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公主又坐了一會兒,因見天色已晚,就起身告辭。蕭允披了鬥篷,扶著疏影,親自送了出來。

永平公主半側著身子走在前麵,連稱“不敢當”。

蕭允笑道:“我坐得久了,腰肢酸懶,出來走走也好。”蕭允說著,攜著永平公主的手,將公主送到院門。

永平公主見到了院門,如論如何不肯讓蕭允送了,忙道:“太子妃請留步,外麵冷,仔細著了涼。”

蕭允也就停住腳,道:“公主閑時常來坐坐,恕不遠送了。”說完,她就站在院門內看著永平公主離去的背影。

恰好建元從外書房回來,見蕭允站在院門內,就笑道:“允卿怎麽知道我回來了,還特意迎了出來?”

蕭允“撲哧”一聲笑了,道:“妾是出來送永平公主的。”

建元一挑劍眉,問道:“她來做什麽?”

“公主沒什麽事,不過是過來瞧瞧妾罷了。”

建元聽說,故意歎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允卿是出來接我的。”說完,他就攜著蕭允的手,邁步朝屋內走去。

兩人一道進了屋子,建元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蕭允親自捧過一杯茶來。

建元接了茶,就道:“外麵風冷,你還不脫了外麵的鬥篷,仔細寒氣侵體。”

疏影聽說,忙替蕭允解下鬥篷。

蕭允這才在建元身旁的椅子上坐了,因說道:“殿下許久沒和承明一道吃飯了,妾適才已經派人去叫承明過來了。”

原來,建元因心中有事,這些日子以來極少見承明,就是見到承明,也不過叮囑承明用功讀書。承明見父親這般,未免有些悒悒不樂。

蕭允早就看在眼中,如今她知道建元心結已解,就想著讓他父子親近親近。

建元聞言,已經明白了蕭允的用心,不由笑道:“還是允卿想得周到。”

過了一會兒,承明就帶著嬤嬤和幾個小太監走了進來。承明一進來,就上前給建元和蕭允請了安。請過安,承明就膩在蕭允身邊,仰頭問道:“母親,弟弟今天可乖?有沒有亂動?”

蕭允不由莞爾,道:“你弟弟今天卻乖。”蕭允口中雖然這般說著,可她內心深處卻不希望腹中的胎兒是男嬰。

疏影過來請建元等人去用膳,建元笑著站起身,攜著承明的手一道去了外間屋子。

晚膳已經擺好,建元洗了手,就在桌邊坐下。蕭允亦在桌邊坐下。建元對承明招了招手,示意承明在自己身邊坐下。

承明卻笑著在蕭允身邊坐下,道:“父親說過,兒子應該孝順母親。母親如今有了弟弟,兒子應該照顧母親才是。”

蕭允聞言,不由微微一笑,隻管看著建元。

建元眸中含笑,搖頭道:“這孩子。”

一個小太監低著頭,端著一個朱漆描金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一隻一尺二的描魚戲荷葉圖案的官窯細瓷盤,瓷盤內的食物冒著嫋嫋熱氣。

金亮笑道:“殿下,今日廚房特意做了這道炙牛心。”金亮說完,就拿起一把柳葉小刀,輕輕從心尖上切下一塊來,奉給建元。

建元拿起鑲銀的象牙筷子,夾起來嚐了嚐,微微點了點頭,吩咐金亮道:“奉給太子妃嚐嚐。”

蕭允聞言,就笑道:“這道菜也吃不完,且如今梁昭訓病著,不如讓人送些給她嚐嚐。”

建元微微點了點頭。

金亮忙切下一塊,早有小太監拿過碟子來。那小太監將碟子裝入捧盒內,匆匆給梁昭訓送去。

一時,屋內隻微聞碗箸聲響。

待眾人吃完了晚膳,建元坐在桌旁喝茶,蕭允扶著疏影在屋內慢慢走著。承明跟在蕭允身邊,說笑逗蕭允開心。

建元含笑看著這一切,心中溢滿了溫暖。蕭允走得累了,就在軟榻上坐下。

建元放下茶碗,看著承明道:“我許久沒有考較你的功課了,今晚倒要考較考較你。”

承明的小臉上本來滿是笑容,如今聽了建元的話,不由苦了臉,求救似的看著蕭允。

蕭允不由抿嘴而笑,安慰道:“承明平日裏最是用功,自是不怕的。”

承明不是怕考校功課,而是難得與父親、蕭允共享天倫,因此不願離開。

建元起身,帶著承明去了蕭允的小書房。

蕭允望著建元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到底是誰處處與自己為難?前次建元領兵平亂,自己有了身孕,就謠言滿天。如今梁昭訓染疾,又有人在竇皇後麵前嚼舌頭。

想到這裏,蕭允不由蹙起了眉尖:如今自己想要找出究竟是誰暗中使的絆子,隻怕是難上加難。唯今之計,自己應以不變應萬變,謹小慎微,讓人挑不出毛病才是。

建元考較完承明的功課,就讓承明回去了。他回到房中,見蕭允坐在軟榻上出神,眉宇間似帶著清愁,也就順勢在蕭允身邊坐下,執起蕭允的手,問道:“允卿可是有什麽心事?”

