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扶著聽琴來到正房,見正房外候著一眾太監、宮女。守門的小太監見是王婉,忙打起簾子。

王婉邁步進了屋子,見宇文淵和竇皇後並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忙福身施禮,道:“臣妾請父皇安,請母後安。”

竇皇後含笑看著王婉,道:“免禮罷。你這兩日也辛苦了。”

王婉低低答了一句“這是臣妾的本分”,就退到一旁。

竇皇後素來喜王婉賢淑,因此也就說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倒不宜過分勞累才是。”

王婉臉上帶了幾分羞澀,低聲答了一個“是”。

宇文淵靜靜的坐著,並不說話。

秦王躺在床上,因猜不透宇文淵的心思,因此一時也是靜默無語。

此時,宇文淵的心情可謂異常的複雜。他聽說秦王從東宮赴宴回來後中毒,心中難免有諸般猜測:建元因嫉恨秦王功高,因此下毒暗害秦王;亦或是秦王為了栽贓建元,所以自己服毒。無論是真相是什麽,宇文淵作為一個父親,心情都是異常的沉重,他所害怕的兄弟相殘,到底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想到這裏,宇文淵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韜兒好生養病罷。”

竇皇後見宇文淵站起身來,也忙跟著站起身來。

宇文淵又看了一眼秦王,就邁步朝外麵走去。竇皇後跟在宇文淵的身後,拉著王婉的手,又吩咐了幾句。

王婉親自將宇文淵和竇皇後送到二門,方才回來。

秦王躺在床上,似乎在認真的思索著什麽。王婉進來,見了秦王的神情,也不敢驚擾,就默默的坐在一旁。

秦王回過神來,看見了王婉,道:“你回去歇著罷,我如今好多了。”

王婉聞言,站起身,叮囑了魏剛幾句就回去了。

秦王中毒不深,因此不過數日,就已經平複。

待秦王痊愈後去上早朝的第一天,剛進朝房,就見建元正站在那裏與呂世平說話。

秦王忙上前見禮,又謝過建元病中探望之情。

建元笑道:“六弟無恙,為兄心中甚為欣慰。”

兩人雖然談笑如常,可態度卻都有些微妙。

恰好這時,竇光烈走了進來,一見秦王,就大聲道:“殿下如今痊愈,甚好。”

秦王也就和竇光烈說起話來。

早朝時,倒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些尋常小事,因此宇文淵早早的下了朝。

秦王下朝後,就逕自回到府中。因這幾日病著,沒有召見幕僚,因此秦王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見幕僚。

秦王與幕僚們談論了一陣,就讓眾人散去,獨留下謝密。

一陣風拂過窗紙,沙沙作響。

秦王站在窗前,朝外麵看了一眼,淡淡的說道:“要下雨了。”

謝密隻是靜靜的坐在書案前的繡墩上,並不答言。

秦王踱回到書案後,在椅子上坐了。

謝密這才說道:“殿下,昨日太子見了薛雲龍,又賞賜了薛雲龍一盤珍寶,薛雲龍沒有收下。”

秦王一挑劍眉,臉上流露出一絲驚異來。原來,這薛雲龍是秦王幕下的第一驍將,建元私下裏見薛雲龍,隻怕並不單純。

隻聽雨點打在地麵上的聲音,隱隱的傳來一股泥土的味道。

秦王斂下眼眸,淡淡的說道:“下雨了。”態度淡然,仿佛沒有聽到謝密的話。

謝密微微一笑,站起身,躬身施禮,道:“屬下告退。”

秦王喚道:“魏剛。”

魏剛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殿下。”

“外麵下雨了,你送謝先生回去。”

魏剛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謝先生請隨咱家來。”

謝密跟著魏剛走了出去,秦王望著兩人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紛爭終於開始了。

秦王的目光落在書架上的某一點,神情不由一滯,慢慢的站起身,走到書架旁。

青油傘上的那支桃花依舊妍媚,秦王伸出手,輕輕的撫著那支桃花。

雨依舊綿密的下著,織起一張望不穿的雨幕。

秦王拿起那把青油傘,撐著傘,慢慢的走入雨幕之中。

雨打在傘上,窸窣有聲。秦王站在院中的一株桃樹旁,殘紅褪盡,青桃尚小,春已歸去。

秦王神情帶著淡淡的憂傷:兄弟反目,終有一日要兵戎相見,萬一太子——她又該如何自處?

