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蕭允去藏經閣看經,王婉坐在靜室中一邊喝茶,一邊聽明遠講些因果故事。那明遠是智信大師的得意弟子,佛法自然格外精通。王婉聽他講得精妙,也就聽住了。

王婉聽明遠講了一會兒,因見時候也不早了,就想著找蕭允一齊回去,因此站起身來,道:“師傅,我去後麵看看蕭姑娘。”

明遠忙道:“女施主既然要去藏經閣,不如由貧僧帶路。”

王婉笑道:“我常陪家母來寺中禮佛,這裏的路徑我卻是極熟的。不如我自己過去,卻也方便些。”

“女施主既然這般說,貧僧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婉帶著侍女出了靜室,朝後麵的藏經閣行去。

一路上,王婉見寺中的草木繁盛,氣象另是一樣,就笑著對自己的侍女聽琴、品茗說道:“到底是出家人清淨,這草木比別處又是一樣。”

聽琴忙答了一聲“是”。

沿路細細看著,王婉不知不覺已到了藏經閣。

疏影和暗香見了王婉,忙迎上來行禮問好。

王婉見二人候在門口,就問道:“你家小姐在裏麵?”

疏影忙答道:“是。”

王婉因吩咐自己的侍女道:“你們且在這裏等著。”

聽琴、品茗忙答應了。

王婉邁步進了藏經閣,慢慢的沿著一排排書架找蕭允。

王婉不知不覺已走到藏經閣的深處,卻看到蕭允正在和一名年輕的陌生男子拉扯著,一時不由怔住了。

片刻,王婉方才回過神來,可心中已掀起軒然大波:自己與蕭允見過數麵,蕭允素日裏為人倒是極守禮法的。隻是沒想到如今她卻和一名男子在此偷偷相見,難道兩人有私情不成?

王婉因自幼所受的禮教,不由登時紅漲了臉,心中也一陣狂跳,已不敢再想下去。

王婉忙側身藏在書架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冷靜下來:自己若是此時嚷破,不僅蕭允,就連皇家也跟著丟臉,宇文淵和竇皇後豈能不遷怒於自己?自己憑白討一個沒趣兒,不如裝作沒看見,反倒落得幹淨。想到這裏,王婉忙抽身退了回去。

王婉躡手躡腳往回走了幾步,心思電轉:蕭允的侍女已經看到自己進來了,如果自己就這麽出去,若是蕭允的侍女提起,蕭允定然猜到自己已經窺破了她的私情。蕭允知道她有短處捏在自己手裏,隻怕會處處針對自己,她又是太子妃,位在自己之上,自己到時白討沒趣兒。

王婉想到這裏,心中已有了計較,也就喚道:“蕭姑娘。”她一邊叫著“蕭姑娘”,一邊故意加重腳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蕭允聽到王婉叫自己,慌忙要掙開蘇延嗣。

那蘇延嗣也知道事關蕭允名節,隻是輕歎了一口氣——這聲歎息輕得幾不可聞,也就轉過麵前的書架,在書架後藏好。

蕭允鎮定了心神,這才答道:“王家姐姐。”說著,她也就邁步朝王婉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

王婉見了蕭允,故意笑道:“蕭姑娘原來在這裏,卻讓我好找。”

“不知不覺也就看住了,不想已是這般時候了,倒是應該回去了。”蕭允含笑說道。

王婉暗中留意蕭允的神情,見蕭允目光鎮定,態度自若,隻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因為時候不早了,所以才想著過來找蕭姑娘。”

兩人說著,攜著手出了藏經閣。

蕭允走到藏經閣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見一排排的書架。

蘇延嗣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明白:她是真的離開了,這是自己早該知道的結局。隻是自己心中還存有一線執念,所以自己才會費勁周折,隻為見她一麵。

