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浸潤開來,那一彎新月,數點寒星,更是為這空曠的街道平添了幾分空寂。
突然,從街道的角落裏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你可看清楚了?”
“回少將軍,屬下看清楚了。秦王的馬車今早進了昌平公主府,至今沒有出來,屬下已經讓慶生在公主府那邊盯著了。”
一道人影從遠處飛奔而來,那道人影跑到近前,輕輕的說了一句“來了”。
果然,遠處傳來馬車車輪滾過路麵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由緊緊的握住了腰間匕首的刀柄。
馬車出現在昏暗的街頭,隨著一聲“上”,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馬車前。
蕭允去公主府赴宴,隨行的不過是幾名家丁,還有幾個老婆子和粗使丫鬟。這些人如何是訓練有素的黑衣人的對手,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已經命喪黃泉。
被喚作少將軍的那個黑衣人是第一個衝上前去的,他一匕首就刺入的車夫的心窩,又順著車窗丟進去了一顆藥丸。
那名車夫圓睜著雙目,直直的倒在馬車旁。
蕭允應酬周旋了一天,甚是疲累,倚著軟枕,手支著額頭閉目養神。更不要說疏影和暗香兩個丫鬟,服侍了一天,都已經倦極,靠著馬車壁昏昏欲睡。
蕭允突然覺得馬車似乎停了一下,隨即聞到一股甜香,眼前一黑,已是睡了過去。
那位少將軍隻是做了一個手勢,就有人上前拉著馬車朝前走去,那些黑衣人忙著將屍首藏在路邊。
屍首藏好了,黑衣人紛紛脫去外衣,裏麵卻是青衣黑靴,一副富貴人家的家丁打扮。
那位少將軍也脫去了外衣,摘下了蒙麵的麵巾,卻是一名斯文儒雅,鮮衣亮服的翩翩公子。
隨著一聲響亮的口哨,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大一會兒工夫,就見一人騎著一匹白馬從遠處跑來。
在距那位少將軍十步遠的地方,那匹白馬堪堪停住,騎馬的人翻身下了馬,拱手施禮道:“少將軍。”
那位少將軍隻是微微頷首,隨即挽了韁繩,翻身上馬。
一行人朝城門行去,守門的軍士已要關門,卻見一行人朝自己行來,有些不耐煩的問道:“這麽晚了出城做什麽?”
那位少將軍也不答話,早有人將路引和一錠二十兩的銀子遞到守城軍士的手中。
守城的軍士見了銀子,已是眉開眼笑,借著昏暗的火把,看了看路引,又見一行人衣飾鮮亮,暗思道:這又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兒要出城找樂子。當下,他也不敢多問,隻是拱了拱手,就讓到一旁。
一行人魚貫出了城門,城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夜色越加濃鬱,仿若氤氳不開的水墨丹青。一行人沿著官路匆匆走著,直到走出老遠,才在路旁的岔路口停了下來。
那位少將軍做了一個手勢,就有人提著一盞燈籠湊近馬車,馬車門也被打開了。
那位少將軍朝馬車內看了一眼,不由愣住了,就見一名衣飾華麗的女子伏在小桌上,雖然看不清麵容,可身形嫋娜,還有兩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倚著馬車壁睡的正香。
半晌,那位少年將軍冷冷的看向一個人。
那人“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道:“少將軍,屬下確實看清了,今天一早是秦王的馬車進了昌平公主府。”
一名身穿深藍色長衫的男子湊近了那位少將軍,壓低聲音說道:“少將軍,這名女子衣飾華麗,且坐著秦王的馬車,想是秦王的眷屬,帶回去以此要挾秦王也好。”
那位少將軍微微皺了皺眉頭,頗有些不以為然,又掃了一眼四周,暗思道:這裏雖然是官道,可如今天色已晚。如果自己把這三個女子留在這裏,隻怕——不如將這三個女子帶回去,到時再派個妥當人送回來。
想到這裏,那位少將軍道:“也好。”
一行人拐上了岔路,那岔路甚是崎嶇,馬車顛簸得厲害。
那名身穿深藍色長衫的男子稟道:“少將軍,馬車走得甚慢,萬一有人追來——”
那位少將軍遲疑了一會兒,跳下馬來,走到馬車旁。
車夫一拉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那位少將軍拉開車門,將蕭允抱了下來。旁邊有人過來要接過蕭允,那位少將軍搖了搖頭,道:“路途甚遠,我騎馬方便些。”
那位少將軍說完,就抱著蕭允上了馬。早有人將疏影和暗香背在背上。
那位少將軍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喚道:“李玉成,你帶著慶生將馬車趕到城門那裏,隻是小心些,切莫驚動守城的軍士。”
