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信聽了蕭允的話,臉色登時大變,手緊緊的握住了腰間佩刀的刀柄。

蕭允被蘇信的臉色嚇了一跳,不由退後了一步。

蘇延嗣見氣氛不對,一把拉住蘇信的衣袖,急忙說道:“父親,蕭允是一介弱女子,父親對她拔刀相向,隻怕為世人所恥笑。”

蘇信見蕭允臉色煞白,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鬆開了刀柄。半晌,他才問蘇延嗣道:“你可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蘇延嗣遲疑道:“兒子不知。”

蘇信恨聲道:“他父親就是獻了洛滄的蕭敬宗,虧他是大楚的宗室,竟然認賊作父。”

蕭允站在那裏心思電轉,聽蘇信這般說自己的父親,已經隱約猜出蘇氏父子的身份。

蘇延嗣勸道:“父親,她隻是深閨弱女,怎麽知道外麵的事情,還請父親三思。”

蘇信是一個磊落人物,自然不願難為女子,聞言,冷哼了一聲,就拂袖而去。

隻留蘇延嗣和蕭允站在原地,蘇延嗣滿臉尷尬的看著蕭允,道:“家父是大楚的禦林軍統領,深受先皇器重。大楚滅亡,父親護送太子出宮,本來想去洛滄希圖後計,不想走到半路卻聽說——”

蕭允垂首不語,雖然自己父親的抉擇無疑是最明智的,可這對於大楚的舊臣而言,無疑就是背叛,所以也難怪蘇信會怨恨自己的父親。

蘇延嗣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家父無奈,隻得帶著太子輾轉各地,不想太子年幼,受不了奔波之苦,竟然夭逝。家父自覺愧對先帝,就想方設法尋求先帝的遺孤。後來家父聽說,大楚滅亡之時,後宮的太監將先帝的幼子獻給了宇文淵。而秦王是最受宇文淵器重的兒子,家父計劃挾持秦王,以秦王換取先帝幼子。在下帶著人在京師等候了數日,可惜秦王出入護衛甚重,一時難以下手。昨天有手下人回報說看到秦王的馬車進了昌平公主府,而且護衛甚少,不想卻誤將姑娘劫來。”

蕭允隻能在心中付之一歎:王朝更迭,總有舊臣顧念舊主,想要複興前朝,可大部分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如今天下已經大定,蘇氏父子無疑是螳臂當車。

蘇延嗣見蕭允沉默不語,忙道:“姑娘奔波了一晚,想來是累了,不如到帳中休息一會兒。”

蕭允聞言,隻覺得四肢酸軟,因見蘇延嗣也是一個磊落君子,也就點了點頭。

蘇延嗣引著蕭允到了一處帳篷,道:“這是在下的住處,卻還是幹淨。姑娘如不嫌棄,就在此處安歇,在下且去別處安置。在下這就去尋姑娘的兩位侍女,讓她們過來服侍姑娘。”

晨光恰好照在蘇延嗣的身上,隻見他穿著一身竹青色的長袍,麵如冠玉,劍眉入鬢,目似朗星,儀態閑雅,宛若瓊枝玉樹。

蕭允見蘇延嗣態度殷切,心中一暖,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勞少將軍了。”

蘇延嗣頷首為禮,轉身離去。

蕭允打量了一眼這座帳篷,隻見帳篷內甚是整潔儉素:不過一床、一桌、一椅,此外別無他物,不過都是極幹淨的。

過了一會兒,帳篷的簾子一掀,疏影和暗香已經走了進來。疏影和暗香的臉上還帶著幾分驚懼,趕著上前給蕭允行了禮,又見蕭允無恙,才略放下心來。

蕭允安慰了兩人了幾句,就聽外麵有人說道:“姑娘,少將軍讓屬下給姑娘送熱水和吃的來了。”

那人站在帳篷外,卻並不進來。

蕭允聽見是男子的聲音,也知他不便進來,就對疏影使和暗香了一個眼色。

疏影和暗香忙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見疏影端著一盆熱水,暗香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蕭允仔細看時,托盤內放著一壺水,幾個茶杯,一碟餅子,約有四五塊的樣子。

疏影道:“小姐洗把臉吧。”

蕭允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疏影忙捧著盆,在蕭允麵前屈身站了。暗香上前幫蕭允挽了衣袖,蕭允這才洗了手臉,又用帕子擦拭幹淨了。

暗香端過托盤,道:“小姐好歹用一些。”

蕭允拿起一塊餅子,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隻覺得那餅子又粗又幹,難以下咽,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茶卻是陳茶。

蕭允也知此處艱苦,能有這些已屬不易,吃了一塊餅子,道:“你們也吃些,我略合合眼。”

疏影和暗香聽了,忙服侍蕭允上床躺下。

蕭允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尤其是嗓子,似有什麽刮過,又幹又疼。

驀然,從額頭處傳來一絲清涼,蕭允慢慢睜開眼睛,朦朧中卻恍惚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看著自己,不由吃了一驚,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這才認出麵前的男子正是蘇延嗣。

卻說蕭允出身名門,自幼就在錦繡叢中養大,可謂金尊玉貴,嬌貴無比。如今天氣甚寒,昨晚又奔波了一夜,蕭允早已是支撐不住,因此睡下沒多久,就發起燒來。

疏影過來替蕭允掖被子,卻見蕭允滿臉通紅,一摸,才發現額頭滾燙,已是亂了陣腳,匆忙出去找人。

蘇延嗣因蕭允主仆皆是纖纖弱質,怕有人相侵,也不敢遠離,因此隻在蕭允帳篷旁的帳篷內休息。剛剛合衣躺下,他就聽見隔壁的帳篷似有人跑了出來,忙出來查看。

疏影一見蘇延嗣就像見了救星一般,一把拉住了蘇延嗣,道:“少將軍,我家小姐發燒了,快去請大夫吧。”

蘇延嗣聞言,不由苦笑了一下:蘇氏父子怕晉國的官軍發現自己的行蹤,因此駐紮的地方多是人跡罕至的偏僻之地,這樣的地方到哪裏去請大夫?

