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紹政一把抱住程伯瑜,道:“大哥,噤聲。這些皆是傳言,做不得準的。大哥如此,若是被人瞧見了,隻怕是不得了的大事。”

程伯瑜雙眼通紅,冷聲道:“傳言?無風不起浪,若是沒有這等事,誰又會無端編造出這樣的傳言來?”

王紹政連連相勸,道:“我明白大哥的心思,俗話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可謂不共戴天。傳言若是真的,太子與大哥可謂有殺父之仇。隻是太子地位尊崇,大哥又能奈太子何?”

程伯瑜聽到“奪妻之恨”幾個字時,不由想到了蕭允,隻覺得一陣刺心,心中越發的恨建元。

王紹政見了程伯瑜的神色,嘴角邊閃過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

原來,王紹政自宇文淵選了他的妹妹為秦王妃,他就將寶壓在秦王身上,一心想要扶持秦王登上寶位。而建元自然是最大的障礙,因此王紹政屢屢設計想要除去建元。

如今,建元領兵平亂,軍功甚大。王紹政見建元羽翼漸豐,心中越發的焦急。恰好程玄禮戰死,王紹政就想借此機會挑撥程伯瑜與建元的關係,自己正可借刀殺人。

程伯瑜心中對建元本有芥蒂,如今聽了王紹政的話,竟然深信不疑。

王紹政又勸了程伯瑜幾句,就道:“大哥還要收拾東西,我就不相擾了。”王紹政說完,拱手告辭。

程伯瑜將王紹政送到二門,隻是看著王紹政的背影出神,心中對建元隻有深深的恨。

過了兩日,程伯瑜就起程趕往涇陽城。程伯瑜在京中的一幹朋友自然相送,王紹政也騎馬相送,直將程伯瑜送到官路上方回。

卻說程伯瑜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不過五日就趕到了涇陽。程伯瑜到了涇陽,自然先去見建元。

程伯瑜見了建元,隻覺得一股怒氣滿溢胸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可麵上卻不得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建元渾然不覺,因看在蕭允的麵子上,加上程玄禮戰死,所以對程伯瑜格外撫恤。

程伯瑜看在眼中,卻覺得建元是做賊心虛。

晉軍因建元歸來,軍威複振。建元見軍威複振,就日夜謀劃與蘇信決戰的事情,因此倒不常見程伯瑜。

程伯瑜在軍中無事,往往一個人到處閑走。

卻說蘇信曾經揭露程玄禮少年時的醜事,晉軍上下已經盡知。軍中無聊,軍士們背後難免議論,以作訓練之餘的談資。

那些軍士背後議論,見了程伯瑜,自然不好再說,也就掩了口。程伯瑜見那些軍士看到自己,躲躲閃閃,越發的心疑,越發覺得王紹政所言屬實,因此心中對建元的仇恨越深。

程伯瑜知道建元尊為太子,憑自己的力量,斷然無法除去建元,因此日夜苦思如何除去建元。

建元也因大戰在即,格外的忙亂。

這日一早,天就陰沉沉的。到了傍晚時分,天竟飄起了輕雪。建元巡營歸來,因想著自程伯瑜來後,自己尚未與程伯瑜私下裏交談過,就命下人備了幾樣小菜,一壺熱酒,又讓金亮去請了程伯瑜來。

程伯瑜聽說建元要見自己,心中未免有幾分納悶:建元此時要見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程伯瑜雖然心中納悶,可還是隨著金亮來到建元的帳篷。金亮進去通稟,程伯瑜隻得站在帳外等候。

雪飄飄灑灑的下著,雖然不甚大,可也在地上落下了薄薄的一層,程伯瑜的肩上也落滿了雪花。

帳內明燭高燒,建元坐在桌邊,看著軍報。金亮見建元看得甚是專注,也不敢驚擾,輕輕走到建元身邊。

建元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向金亮。

金亮忙躬身稟道:“殿下,程將軍在帳外候著呢。”

建元忙說:“快請程將軍進來。”

金亮忙出來請程伯瑜進去,因見程伯瑜的肩上落滿了雪花,忙替程伯瑜拂去了肩上的雪花。

程伯瑜隨著金亮進了帳篷,躬身給建元施禮道:“末將見過殿下。”

建元笑道:“免禮,程將軍這邊坐。”

程伯瑜謝了坐,就在桌邊坐下。

建元因見程伯瑜的眉毛上有雪花尚未融化,就笑道:“外麵的雪可大?”

程伯瑜忙道:“雪不甚大。”

建元聞言,起身走到帳篷入口處,朝外麵看了看,道:“這雪隻怕晚上還要下。”

金亮忙拿過一件披風,替建元披在身上。建元舉動間,對那件披風甚是愛惜。

金亮笑道:“太子妃真是好針線,這針碼又細又密。”

程伯瑜這才知道這件披風是蕭允為建元所做,眸光不由一黯。

建元轉頭吩咐金亮,道:“你去和軍需官說,讓他給每個帳篷內加一個炭盆。”

金亮忙答應了,自去吩咐。

程伯瑜跟在建元身後,忙說道:“殿下體恤將士,末將等敢不用命?”