那名穿著深藍色長衫的男子聽了,忙答了一聲“是”,就帶著一個人趕著馬車匆匆走了。
那位少將軍將蕭允抱在懷中,隻覺得軟玉溫香滿懷,鼻間隱隱聞到一股幽香,臉不由微微一紅,所幸天色甚暗。他忙一夾馬腹,那馬朝前疾馳而去。
蕭允被風一吹,迷藥藥效漸失,朦朧中睜開雙眼。
那位少將軍覺得懷中的女子動了動,不由低下頭,卻對上一雙剪水秋瞳,眼神帶著幾分迷離,胸口沒由來的一窒。
蕭允的神智漸漸清醒,見自己被一名陌生男子抱著騎在馬上,心中不由大吃了一驚,幾欲驚聲尖叫,可隨即就明白自己如此也是於事無補,勉強鎮定下心神,輕聲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男女授受不親,閣下如此,恐怕於禮不和。”許是迷藥的原因,蕭允的聲音聽起來甚是暗啞。
那位少將軍聽見蕭允說話才回過神來,隻覺得心頭亂撞,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好,半晌才答道:“蘇延嗣。”
蕭允也有片刻的愣怔,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麵前的這位男子名叫“蘇延嗣”。
蘇延嗣鎮定了心神,正色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並非登徒子一流。今晚在下有所謀劃,不想誤擄了姑娘。因天色已晚,又是荒郊野外,不好講姑娘丟在路上,因此才帶著姑娘同行。山路崎嶇,馬車難行,卻又耽擱不得,因此在下才與姑娘共乘一騎,多有唐突,還請姑娘見諒。待明日天明,在下定然會派個妥當的人送姑娘回去。”
蕭允聽蘇延嗣說得甚是懇切,加上事已至此,自己也隻好聽天由命,因此也就垂了頭,不再說話。
夜已深,蕭允隻覺得寒風刺骨,從身後男子身上傳來的暖意越加分明,不由不安的動了動。
蕭允本是一個極聰明的女子,她適才聽了蘇延嗣的話,已經隱約猜出蘇延嗣今晚要劫持的人恐怕是秦王,不由暗思道:秦王如今手握重兵,嫉恨他的大有人在,隻是不知道這個蘇延嗣是什麽來頭。
蘇延嗣因怕蕭允誤會他是登徒子,因此也不敢亂動,一直僵直著脊背,保持著一個姿勢騎在馬上。突然,他覺得蕭允微微動了動,身子越發的僵直。
蕭允也感覺到了背後男子的僵直,在心中不由感歎這個蘇延嗣倒是一個真君子。
蘇延嗣驀地想到剛才李玉成的建議——要以蕭允要挾秦王,自己心中雖然不以為然,可卻害怕一會兒見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父親要如此做,不由問道:“敢問姑娘可是秦王的寶眷?”
蕭允聞言,微微搖了搖頭,道:“妾非秦王殿下的內眷。”
蘇延嗣聽了,隻覺得心中一鬆,又問道:“那姑娘如何坐著秦王的馬車。”
蕭允明白自己此時要與秦王撇清關係,忙道:“妾的哥哥得罪了秦王殿下的人,今日妾去公主府赴宴,不想途中偶遇那人,那人借機尋釁,砍壞了妾的馬車。不想秦王殿下經過此處,見那人逞凶,就訓斥了那人,又將馬車讓與妾。”
蘇延嗣聽蕭允說得入情入理,也就信了蕭允的話。
一時,兩人皆是靜默無語,隻聽馬蹄踏在小路上的聲音。
月已西沉,夜色濃得仿佛劈也劈不開。蕭允隻覺得困意襲來,不由閉上了雙眼。
蘇延嗣隻覺得懷中的女子身子一軟,忙低頭看時,隻見蕭允已經沉沉睡去,臉上不由流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忙拉過身上的披風蓋在蕭允的身上。
天邊寒星的微光湮沒在漆黑的夜空,蘇延嗣望了遠處一眼,眼中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一行人在夜色中默默地走著,終於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蘇延嗣微微吐了一口氣,終於快到了。
果然,蘇延嗣又騎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就見有人朝自己飛飛奔而來。
那人跑到蘇延嗣麵前,拱手道:“少將軍可回來了,將軍因為擔心,昨晚一夜未睡。”
蘇延嗣微微一笑,縱馬朝營帳奔去,果然看見父親的身影,心頭一暖,高聲叫道:“父親。”
蘇信聽到兒子的聲音,心中一喜,忙朝聲音的方向看過來,卻見兒子帶著一名女子共乘一騎,不由緊皺了眉頭。
蕭允被蘇延嗣的那聲“父親”喚醒,慢閃秋波,幽幽醒來。
蘇延嗣帶著蕭允下了馬,見父親眉頭緊鎖看著自己和蕭允,知道父親誤會了,忙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
蘇信聽兒子說因不放心將弱女子留在荒郊野外,所以才帶蕭允回營地,微微點了點頭。
蕭允上前福身行禮,口稱“見過將軍”。
蘇信見蕭允儀容舉止不俗,也就問道:“姑娘是誰家的女孩兒?”
蕭允道:“妾父是衛國公。”
蘇信聽了,登時臉色大變,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