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鞭聲響,宇文淵已經走了進來。群臣肅了容,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淵逕自在寶座上坐了,站在一旁的小太監高聲喊道:“免。”
群臣謝了恩,這才起身依班而立。
宇文淵望著站在下麵的群臣,淡淡的說道:“秦王傳來捷報,大破蘇信,斬敵萬餘。”宇文淵的語調雖然甚是平靜,可言辭間難免流露出了幾分喜悅。
群臣察言觀色,自有和秦王親善的朝臣出班,為宇文淵歌功頌德一番,又極口誇讚秦王。
宇文淵隨即提及董彥武歿於王事,厚加撫恤等語。
建元靜靜的站在下麵,麵色沉靜如水,沒有一絲表情,可心中卻早已掀起滔天巨浪:董彥武的死,太過蹊蹺了,令人不能不心疑。
卻說蕭允醒來,見天色已經晶明,不由道:“今日卻是晚了。”
疏影早就候在床前了,忙上前服侍,道:“太子妃醒了。”
蕭允微微點了點頭,就披衣下了床。
疏影忙著服侍蕭允梳洗。蕭允看著鏡中的自己,道:“你一會兒去請劉總管過來。”
疏影忙答應了。
待蕭允梳洗好了,疏影忙去請劉德海。那劉德海聽說蕭允要見自己,忙趕了過來。
蕭允見了劉德海,笑道:“我請劉總管過來,是想和劉總管說一聲,如今梁昭訓病著,且總不見好,不如每五日請次太醫來給她診診脈,藥膳之費都從我的份例裏扣就是了。”
劉德海雖然有些不解,可還是連忙答應了下來。
疏影端過一碗酥酪。劉德海見了,明白自己不能再待,也就告辭出去了。
蕭允喝了一口,就搖了搖頭,將碗遞給疏影。疏影瞧出蕭允似有心事,不好再勸,也就收了下去。
蕭允坐在軟榻上,隻管出神。
建元一進來,就見蕭允半倚在軟榻上,也就在蕭允身邊坐下。
蕭允回過神來,笑道:“殿下今日回來的卻早。”
建元笑了笑,道:“六弟大捷,隻怕不日就可以剿滅蘇信,班師回朝了,因此籌措糧草之事倒可以拖一拖。”
蕭允聽了,也就笑道:“如此甚好。時候不早了,妾倒有些餓了。”建元前次領兵失利,如今秦王大捷,蕭允又怎會猜不出建元心中的失落,忙用別的話岔開。
建元聽說,忙攜了蕭允的手。兩人一道去外間屋子去用早膳。
用過早膳,建元就去了外書房。董彥武的死,無疑是在那早已薄弱的兄弟之情上狠狠的劃下一刀。
建元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反複思量著董彥武之死。突然,他喚道:“來人。”
金亮忙走了進來,躬身道:“殿下。”
建元低聲吩咐了幾句,金亮領命去了。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金亮就帶了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進來。
建元低聲吩咐了那人幾句,那人躬身行了禮,隨即退了出去。
建元望著那人的背影,心中長長出了一口氣:在自己心中,還是不願意相信秦王會與自己為敵,因此自己才想著派自己的心腹去訪查董彥武的死因。
卻說蕭允因心思煩亂,就站起身,扶著疏影去了小書房。
疏影勸道:“太子妃何苦勞神?”
蕭允笑道:“悶坐著,隻怕悶出病來,不如坐著翻翻書。”說著,她就在書案旁坐下,目光不經意的掃過書案,就見書案上放著一個木匣,鏤刻得甚是精巧,心中好奇,也就順手拿起木匣。
疏影見了,不由道:“這個是哪裏來的?”
蕭允道:“想是誰順手放在這裏的。”蕭允說著,就打開木匣,卻見木匣內放著一朵宮紗堆就的並蒂蕙,且顏色有些舊了。
疏影因見有些眼熟,就道:“太子妃,奴婢似是見過這朵紗花。”
蕭允聽說,就將紗花遞給疏影。
疏影接過,仔細看了看,道:“奴婢記起來了,這朵紗花似是太子妃戴過的,怎麽放在這裏了?”
蕭允道:“必是誰收拾東西翻出來的,也就順手放在這裏了,忘了收起來。”
疏影聽了,心中難免有些納悶:昨晚自己收拾小書房的時候,尚未看到這個木匣,怎麽今早就憑白出現在這裏?
