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時分,建元回房。他一進門,就看見蕭允正伏在窗下的書案上寫寫畫畫。
蕭允已換了大衣裳,隻是家常打扮:頭上挽著家常髻,髻邊插了一支蝴蝶穿花的累絲金簪,那蝴蝶隨著蕭允的動作搖搖顫顫,似欲展翅飛去,鬢邊又簪了一朵紫色的堆紗花,身上穿了一件淺紫色繡蛺蝶穿花圖案的夾紗襖,底下係了一條淡粉色的百褶裙,打扮得極是素淨。
疏影見建元進來,忙要出聲告訴蕭允。建元忙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疏影福身行了一個禮,隨即退了出去。
建元悄悄走到蕭允身後,突然出聲問道:“允卿在寫什麽呢?”
蕭允猛然聽到有人說話,吃了一驚,忙撫著胸口。
建元攜了蕭允的手,道:“卻是我不好,嚇到了允卿。”
蕭允聽到建元喚自己的閨名,麵上一紅,道:“殿下知道就好,這般突然在人背後出聲,倒真是嚇人一跳。”
建元見蕭允滿臉嬌嗔,不由微微一笑,順手拿起蕭允放在書案上的花箋,見上麵不過寥寥數字,卻看不明白是什麽東西,不由好奇的問道:“卿寫的是什麽,我卻看不明白。”
蕭允笑著從建元手中抽出花箋,道:“天機不可泄露,明天殿下就知道了。”
建元也就不再問,攜著蕭允的手到外間屋子吃飯。
建元自幼就讀聖賢之書,因此在他心中夫妻之義不過是“相敬如賓”。他雖然也曾經娶妻,可娶杜氏時,一來是宇文淵為了拉攏杜家,二來當時建元年紀尚幼,因此他卻也不懂何為夫妻相處之道。不過是依著書上所言,依禮而行,待杜氏極是冷淡。
後來,他與杜氏相處日久。杜氏柔情相待,他才漸漸明白夫妻間的柔情蜜意。不想,後來杜氏亡故,建元才驚悟自己虧欠杜氏良多。
如今建元再娶蕭允,他就不似以前那般了,對蕭允極是溫情。加上建元比蕭允大十歲,因此他對蕭允的態度中也就帶了幾分寵溺。
兩人用過了晚膳,也就坐在院中的涼榻上乘涼。
恰好這時,疏影端著一水晶碗的瓜果走來,福身道:“殿下,太子妃,這是新用井水浸的瓜果。”
蕭允拿起一塊桃子,用水晶碟子盛著遞給建元,道:“世子晚上讀書,你讓人也送去些,給世子降降暑氣。”
疏影忙答應了。
建元微微一笑,見蕭允很是關心承明,心中卻甚是高興。
兩人吃了水果,淨了手,自去安歇。
次日一早,建元、蕭允各自在太監、宮女的服侍下梳洗好了。
建元喝了一碗桂花酪,蕭允就替建元整理掛在腰間的香囊、荷包,因不見扇袋,也就問道:“今日天氣卻熱,殿下不帶扇子?”
建元湊到蕭允耳邊,壓低聲音道:“父皇最重儀容,素來最恨人手裏搖著扇子。”
蕭允抬頭看了建元一眼,明白建元的不易:身為太子,雖然擁有尊貴無比的身份,可更要處處注意皇上的喜好,事事小心,免得被皇上所不喜。所謂高處不勝寒,他也許活得比別人更累。
想到這裏,蕭允的聲音中帶了幾分自己都沒覺察到的關切:“外麵熱,殿下小心別中了暑氣。”
建元聽出蕭允話中的關切,心中一喜,道:“我省得,你也小心才是。”
建元和蕭允一道出了屋子,建元坐上馬車,去上早朝。蕭允坐了宮轎,去昭信宮給竇皇後請安。
按照儀製,蕭允在宮中本可以乘肩輿的。隻是蕭允見建元是步行進宮,自己自然是夫唱婦隨,因此她一進宮門,下了宮轎,就步行朝昭信宮行去。
待蕭允到昭信宮時,卻是第一個到的。
竇皇後已梳妝好了,正端坐在貴妃榻上喝茶,聽小太監稟說“太子妃來了”,忙道:“讓她進來吧。”
蕭允一進來就規規矩矩的福身行禮:“請母後安。”
竇皇後含笑看著蕭允,道:“快起來罷。”
蕭允謝了恩,站起身來。
竇皇後招手道:“到本宮身邊坐吧。”
蕭允隻得上前,在竇皇後右手邊坐了。
過了一會兒,王婉也來了。王婉給竇皇後請了安,又給蕭允問了好。
蕭允、王婉一起嫁入皇家,兩人年歲又相仿,所以彼此間心裏難免存了比較的意思。
王婉見蕭允比自己來得早,心中未免有些懊悔,自己早些過來就好了。
竇皇後倒是沒計較這些,招手讓王婉在自己的左手邊坐了。
過了一會兒,妃嬪們陸陸續續的都來了。
這些妃嬪一進來,就給竇皇後請安,又和蕭允、王婉彼此問了好。
