下”。
建元看著金亮,著急的問道:“太子妃如今可好?”
金亮跑得滿頭是汗,忙答道:“太子妃尚好,隻是如今尚未生產。”
建元的眸中流露出一絲擔憂來:原來,今早蕭允起床後就腹痛不已,疏影忙去找了穩婆來。穩婆看後,說是蕭允要生產了,因此眾人就將蕭允送進了產房。自己因要上早朝,也不敢耽擱,匆匆去上了早朝。不想自己上了早朝回來,到如今,蕭允依舊沒有動靜。
建元早已問過太醫,知道女子的第一胎最為凶險,因此暗中替蕭允擔心不已。如今聽了金亮的話,建元越發的不安,遲疑了一會兒,就邁步朝外麵走去。
金亮已經猜出建元要去哪裏,忙跟在建元身後。
日光傾瀉在身上,不一會兒功夫,汗水就已經濕透了中衣。建元恍若不覺,腳下的步伐越快。
轉眼,蕭允的正房就到了,正房外站著黑壓壓的一群人。梁昭訓雖然病著,可如今也帶著病扶著侍女過來候著。
眾人見建元來了,忙上前見禮。
建元擺了擺手,就焦急的看著緊閉的門扉。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外的氣氛越發的凝重。建元的臉色極為難看,不時地抬頭看向緊閉的門扉,焦灼的目光恨不得在門上燒出兩個洞來,好一探究竟。
梁昭訓扶著侍女走過來,低聲勸道:“殿下且寬心,太子妃宅心仁厚,想來定能平安無事。”
建元歎了一口氣,見梁昭訓臉色蠟黃,帶著病容,就道:“如今你病著,且先回去歇著吧。”
吳良娥在一旁聽了兩人的話,不由撇了撇嘴。
梁昭訓也有些支撐不住,福身行了禮,剛要帶侍女離開,就聽屋內傳來一陣嘈亂,不由站住了腳。
登時,緊閉的門扉大開,從裏麵走出來一個穩婆。那穩婆福身行禮,向建元賀喜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太子妃產下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建元緊繃著的神經一鬆,急忙問道:“太子妃現下如何?”
“太子妃剛剛睡著了。”
建元微微點了點頭,回身吩咐金亮道:“快進宮向父皇和母後報喜。”
金亮忙答應了一聲,如飛的去了。
建元想了想,又讓人去蕭府報喜。
那穩婆滿臉是笑,道:“小郡主如今見不得風,請殿下隨奴婢來看看小郡主。”
建元聞言,忙隨著那穩婆進了屋子。早有老嬤嬤就抱著一個錦繡的繈褓走了出來,福身抱給建元看。
建元看時,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子,緊閉的雙眼,皺皺的皮膚。建元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那個小小的身子動了動,依舊緊閉著雙眼。
建元的心中滿是為人父欣喜:這就是自己的骨血,自己與她的骨血。
建元又格外仔細看了幾眼,才讓那老嬤嬤抱走。
建元邁步出了屋子,眾人齊聲向建元賀喜。建元一揮手,道:“你們都辛苦了,重重有賞。”
眾人聞言,皆是喜笑顏開。
恰好承明從宮中回來,聞知蕭允產下一女,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不是自己一直盼著的弟弟,可還是滿心歡喜,一直嚷著要見妹妹。
建元對承明素來嚴厲,此時肅了臉色,可卻掩不住眸中的喜色,喝道:“你妹妹剛剛睡下,等會兒再看罷。”
承明嘟著嘴,不情不願的答應了。
過了一會兒功夫,就見疏影從裏麵走了出來。
疏影給建元請了安,就道:“太子妃醒了,覺得有些餓了,奴婢去取些紅米粥來。”
建元聞言,抬腳就往裏麵走去。承明忙跟在建元身後。
屋內燃著安息香,遮去了濃重的血腥味。
蕭允挽著頭發,披著衣服,倚著床頭,正看嬤嬤抱在懷中的女兒。
建元悄悄走到床邊,對蕭允微微一笑:“醒了。”
蕭允抬眼看向建元,回以一笑。
兩人的目光中都帶著柔情,交匯著彼此間的心意。
建元在蕭允床邊的繡墩上坐下,仔細打量著蕭允,見蕭允除了臉色略有些蒼白外,精神還好,也就放了心,因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看著蕭允微笑。
承明早就湊過去看妹妹,猶豫了許久,才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女嬰柔嫩的臉蛋。
女嬰不安的動了動,承明嚇得忙縮回了手,問嬤嬤道:“妹妹怎麽了?是不是我弄疼妹妹了?”