魏剛送了謝密回來,就見秦王正站在院中。秦王手中的那把青油傘頗有幾分眼熟,魏剛隨即想到這把傘正是秦王珍重收藏的。

秦王抬眼看見魏剛,轉身朝屋內走去。

天早早的黑了下來,秦王依舊坐在書案前,麵前放著一本書,可半天都不見他翻頁。

魏剛躡手躡腳的上前點蠟燭,屋內登時明亮了起來。

王婉因見秦王未歸,且又不放心秦王的身體,就扶著聽琴來書房瞧瞧。王婉輕輕的走了進來,因見地上支著一把青油傘,就示意聽琴收起來。

聽琴拿起傘,剛要收起來。

秦王見了,登時站起身來,一把從聽琴手中奪過傘,自己細心的收了起來,又珍重的放在書架上。

王婉見了,心中暗自疑惑,可麵上卻笑道:“妾見殿下遲遲不歸,因想著殿下初愈,就過來看看,殿下不要怪妾唐突才是。”

秦王也知自己適才失態,也就笑道:“病了這幾日,積下許多事情,少不得一一辦完,不想已是這時候了。”

秦王說著,就邁步朝外走去。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秦王負著手,慢慢的走在前麵,王婉跟在秦王身後,卻一直在揣摩那把青油傘的來曆。

到了次日一早,秦王下了早朝回來,就特意召見了薛雲龍。

薛雲龍見秦王召見自己,知道秦王必定是知道了太子召見自己的事情,因此心中難免有幾分忐忑,給秦王行了禮,就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

秦王微微一笑,道:“我今日召將軍來,非為其他,隻是想和將軍言明一事。”

薛雲龍忙躬身道:“末將請殿下明示。”

秦王一招手,魏剛就托著一盤珍寶走上前來。

秦王指著那盤珍寶說道:“我知道將軍是大丈夫,做事素來磊落。前日太子殿下召見將軍,並以珍寶相賜,將軍拒而未受。今日我亦以珍寶相贈,去留悉聽將軍之便。”

薛雲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殿下何出此言?末將窮途之時,得遇殿下,感殿下相知之恩,末將得有今日。末將雖肝腦塗地,亦不足以報殿下大恩。縱使殿下見棄,末將也絕無背離之心。”

秦王見薛雲龍說得懇切,忙親手扶起薛雲龍,道:“我亦知道將軍是性情中人,隻是人多口雜,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將軍既然沒有去意,不如先收下這些。”

薛雲龍再三不肯收,道:“待末將將來立了功勞,殿下不如以此為賞賜。”

秦王又撫慰了薛雲龍幾句,薛雲龍高高興興的走了。

薛雲龍才走,就有人來回稟說王紹政來了。

秦王知道王紹政為人老成練達,如今自己正是用人之際,連說“有請”。

過了一會兒,王紹政就走了進來。王紹政給秦王行了禮,就道:“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秦王點頭道:“已經好了。”

秦王與王紹政客套了幾句,話題就轉到朝政上。秦王已經決意奪嫡,因王紹政是自己的妻兄,也就微露其意。

這正中王紹政下懷,王紹政壓低聲音,道:“殿下,如今太子之位雖然看似穩固,隻是太子勢力孤弱,若要除去太子並非難事。”

秦王聽王紹政這般說,也就說道:“太子在軍中素無勢力,因此他才想著拉攏我幕下的驍將。”

王紹政笑道:“他是太子,自然不好結交朝臣。殿下如果能結交幾個陛下信任的朝臣,這些人如果肯幫殿下說話,對殿下定然大有裨益。”

“如今父皇最信任裴敬,”秦王說到這裏,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又接著說道:“隻是我與裴敬素無往來。”

“殿下放心,臣與裴大人倒是有幾分交情,且如今裴大人最寵愛的侍妾正是殿下所贈。”

“哦?”秦王不由流露出幾分疑惑來。

王紹政湊近秦王,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臣曾向殿下討要過歌姬,殿下當時將府中的蕭姑娘見賜。臣將此女轉贈給裴大人,如今裴大人最寵愛的正是這位蕭姑娘。”

秦王微微點了點頭。

王紹政笑道:“殿下,女人所愛的不過是衣飾之物,殿下以這些東西相贈,那蕭姑娘必然為殿下所用。”

秦王聞言,喚道:“魏剛。”

魏剛匆匆進來,秦王吩咐道:“你去後麵和王妃說,挑幾樣首飾給王公子送來。”

魏剛忙答應了,自去回明王婉。

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魏剛就拿著幾個錦盒走了進來。秦王示意魏剛打開,隻見裏麵寶光閃爍,奪人眼目。

秦王滿意的點了點頭,就見錦盒交給王紹政。王紹政收在懷中,對秦王拱了拱手,就告辭走了。

秦王望著王紹政的背影,神色異常的果決。

一場兄弟之間的奪嫡之爭,無可避免的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