蘇延嗣見疏影舉止大亂,輕聲勸道:“姑娘莫急,不如在下隨姑娘進去看看你們小姐。”

疏影聞言,點頭道:“如此甚好,請少將軍快隨奴婢來。”

蘇延嗣道:“還請姑娘先進去收拾一下,在下貿然進去,隻怕多有不便。”

疏影聽了,不由暗中懊惱:自己慌了手腳,竟然忘了男女有別,蘇延嗣怎好擅入女子閨房。因見蘇延嗣考慮的這般周全,不由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疏影福身施了一禮,就率先進了帳篷。

暗香正坐在床邊照看蕭允,聽見有人進來,抬頭看時,卻是疏影,忙要開口詢問。

疏影忙道:“你快收拾一下,少將軍要進來。”

暗香聞言,忙替蕭允掖了掖被子,又掃了一遍床榻,見並無不妥之處,也就對疏影點了點頭。

疏影打起簾子,道:“少將軍請進。”

蘇延嗣邁步進了蕭允的帳篷,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蕭允床邊,隻見蕭允雙目緊閉,兩頰通紅,嘴唇卻是慘白,知道蕭允是受了風寒,發起燒來,忙喚人打了一盆熱水,又吩咐屬下去燒薑湯。

疏影忙將帕子浸到熱水中,絞了帕子替蕭允敷在額上。

不想,蕭允的病勢甚重,疏影和暗香足足忙了兩個時辰,蕭允依舊昏睡不醒。

疏影和暗香自幼服侍蕭允,不過是侍候蕭允日常起居,也是嬌貴慣了的。昨晚奔波了一夜,這又忙了一個早上,已是疲累不堪,早已支撐不住。

蘇延嗣見兩人不住的打瞌睡,也知兩人疲累,也就勸道:“兩位姑娘不如先去歇一會兒,如果你們也累病了,你家小姐越發沒人照顧了。”

疏影和暗香已是累極了的,聽蘇延嗣這般說,已是有些心動。可暗香又有些不放心將蕭允交給蘇延嗣,頗有幾分遲疑。

疏影見蘇延嗣辦事極為妥當,且又是極守禮法的,心中倒頗為放心,因見暗香有些遲疑,忙一拉暗香衣袖,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如此,有勞少將軍了。”

暗香年紀比疏影小,平日裏就聽疏影的,如今見疏影答應了,也就隨著疏影福身施禮,一道退了出去。

蘇延嗣吩咐手下帶她們下去安置,自己則留在帳篷內照料蕭允,又見早上送來的餅子蕭允主仆沒吃多少,知道食物粗糲,她們主仆嬌貴慣了,隻怕難以下咽,因此特意吩咐手下拿一個吊子進來,又讓自己的心腹偷偷拿了些細米來,親自替蕭允熬粥。

原來,蘇氏父子平日裏隻靠劫掠州郡奪取軍糧,因此細米格外難得。蘇信雖然治軍甚嚴,可卻愛兵如子,細米自己不吃,隻留給軍中患病的士兵。如今,蘇延嗣見父親對蕭允之父甚是憎恨,知道從父親那裏討不來,就冒險讓心腹去偷偷拿些。

水換了一盆又一盆,蕭允卻不見醒轉,蘇延嗣不由有些著急,隻是低頭沉吟。

突然,蘇延嗣見蕭允睜開雙眼,不由一喜,道:“你醒了。”

蕭允見蘇延嗣神色間帶著疲憊,可眉眼間卻滿是溫柔,不由微微一笑。

蘇延嗣道:“你睡了許久,吃些粥可好?”

蕭允也覺得腹中甚是饑餓,微微點了點頭。

蘇延嗣小心翼翼的從吊子裏盛出了一碗粥來,端著粥碗坐在蕭允床邊,又見蕭允掙紮著要坐起來,忙道:“姑娘別動。”

蕭允隻覺得頭一陣發暈,掙紮不起來,隻得又躺回枕上。

蘇延嗣舀了一勺粥,吹涼了,送至蕭允唇邊。

蕭家規矩極嚴,蕭允何曾被青年男子喂過,不由羞紅了臉,也不張嘴。

蘇延嗣一心隻放在蕭允身上,如今見蕭允醒了,心中甚喜,早忘了男女大防,見了蕭允這般形容,方才後知後覺,也自覺尷尬,忙站起身道:“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就喚尊仆前來服侍。”

蕭允臉色更紅,索性伏在枕上,也不言語。

蘇延嗣讓人喚了疏影和暗香來。

疏影見蕭允醒了,心中甚喜,服侍蕭允吃了粥。

不想,蕭允的病卻不見起色,依舊渾身滾燙,半睡半醒。

蘇延嗣見蕭允如此,心中甚是擔憂,猶豫了良久,方才吩咐疏影道:“我去去就來,好生照料你家小姐。”

蘇延嗣出了帳篷,怕有人來騷擾蕭允主仆,特意吩咐心腹守在帳外,這才邁步朝父親的帳篷走去,可心中卻是惴惴不安:父親對蕭允之父恨之入骨,如何肯找大夫給蕭允治病?可是如果不找大夫,隻怕蕭允性命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