蕭允回過神,微微一笑,道:“妾有什麽心事?”

建元緊握住蕭允的手,道:“允卿放心,一切有我。”

蕭允聽到這句話,隻覺得莫名的心安,也就將頭靠在建元肩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蕭允的幾絲秀發輕拂在建元的頰邊,建元輕輕將蕭允攬在懷中。

兩人靜靜的依偎著,跳動的燭焰將兩人相偎的背影映在粉牆上。

在這險惡萬分的宮廷,能有一個真心相偎相伴的人,又是何等的欣幸?

夜深了,金亮和疏影幾次想請建元、蕭允歇下,卻怕破壞這一室的靜謐。

建元見時候不早了,輕輕在蕭允耳邊說道:“允卿,時候不早了,你如今別熬夜才是。”

蕭允微微紅了臉,自己方才竟一時忘情,忙坐直了身子。

金亮和疏影見了,忙掀起珠簾,進來請二人梳洗。

一時,建元和蕭允梳洗了,脫了大衣裳上床歇下。

疏影放下繡帳,金亮挑暗了燭火,兩人才慢慢退了出去。

蕭允靜靜地躺在床上,今日她因永平公主的一番話,難免費了心思,走了困,因此隻是睡不著。

建元細微的鼻息聲傳來,建元因這些日子擔心的事情一下子沒了,放鬆下來,因此不過片刻就已經沉沉睡去。

蕭允半撐起身子,借著帳外微弱的燭光,看著建元的睡顏,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己是建元的枕邊人,建元的心思自然瞞不過自己。前段日子,每到晚間,自己朦朧醒來,總能看見建元倚坐在床頭,沉吟不語。建元怕自己擔心,當著自己自然不肯流露出分毫,而自己為了不讓建元擔心,也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瞞,瞞,瞞!

想到這裏,蕭允的眼中不禁有些發酸:皇家的險惡,不身在其中,又有誰能明白?一旦踏入這是非之地,就是前麵是萬丈懸崖,也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燭光越發的昏暗,建元微微動了動,下意識的摸了摸身邊蕭允的位置。

蕭允心中一軟,自己本來就淺眠,加上這段日子有了身孕,睡得格外警醒,因此自己都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建元隻要是和自己一起睡,晚間必然醒來幾次,替自己蓋被子。

蕭允見建元又動了動,忙閉上眼睛,扭頭麵向牆壁。

建元果然睜開眼睛,看了看蕭允,見蕭允麵向牆壁,睡得甚是安穩,也就放了心,伸手替蕭允掖了掖被角,依舊躺下。

蕭允的一縷秀發拖在枕上,建元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眸光不由一黯,側過臉,靜靜的看著蕭允:自己第一次見她,是在晚上,夜風拂落了她的麵紗,不過是驚鴻一瞥而已,自己當時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自己是太子,天下要什麽樣的絕色沒有?後來她做了自己的妻子,文靜嬌柔。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方才看清這柔弱女子所擁有的堅毅。她默默的陪在自己身邊,陪自己一起度過這些險惡的日子。正是因為有她,自己才能冷靜的麵對這一切。

燭焰跳動了一下,隨即室內就陷入了黑暗。

天快亮了吧,建元想著,就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一早,建元起身時,見蕭允依舊睡著,就輕輕替蕭允掖了掖被角,隨即躡手躡腳下了床。

金亮早已候在外間屋子,等著建元喚自己進去,不想卻看見建元抱著衣服,輕手輕腳從裏間屋子出來,心中不覺好笑,不得不忍著迎上來請安。

建元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金亮噤聲。

金亮不由也放輕了動作,服侍建元更衣。建元換好了衣裳,就帶著金亮去上早朝去了。

建元到了朝房,見朝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議論些什麽。那些朝臣見了自己,都不再說了,目光也有些躲閃。建元心中頗有些納悶:到底出了什麽事?

呂世平見了建元,也就挪到建元身邊,低聲說道:“殿下,今早秦王傳來急報,董彥武戰死。”

建元聞言,不由一怔:自己當初將董彥武留守涇陽,就是想在前線安插一枚棋子。且董彥武留守涇陽,甚是得力。如今秦王一路告捷,怎麽才到涇陽沒多久,董彥武就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