那老嬤嬤見承明一臉的緊張,笑著說道:“世子放心,小郡主無礙的。”
建元和蕭允瞧見這一幕,皆是微微一笑。
承明放下心來,對著女嬰說道:“妹妹你快些長大,等你長大了,哥哥帶你出去玩兒,將來有什麽好東西,哥哥都給你。”
疏影提著食盒走了進來,福身行了禮,就拿出一碗紅米粥來。
建元見了,伸手接過粥碗,道:“我來。”
疏影忙將粥碗遞給建元,抿嘴一笑,隨即退到一旁。
蕭允因說道:“宋嬤嬤,你抱小郡主進去睡吧。”
那宋嬤嬤聞言,忙福身行了禮,就抱著嬰兒走了。
承明撓了撓頭,見了建元和蕭允的情形,說了一聲“兒子告退”,也匆匆的退了出去。
建元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涼,送到蕭允嘴邊。
蕭允臉色一紅,可還是張口吃下。
一時,一室的靜謐。
金亮進宮報喜回來,因向建元複命,不想一進屋子,就見疏影悄悄對自己擺手。金亮眼尖,早瞧見了屋內的情形,一吐舌頭,就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蕭允已經瞧見了金亮,就低聲道:“妾吃好了,想再睡一會兒。殿下也回去歇歇吧。”
建元聞言,將粥碗放在一旁。
蕭允不見建元起身,不由有些疑惑的看著建元。
建元微微一笑,低聲道:“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蕭允嗔了建元一眼,側身躺下。
建元伸手替蕭允掖了掖被角,就倚著床,靜靜的看著蕭允。眸中滿是柔情: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忙著保全太子之位,難免有些疏忽她的地方。
想到這裏,建元心中滿是愧疚。
蕭允雖然緊閉著雙眼,可卻感受到了建元的目光,哪裏睡得著?她慢閃秋波,笑道:“殿下坐在這裏,攪得妾不得安睡。”
建元忙道:“那容為夫告退。”
蕭允“撲哧”一聲就笑了,道:“殿下又沒正經。”
建元含笑站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蕭允看著建元的背影,心中湧起一陣淡淡的甜蜜。她慢慢閉上眼睛,神思卻格外清明:剛才穩婆告訴自己生下的是一個女兒的時候,自己聽了,滿心的歡喜。對於自己而言,此時產下女兒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建元是儲君,又有嫡子承明,看宇文淵和竇皇後的意思,對承明都頗為看重,甚至現在承明就已經被宇文淵當做儲君一般教養。自己此時若是產下兒子,隻怕會引起宇文淵和竇皇後的猜忌。女兒則不然,自己的這個女兒必將得到宇文淵和竇皇後的寵愛。
自從自己嫁入東宮,自己的父兄都是清貴的官職,並不掌握實權。杜家雖然令宇文淵失望之極,可宇文淵並不加以嚴懲。這一切,無不說明宇文淵要抑製自己母家蕭家的勢力,而要維護先太子妃的母家杜家。宇文淵做這一切,隻怕都是為了保全承明。
蕭允為人聰敏,又豈能看不透這其中的玄機?
秦王靜靜的站在涼亭中,看著不遠處一樹燦若流霞的石榴,可身側緊握著的拳頭卻泄露了他此時的緊張。
魏剛悄悄的走上前去,附在秦王耳邊低語了幾句。
秦王緊握的拳頭慢慢的鬆開了:她平安無事,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剛才自己聽說她極有可能難產,自己的心就一直懸著。直到這一刻,秦王才發覺自己剛才是多麽的緊張,腿竟有些發軟,一下子就坐下涼亭內的石凳上。
魏剛低呼了一聲“殿下”。
秦王淡淡的說道:“無礙的,你讓王紹政明日來見我。”
魏剛行了禮,就退了下去。
秦王靜靜的坐著,想著前幾日王紹政向自己複命:王紹政買通了裴家的總管,托總管將禮物轉交給了裴敬的寵妾蕭容華。那蕭容華見到禮物,甚是歡喜。王紹政借著王夫人去裴府看望裴夫人的機會,趁便向蕭容華說明了目的,那蕭容華一口應承下來。
秦王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般順利,可秦王萬萬想不到,蕭容華之所以這麽快就答應下來,是因為她對建元的怨恨:那日建元去秦王府赴宴,蕭容華意圖勾引建元,不想建元當眾拂了她的麵子,因此蕭容華恨建元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火紅的榴花漸漸的被暮色吞噬,隻留下模糊的影子。
秦王站起身,望著遠處,歎了一口氣:爭鬥總要分出勝負來,而勝負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