疏影猶豫了一會兒,因這朵紗花是蕭允的,也就沒有多想,就道:“太子妃,奴婢收起來了。”
蕭允點了點頭,也就順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蘇延嗣穿著一身竹青色道袍,遠遠的望著東宮的大門:前幾日,父親將自己喚到大帳,吩咐自己離開。自己看著父親那蒼老的麵容,花白的頭發,明白自己這次離開,與父親隻怕永無再見之日。父親是要用生命來盡忠,表明自己對前朝的一片忠心。
在那一刻,蘇延嗣明白,自己必須離開,來完成父親的心願,成全父親。
蘇延嗣低低的歎了一口氣,如今自己與塵世的羈絆隻剩下了她。可自己早已沒有了陪在她身邊的立場,因此自己才會將一直珍重藏在身邊的宮花還給她。
冷風拂起蘇延嗣道袍的一角,蘇延嗣看了最後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自己為了成全她的性命,違抗父命將她送回蕭家;自己為了成全她的名節,甘冒風險劫持世子,自己為了成全她的幸福,所以才選擇離開。
蘇延嗣的嘴角邊不由流露出一絲苦笑來:自己的一生都在成全別人。
他仰頭看著天空,隻覺得心中一片空茫,不由吟道:“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白日裏也有流星劃過天空,但我們卻從未看過。感情亦是如此,不是用情不深,隻是我們錯過了而已。
光陰荏苒,前線捷報頻傳。秦王終於平定了蘇信,蘇信全軍覆滅,蘇信本人也戰死。
宇文淵下詔稱蘇信雖然作亂,但忠義可嘉,令秦王收葬蘇信屍骨。
秦王安撫地方後,就率軍班師回朝。
宇文淵帶著建元和文武百官親到郊外迎接,並犒勞三軍。建元與秦王見了麵,彼此間都多了幾分尷尬。
次日早朝後,建元就對秦王笑道:“六弟得勝歸來,為兄今日略備薄酒,為六弟慶功。”
秦王連稱“不敢當”。
建元挽起秦王的胳膊,笑道:“六弟何必太謙。”說完,就拉著秦王朝宮門行去。呂世平也拉來了竇光烈。
如今已是三月天氣,春光正好。建元將酒席設在後園東南角的枕霞閣內,枕霞閣的四周遍植碧桃。滿樹碧桃綻放,當真如紅霞一般。
眾人在閣內坐定,不過尋常談笑而已。
建元道:“清坐無聊,不如喚人來吹彈一曲。”
秦王連聲讚好。
建元看了金亮一眼,金亮會意,忙出去喚人。
過了一會兒,就有兩名青衣女子抱著琵琶走了進來。那兩名女子請了安,就在下首的繡墩上坐了,彈起琵琶來,卻是《得勝令》。
曲調激越,竇光烈聽出了興致,連飲了三大杯酒。
秦王端著酒杯,偷偷看了建元一眼,見建元的嘴角邊掛著笑,也就慢慢喝下杯中的酒。
一曲終了,那兩名女子起身施禮,隨即就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名青年男子抱著瑤琴走了進來。
竇光烈已有了幾分酒意,就道:“臣聽過許多人彈琴,都不及府中原來的那個,不想那人卻是蘇信派來的奸細。臣這次平亂,倒想著把他抓回來,依舊讓他在府中作樂師。”
眾人聽了,不由大笑。
建元因問道:“可是妹夫究竟抓到那個人沒有?”
竇光烈搖頭道:“亂軍之中,誰顧得了那許多。”
那名男子坐下,撫起琴來。
秦王因問建元道:“皇兄,這酒甚是醇厚,不似尋常,不知這酒究竟是哪裏買來的?”
建元見問,也就笑道:“這酒卻是府中的師傅尋了那幾十年的陳釀,兌了新酒,煮製而成的。”
眾人說說笑笑,不覺天色已晚。
秦王等人見天色已晚,也就起身告辭。建元親自起身送到二門方回。
卻說魏剛見秦王已有了幾分酒意,苦勸著秦王不再騎馬,扶著秦王上了馬車。
馬車如飛的朝秦王府馳去,轉眼已到了秦王府門前。
那酒甚是醇厚,因此酒勁也格外的強。秦王上馬車的時候尚不覺得,待到下馬車的時候,他的腳步不由有些踉蹌。
魏剛見了,忙喚過兩個小太監,扶著秦王去了王婉的房中。
王婉見秦王已有幾分酒意,忙讓那兩個小太監扶秦王在裏間屋子的貴妃榻上躺下。她吩咐聽琴去準備醒酒湯,自己親自沏了一碗濃茶來,奉給秦王。
秦王隻覺得頭昏沉沉的,又口渴難耐,接過茶碗,連喝了幾口。
王婉接過茶碗,又從一旁侍女手中拿過絞好的帕子,遞給秦王,道:“殿下且先擦擦臉吧。”
秦王胡亂的擦了擦,就將帕子遞給王婉,和衣躺在榻上。
王婉拿過一床錦被,替秦王蓋在身上。
秦王朦朧睡去,突然覺得喉間一陣發癢,不由咳嗽了幾聲,嗓間湧起淡淡的甜腥,竟吐了一口血出來。
王婉看了一眼地上的鮮血,不由驚叫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