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因認出了蘇延嗣,隻是怔怔的盯著屏風出神,連永平公主和自己說話都沒有聽見。

永平公主見王婉看得專注,不由笑道:“秦王妃,那架屏風有什麽好看的,你看得這般出神?”

王婉這才回過神來,陪笑道:“妾是見屏風上鏤刻的山水花紋甚是巧妙,所以一時看住了。”

永平公主聽說,也仔細看了一番,因笑問道:“太子妃,不知道這是哪裏的山水?”

蕭允正和昌平公主說話,聽永平公主問話,忙答道:“這屏風上刻的卻是廣陵山水。”

昌平公主接話道:“我久聞廣陵山水秀美宜人,隻可惜今生怕是無緣一見了。”

眾人聽了,不由觸動了心事,皆是默默無語。

永平公主半晌才道:“外人瞧著我們金尊玉貴,不知何等風光,殊不知我們諸事不得自專,行動也不若尋常婦人自由。”

眾人隻顧說話,蘇延嗣一曲已經彈完,早已抱琴離開。

小太監撤去了屏風,卻是一名女子懷抱琵琶站在席前。

王婉不露痕跡的看了蕭允一眼,見蕭允神色自若,不由暗思道:這位太子妃委實大膽,不僅與那名男子暗有私情,而且還將那名男子帶進了東宮。不過事不關己,自己裝作不知才是。

眾人聽了永平公主的話,都有些唏噓。

永平公主見眾人神態都有些懶懶的,忙笑道:“我不過是感歎兩句罷了。你們若因為這個掃了興,倒負了太子妃的一番美意。”

蕭允聞言,對那名懷抱琵琶的女子使了一個眼色。

那名女子朝上福身施禮,這才在繡墩上坐了,一撥琵琶,鏗鏘之聲不絕於耳。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端著朱漆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擺著一個個小巧的籠屜。

昌平公主因笑道:“這是什麽?”

小太監將籠屜放在每人的席上,服侍的侍女忙揭去蓋子,裏麵卻是兩隻螃蟹,一公一母。

王婉笑道:“此時的螃蟹倒正是時候。”

各人服侍的侍女已經洗了手,站在一旁剝螃蟹。那螃蟹個個膏滿黃肥,鮮紅的蟹膏,橙黃的蟹黃,甚是誘人。

永平公主嚐了一口,因說道:“這螃蟹吃起來與以前吃過的味道倒有些不同。”

蕭允笑道:“這是府中新來廚子的法子,用紫蘇煮水,待水煮沸了,方才將螃蟹蒸上。那廚子說這法子蒸螃蟹,不僅解毒,還提味。殿下試了一次,覺得味道倒還好。”

眾人吃了一回螃蟹,就各自起身。

蕭允和永平公主站在陶然齋外的魚池旁,憑欄觀魚。永平公主拿了一塊點心,掰碎了,扔在水麵上,引得那遊魚喋喋不止。

昌平公主和王婉站在花圃外看菊花。昌平公主見一朵大紅的菊花開得正豔,就令侍女折了,簪在鬢上。

眾人玩了一會兒,也就告辭了。蕭允苦留,眾人道:“今日已經盡興了,過幾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蕭允帶著侍女送到二門,待眾人上了車方回。

蕭允因喝了幾杯酒,臉色有些緋紅。疏影道:“太子妃不如回房歇一會兒。”

蕭允覺得心跳得有些快,就道:“也好。”

疏影扶著蕭允回到房中,不想建元正坐在房中等蕭允回來。

蕭允站在門口,看著建元笑道:“殿下今日回來得倒早。”

建元見蕭允麵色緋紅,神態嬌憨,心中已是軟了,走過來,攜著蕭允的手,柔聲問道:“喝酒了?”

蕭允索性將身子靠在建元的身上,軟語道:“適才和公主她們喝了幾杯。”

建元拉蕭允在軟榻上坐了,又對疏影使了一個眼色。

疏影會意,忙去倒了一杯濃茶送來。

建元接過茶碗,湊到蕭允嘴邊,柔聲道:“喝幾口解解酒。”語氣出奇的溫柔,臉上帶著他自己都沒覺察的微笑。

蕭允就著建元的手喝了兩口茶,就將頭靠在建元的肩膀上,閉目休息。

夕陽透過窗紙映入屋內,照在兩人的身上,此時的畫麵靜好異常。

蕭允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就睜開眼睛看向建元。她隻看見建元光潔的下巴,不由輕笑出聲。

建元扭頭看向她,問道:“笑什麽?”

