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過後,宇文淵就考慮起剿滅蘇信一事。這日,宇文淵宣裴敬進宮侍宴。

裴敬官拜都察院左都禦史,實際上卻是宇文淵在朝中的耳目。宇文淵時常召裴敬進宮,表麵上說是侍宴,實際上卻是裴敬將朝中官員的舉動回明給宇文淵。

席上,宇文淵偶然提及了平亂之事。

裴敬聽了,正中下懷。他因見左右皆是宇文淵的心腹小太監,就道:“陛下,聖意是否已經裁定派誰領兵平亂?”

宇文淵聽了,心中頗有幾分疑惑:裴敬素來最知道自己的意思,今日裴敬這般問,想是有話要和自己說。

想到這裏,宇文淵就問道:“愛卿因何有此一問?”

裴敬因此事幹係甚大,因此遲疑著並不開口。

宇文淵明白裴敬的意思,站起身來,道:“愛卿,朕這裏的梅花開得卻好,不如朕與你一道賞梅去。”宇文淵說完,擺手示意小太監不必跟出來了,就邁步朝外走去。

裴敬忙站起身,跟在宇文淵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子。

宇文淵和裴敬在院中走了一會兒,才在梅樹下站定。

宇文淵因說道:“愛卿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陛下,微臣鬥膽有一言稟明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愛卿,朕與你自幼相交,深知你對朕的忠心,有話但說無妨。”

“陛下,太子之位已經尊貴無比,縱使太子再有功勞,也不能再加封賞。可太子一旦稍有過失,隻怕就有人借機生事。故此,曆代太子之職不過是侍親養德。如今太子仁孝,天下共知,足稱典範。再者,蘇信楚國宿將,奸狡多謀。上次太子領兵失利,朝野甚有物議。此次若是再有萬一,隻怕——”

宇文淵已經明白了裴敬的意思,不由低頭深思:自己讓建元領兵平亂,本意是安定朝廷,毋使朝堂有奪嫡之爭。建元如今作為一個守成的太子,無疑是合格的。建元領兵平亂,若是成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一旦失敗,那麽——建元上次失利,自己掩飾了過去。如果建元此次再失利,隻怕自己也不好再替建元說話,萬一有人到時借此生事,徒令建元難堪。

裴敬在一旁低頭不語,心中卻不由暗自得意:自己收了秦王的禮物,如果不幫秦王,隻怕憑白得罪秦王。秦王勢強,自己討不到好處。可自己如果幫秦王,萬一被建元知道了,自己在建元那裏又不討好。建元是國之儲君,萬一將來即位,與自己算起這件事,自己的性命堪憂。自己百般思量,才想出這條計策來,左右逢源,看似是為建元著想,可又為秦王領兵平亂鋪了台階。

宇文淵越想,越覺得裴敬說得有理,點頭道:“愛卿言之有理,容朕仔細思之。”

卻說自上元節後,建元就一直在準備平亂之事,日日都在書房看地圖看到半夜。他怕打擾蕭允休息,因此都歇在書房。

蕭允暗中盤問了金亮,知道建元是在準備平亂一事,明白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不過每晚吩咐自己的小廚房做了宵夜送去。

建元因前次失利,深以為恨事。此次為了一雪前恥,因此事無巨細,都一一想到。可建元心中卻有些納悶,為何父皇遲遲不召自己商議平亂之事呢?

建元不知道,因裴敬的這一番話,已經動搖了宇文淵原本的想法。

過了上元節,天氣也暖和了許多。蕭允因天氣漸暖,因此入宮請安也不再坐暖轎。

這日,蕭允進宮請安,一進宮門,就見王婉走在自己前麵,忙喚了一聲:“秦王妃。”

王婉聽出是蕭允的聲音,忙站住腳,慢慢的轉過身子,福身施禮道:“妾請太子妃安。”

蕭允忙含笑拉起王婉,道:“我聽說秦王妃害喜害得厲害,如今可好些了?”

王婉笑道:“如今還好,隻是每日裏必要害喜幾次。”

兩人隻管閑談,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昭信宮。

守門的小太監見了,忙打起簾子。蕭允和王婉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屋內早有幾個妃嬪坐著閑談。

那幾個妃嬪見她二人進來,忙站起身來。

蕭允點頭,含笑一一問了好,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過了一會兒,竇皇後就領著一眾宮女走了出來。眾人忙起身問安。

蕭允眼尖,見竇皇後身後跟著一個穿桃紅色撒花繡襖的女子,容貌甚是秀麗,頗有幾分麵熟,似是竇皇後的侍女,心中不免有幾分猜測。

王婉也看到了那名女子,不由看了蕭允一眼。

蕭允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了王婉的動作,慢慢垂下眼眸,暗思道:尋常宮女,斷沒有那般妝扮的。如今自己和王婉都有了身孕,難道竇皇後是要給太子抑或秦王納寵?