建元擺手道:“出征在外,理當如此。”建元說完,複回桌旁坐下。

程伯瑜也隨著建元坐下,隻是有些拘謹。

建元見程伯瑜有幾分拘謹,就笑道:“這軍營之中不必講那麽多禮數。”建元說著,拿起酒壺,替程伯瑜斟了一杯酒。

程伯瑜慌忙站起身,雙手捧著酒杯,道:“殿下折殺末將了。”

建元笑道:“我剛剛說過軍營之中不必講那麽多的禮數,程將軍坐著就好。”

程伯瑜隻得複又坐下,不過卻有幾分緊張。

建元笑道:“我今日請將軍過來,一是天氣寒冷,想找人喝幾杯酒去去寒氣,二是想問問將軍,府中可好?”建元猶豫了一會兒,終是沒好意思問出太子妃可好。

建元雖與蕭允時有書信來往,隻是許多話不好在書信中寫明,且建元知道蕭允外柔內剛,縱是受了委屈,也不會在信中告訴自己。蕭允如今又懷有身孕,建元越發的掛心蕭允的身子,一時不好當著程伯瑜問出來,心中卻希望程伯瑜提及關於蕭允的一言半語。

程伯瑜忙答道:“東宮上下一切均好,太子放心就是。”

建元見程伯瑜回答的不過是套話,頗有些失望,端起酒杯,道:“請。”建元說完,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程伯瑜見建元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失望,心中頗有些納悶,可還是隨著建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程伯瑜喝完酒,拿起酒壺,替建元斟上酒。

建元隻管講些軍旅之事,程伯瑜不過隨聲附和而已。

兩人飲了幾杯酒,酒酣耳熱之時,建元借著酒勁,這才問道:“太子妃可好?”

程伯瑜一聽“太子妃”三個字,心思越發的複雜,半晌才道:“太子妃應是一切安好。末將不聞內宅之事,因此詳細的倒也不知道。”

建元聞言,自嘲的一笑:是啊,自己竟然糊塗了。程伯瑜雖是蕭允的表哥,可終究男女有別,又如何能知道蕭允的情況?

建元忙用喝酒岔開,親自給程伯瑜斟了一杯酒。

程伯瑜與建元無話可說,卻又不得不找話來說,因看到建元放在一旁的軍報,問道:“殿下適才在看軍報?”

建元點頭道:“正是。如今天氣漸冷,將士屯紮在此,越發的辛苦。天若再冷下去,隻怕不利於戰事。加上蘇信軍中乏糧,軍心不穩,正可趁此機會與蘇信決戰。”

程伯瑜拱手道:“殿下雄才偉略,末將欽服。”

建元笑道:“程將軍怎麽也學那些參將,隻會一味的說好話。”

程伯瑜聽了,忙要說話。

建元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案旁,道:“程將軍來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程將軍去辦。”

程伯瑜隻得起身,隨建元來到書案旁。

建元拿起一幅地圖,慢慢展開,指著地圖道:“程將軍,如今我軍的糧草都屯紮在涇淩。可我卻故布疑兵,讓蘇信以為我軍的糧草都屯紮在臨川。如今蘇信軍中乏糧,蘇信必然想要劫掠我軍的糧草,因此我想在臨川伏下重兵,隻等蘇信來劫糧,就將蘇信一舉殲滅。”

程伯瑜微微頷首,道:“殿下的計策甚妙。”

建元又指著涇淩,道:“此處是我軍糧草囤積之處,幹係非小,我本已派了許德章駐守。如今程將軍來了,正可幫著許德章駐守。”

程伯瑜拱手道:“末將定不負殿下所托。”

建元微微一笑,道:“我要程將軍領一隊人馬,旗幟鮮明,隻說增兵涇淩,防止軍糧被劫,務要吵得所有人都知道。”

程伯瑜不由一臉的疑惑,道:“殿下,若是如此,蘇信知道了,定然來涇淩劫糧。”

“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虛實實。蘇信是宿將,見了你這般情形,定然以為是你的誘敵之計,因此他越發的不會相信軍糧在涇淩,他一定會來臨川劫糧。”建元的臉上已帶了淡淡的笑意。

程伯瑜不由偷偷看了一眼建元,自己麵前的這位男子雖然言笑雍雅,令人如沐春風,可骨子裏流露出的那分天潢貴胄的氣度,令人不能不心折。更遑論,他極少領兵,卻能設下這等計謀,將宿將蘇信蒙在鼓裏。

程伯瑜心中對建元產生了一絲敬佩之情,不過一想到他竟然害死了自己的父親,程伯瑜不由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拳頭:報仇,自己一定要為父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