昨日,因為太子、秦王都在,妃嬪們自然不好過來,因此今日倒是第一次見蕭允和王婉。
妃嬪中雖然也有見過兩人的,卻也都知道二人是竇皇後親自選的,因此今日還是當著竇皇後滿口誇讚。
胡淑妃笑道:“臣妾今日見了太子妃和秦王妃,心中喜歡得不得了,真都是水蔥兒一樣的人兒。”
竇皇後心中歡喜,道:“淑妃這嘴甜的,說得本宮心中極是歡喜。”
眾人正在說笑,蕭貴妃來了。
蕭貴妃因昨晚侍寢,因此今日來得有些遲了,一進門,蕭貴妃就給竇皇後請安道:“臣妾請皇後娘娘安。”
竇皇後喜她素來恭謹,因此倒也沒問她晚來的緣由,隻是道:“貴妃免禮。”
那蕭貴妃一進門,蕭允和王婉就都站起身來。
蕭允是太子妃,地位尊貴,見了四妃,蕭允隻須行半禮就是;見了九嬪,蕭允無須行禮;至於其餘妃嬪,蕭允隻須受禮就是。
蕭貴妃是四妃之首,且是蕭允的姑母,因此蕭允不得不格外禮敬,恭恭敬敬的給蕭貴妃行了半禮:“貴妃娘娘。”
蕭貴妃含笑道:“太子妃今兒的衣裳顏色卻好,襯得臉色越發的好了。”
蕭允今天穿了一件朱紅色繡石榴花紋的長衣。原來,蕭家在準備嫁妝時,為了討吉利,特意備了許多繡石榴,葡萄寓意“多子”圖案的衣裳。
竇皇後聽說,看了蕭允的衣裳一眼,笑道:“果然好。”
蕭貴妃在竇皇後右手邊的繡墩上坐了,早有宮女奉上茶來,蕭貴妃端起茶碗吃茶。
胡淑妃笑道:“臣妾恍惚記得貴妃娘娘和太子妃是姑侄?”
蕭貴妃放下茶碗,秀目看向胡淑妃,笑道:“淑妃娘娘所記不差。”
蕭貴妃和蕭允雖然是姑侄,可二人卻格外留意,不肯顯得比別人親厚半分。
蕭允的正經婆婆是竇皇後,如果蕭允和蕭貴妃太過親厚,隻怕竇皇後心中不滿。
蕭允忙起身道:“妾有微物孝敬諸位娘娘,妾親手做的,還望諸位娘娘勿嫌輕慢才好。”
疏影和暗香聞言,忙將禮物拿了出來,一一奉給諸位妃嬪。
禮物皆是用雕花木匣裝著的,妃嬪們打開看時,裏麵卻是兩色針線。雖是針線,可蕭允卻是用了心的:繡的香袋、荷包諸物皆綴著珍珠、珊瑚等諸般寶貝。妃嬪位份不同,綴著的飾物也略有差異。
蕭允選禮物的時候明確也是仔細考量過的:如果直接送珍珠、珊瑚這些飾品,隻怕有一幹妃嬪以為自己故意賣弄富貴,且顯得高低有別。如今送針線,一來是親手做的,顯得親厚,二來看不出差別來,倒也不得罪人。
胡淑妃讚道:“太子妃不僅人物出眾,這手也是極巧的。”
“淑妃娘娘謬讚了。”蕭允微微一笑,答了胡淑妃一句,也就不再多說。
王婉也有禮物送給諸位妃嬪,就勢也拿了出來。
眾人陪竇皇後說笑了一陣子,因見時候不早了,也就紛紛起身告退。
蕭允出來後,見蕭貴妃似乎故意落在後麵,也就快走了幾步,走到蕭貴妃身邊,低聲道:“妾本應去貴妃娘娘宮中拜望的,隻是這幾日多有不便,還請貴妃娘娘見諒。”
蕭貴妃一笑,壓低聲音道:“我省得,你且諸事留心,孝侍皇後娘娘才是。”
“妾謹記娘娘教誨。”蕭允行了半禮,就停住腳,讓蕭貴妃先走了。
卻說蕭允帶著侍女回到東宮,換了衣裳,就吩咐疏影道:“你去看看早膳準備的如何了?今日天氣熱,讓他們弄一樣酸酸的涼菜來,給殿下開開胃口。”
疏影聽了,微微一笑,隨即去吩咐廚房。
一時,早膳備好了。蕭允正等建元下了朝回來吃早膳,不想建元卻派小太監回來說不回來吃早膳了,宇文淵留他在宮裏吃早膳。
卻說建元早朝後,正準備回府吃早膳,不想卻被宇文淵留了下來。秦王也一道被留了下來。
宇文淵帶著兩人去禦書房,一進禦書房,宇文淵就吩咐何忠:“你去告訴他們,早膳就擺在這裏。”
何忠忙去吩咐廚房。
宇文淵道:“你們陪朕一道吃了早膳,朕有事和你們商議。”
建元和秦王忙答了一聲“是”。
建元扭頭吩咐小太監道:“你回去告訴太子妃,就說我不回去用早膳了。”
那小太監躬身退了出去。
宇文淵見了,不由取笑道:“建元倒是個心細體貼的。”說完,宇文淵又對秦王說道:“你不派人回去和你媳婦說一聲?倒是該派人回去說一聲,不然隻怕你媳婦等著。”
秦王輕咳了一聲,對自己的貼身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那小太監忙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