竇皇後和眾人說笑了一陣子,就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眾人聽了,忙起身告辭,這才紛紛退了出去。

竇皇後突然開口說道:“秦王妃,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王婉看到那名女子,已經隱約猜出竇皇後的用意。如今她聽竇皇後讓自己留下來,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絲苦笑。

竇皇後待眾人都走了,這才對王婉說道:“你過來坐吧。”

王婉聞言,忙在竇皇後身邊的椅子上坐了。

竇皇後握住王婉的手,道:“你如今有了身子,這是一件喜事。隻是你如今要保養子嗣,崇韜的日常起居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李孺人雖然是個心細的,可我聽著,這些日子也是三天好,兩天不好的。我就想著給崇韜添個人,崇韜日常起居也有個人照應。你是賢淑知禮的孩子,定不會多心才是。”

王婉隻覺得心中一刺,可不得不勉強笑道:“母後言重了。此事還是母後考慮得周到,是妾疏忽了。”

竇皇後拍著王婉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竇皇後扭頭道:“海棠,過來給秦王妃行禮。”

那名穿桃紅色繡襖的女子聽了,忙走到王婉麵前,盈盈下拜,口稱:“奴婢請秦王妃安。”

王婉一把拉起那名女子,笑道:“不必多禮。”

竇皇後指著海棠,道:“海棠進宮後就一直在我身邊服侍,我瞧著她模樣兒、性格兒在這宮裏都是拔尖的,且為人細致,就想著給崇韜,倒也不委屈了崇韜,你也添一幫手。”

王婉忙答道:“慈鑒定然不差。”

竇皇後又說了幾句話,就笑道:“你既然也覺著好,就領她回去吧。”

王婉笑道:“母後,不如妾回去派了馬車來接海棠姑娘過去。”

竇皇後聽了,覺得這般,海棠更體麵一些,也就笑道:“還是你諸事周道。”

王婉謙遜了幾句,就站起身告辭走了。

王婉出了竇皇後的屋子,隻覺得胸口似是堵了一口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邁步朝宮門行去,腳下的步子快了許多。

聽琴跟在後麵,瞧出王婉心中不快,忙快走了幾步,勸道:“如今秦王妃身子不比素日,且慢些走。”

王婉這才慢下步子,扶著聽琴出了宮門,上了馬車。

馬車車簾一放下,聽琴就勸道:“王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宮中都是這般。”

王婉雖然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可如今事到臨頭,心中還是覺得不快,可卻又無能為力,還少不得要裝出笑臉來。

待王婉回到自己的房中,心中方才好些了。她忙選了四個有年紀的嬤嬤,換了衣裳,並一輛翠蓋垂連珠瓔珞的馬車進宮去接海棠。

這邊,王婉又命人給海棠收拾屋子。

過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那四個嬤嬤就將海棠接了過來。海棠見了王婉,重新見了禮。

李孺人也出來了,那海棠也給李孺人見了禮。李孺人見海棠聰明外露,知道她倒不是個易相處,因此格外謹慎。

王婉因竇皇後為給海棠位號,自己也就吩咐下人疑慮稱呼海棠為“姑娘”。

卻說這海棠因模樣生得好,且又和竇皇後有同鄉之誼,進宮後就被竇皇後看中了,留在身邊服侍。海棠為人善奉承,甚是討竇皇後歡心。

恰好如今蕭允和王婉都有了身孕,竇皇後就想著替建元和秦王納妾。因東宮已有兩名妾室,且建元是儲君,竇皇後聽宇文淵的意思是要替建元納幾名出身宦門的側妃。而秦王府中如今隻有一名妾室,因此竇皇後就把她賞給了秦王。

到了晚間,秦王回房,王婉就把竇皇後的意思和秦王說了,又讓人叫海棠過來,給秦王行禮。

秦王聽了王婉的話,倒也沒放在心上,不過微微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海棠就來了,上前給秦王行了禮。

秦王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又吩咐了幾句話,不過是讓她守規矩,敬事秦王妃等語,就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海棠本興興頭頭的趕過來見秦王,如今見秦王態度甚是冷落,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可卻又不敢怨恨秦王,一腔怒火都發在王婉身上。

她慢慢的退到門口,悄悄抬頭看了王婉一眼,眼中滿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