蕭允笑著搖了搖頭,簪在鬢間的菊花滑落在了軟榻上。

建元撿起菊花,拿在手中,端詳了許久。

蕭允柔聲道:“妾上次和殿下說過要將服侍世子的人換了。”

建元隻是“嗯”了一聲,輕輕撫摸著菊花的花瓣。

“今早妾趁便回明了母後,母後同意了。”蕭允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母後還讓妾把孫嬤嬤也一塊兒送去府去。”

“還是母後考慮得周全。”建元說著,就握住了蕭允的手,“你不必多想,母後定是放心你,所以才這般安排。”

“母後用心良苦,妾自然明白。隻是此事還是要和世子言明才是,世子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孩子,想必定然能想明白。”

建元沉吟了一會兒,隨即喊金亮進來。

金亮進來給建元請了安,建元吩咐道:“你去請世子過來一道用晚膳。”

金亮忙答應了,趕去請承明。

蕭允要起身,建元問道:“你做什麽?”

蕭允一指自己,道:“我這般模樣,被世子見到了成何體統?”

建元故意側著頭,打量了蕭允一番,道:“鬢發微鬆,寶帶半解,美人春睡方醒,最是悅目。”

蕭允滿臉嬌羞的罵了一句“沒正經”,就進了內室,整理儀容。

建元隻是看著蕭允的身影微笑。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承明已經到了,他一進來,就給建元請了安。

建元見承明容貌、風采都肖似自己,心中甚是喜歡,也就問起承明功課之事。

蕭允整理好了儀容,從內室出來,就見承明正和建元說話。

承明見蕭允出來,就規規矩矩的上前給蕭允請安道:“兒子請母親安。”

蕭允攜了承明的手,問了承明幾句起居上的事。

金亮進來稟道:“殿下,太子妃,晚膳已經備好了。”

建元聞言,微微頷首。金亮、疏影忙服侍著洗手。三人去外間屋子一道吃晚膳。吃飯時,桌上靜悄悄的,一聲不聞。

待吃過了飯,建元一邊喝茶,一邊考較起承明的功課來,蕭允坐在一旁做針線。

建元考查了一番,甚是滿意,也就微微點了點頭。

承明見父親臉上的神情甚是愉悅,也甚是高興,語氣中已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蕭允笑道:“世子過來坐吧。”

承明就在蕭允身邊坐了,看著蕭允做針線。

建元正色道:“承明,如今你年齡漸長,倒是該用功發奮的時候了。”

承明忙站起身,垂手答道:“兒子明白。”

“我和你母親商議過了,你這般年紀,再由乳母服侍甚是不妥,因此就想著將孫嬤嬤送出宮去。”建元說完,就看向蕭允。

蕭允拉著承明的手,柔聲道:“孫嬤嬤年紀大了,是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她服侍你這麽長時間,也甚是辛苦。如今世子年紀漸大,不如讓她回家去,倒可以含飴弄孫,安享天年。”

承明自幼由孫嬤嬤撫養長大,感情自不必說。如今他聽說要將孫嬤嬤送去宮去,心中難免有幾分不願意,加上他年紀尚幼,不懂迂回,因此也就說道:“父親,母親,孫嬤嬤照顧兒子慣了的,兒子諸事也習慣她服侍。如今她一下子出宮去,隻怕諸事不便。”

宇文淵教養建元極嚴,因此建元對承明要求也甚是嚴格。如今他聽承明反駁自己的話,不由怒道:“父命子焉得不從。”

承明見父親發怒,眼圈登時就紅了。

蕭允見了,忙將承明拉到自己身邊,又對建元使眼色。

建元瞪了承明一眼,就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蕭允柔聲道:“世子不願孫嬤嬤出宮,也是人之常情。隻是世子怎麽能因自己的好惡,而不顧別人的好惡呢?”

承明不解的看向蕭允。

蕭允笑道:“世子承歡在父母膝下,享天倫之樂。孫嬤嬤為照顧世子,隻身一人在這宮中,與家人分別,豈能不想家人?如今世子年齡漸長,諸事已經不用孫嬤嬤照顧了。世子雖然諸事已經習慣孫嬤嬤照顧,但世子何不舍一人之逸樂,而全孫嬤嬤天倫之樂呢?”

承明似被說動,隻是低頭不語。

蕭允道:“聖人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世子讀聖賢書,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承明半晌才點頭道:“兒子明白了。”

蕭允笑道:“世子明白就好。”

承明又對建元道:“兒子知錯了,還請父親原諒。”

蕭允見建元不說話,忙輕咳了一聲。

建元會意,可心中還是有幾分氣憤,半晌才說道:“你既然知錯就好。”

蕭允看著他們父子二人,不由覺得好笑。

承明又坐了一會兒,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承明回到房中,和孫嬤嬤說了要送她回去的意思,又道:“我本舍不得嬤嬤,隻是母親說了我不能因自己的好惡,就讓嬤嬤和家人不得團聚。”

孫嬤嬤聽了,又見左右無人,不由哭道:“世子,太子妃不過是巧言掩飾罷了。她攆了奴婢走,就是要擺布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