蕭允和王婉一出藏經閣,侍女就圍上來,忙著給二人整理衣裳,戴麵障。

蕭允麵上雖然強自鎮定,可心中早已亂作一團,扶著疏影下了山,徑自上了馬車。

待馬車的車簾放下,蕭允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何,剛才隻覺得似乎有一口氣哽在自己喉間。

馬車微微一動,隨即緩緩的朝前駛去。蕭允閉著眼睛,倚在馬車壁上,似在休息。

疏影和暗香見了,也都靜靜的坐著。

馬車微微的搖晃著,蕭允的心也如這馬車,上上下下個不停。

蕭家的家教極嚴,蕭允自幼除了自己的父兄和幾位中表兄弟,其餘男子一概沒有見過。加上蕭家禮教名家,蕭允自然沒有什麽私情,因此如今蕭允見了蘇延嗣這般,難免有些困惑。在蕭允的心中,自己的人生就是聽從父命,嫁得良人,然後與夫君相敬如賓過此一生。

蕭允慢慢睜開眼睛,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朝外麵看去,隻見西山已經消失在遠處。

蕭允輕歎了一口氣:自己雖然從未有過私情,可又怎能不猜出蘇延嗣的心思。隻是自己對蘇延嗣確實談不上有什麽私情,不過是自己被蘇延嗣劫持,蘇延嗣對自己甚是禮遇,因此自己對他心存感激之情罷了。可蘇延嗣若是再有這樣的舉動,不僅他的處境會極為危險,就是自己也會陷入危境,自己倒是應該和他說清楚才是。

蕭允和王婉各自回府不提。卻說竇皇後用過午膳,因不願午睡,就和杜媽媽一起看自己生日時眾人送的首飾。

宮女們捧出一個個錦盒,擺了滿滿一書案。

竇皇後倚著軟枕,歪在軟榻上,讓宮女拿過來給自己細看,那些首飾一件件皆是光彩奪目,寶光閃爍。

看了一會兒,竇皇後看煩了,就吩咐道:“如意,你先收起來吧,等我閑了時再看罷。”

竇皇後的貼身宮女如意忙答應了。

竇皇後因想到蕭允孝順知禮,也就吩咐道:“你且拿出幾件來,賞給蕭家姑娘和王家姑娘兩件。”

如意見竇皇後對兩人甚是滿意,就揣摩著竇皇後的意思,選了幾樣別致貴重的給竇皇後過目。

竇皇後看了一眼,微微點頭道:“很好,派人送去吧。”

如意忙命小太監給兩人送去,自己則忙著收錦盒。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稟道:“世子來了。”

竇皇後知道是太子建元的長子承明來了,心中甚喜,忙道:“快讓他進來。”

過了一會兒,承明就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進來。承明上前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孫兒給皇後娘娘請安。”

竇皇後欠身,一把拉住承明的手,讓他在自己的榻邊坐了,道:“今日怎麽下學下得這般早?”

“師傅出了對子,對上來的就可以走了。孫兒對上來了,師傅就讓孫兒走了。”承明板著臉,一板一眼的答道。

竇皇後見到承明一臉稚氣,卻一板一眼回答自己的樣子,一半是好笑,一半是心酸:承明是太子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宗廟社稷的,不僅太子,就連宇文淵對他都是期望甚高,教養也格外嚴格,加上他自幼喪母,因此比起同齡的孩子來,承明顯得格外的早熟。如果承明有了慈母細心的照顧,隻怕就會好些,就不會這般早熟的讓人心痛。

竇皇後想到這裏,也就笑著說道:“你父親馬上就要娶太子妃了,將來有嫡母照料你的飲食起居,你凡事都方便些。”竇皇後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整理承明腰間的玉佩上的絲絛,又讓杜媽媽去那點心來。

承明聽了竇皇後的話,也不答話,隻是低了頭。

竇皇後見狀,心知有異,剛要盤問,就聽外麵傳來一陣巴掌聲。她知道是宇文淵來了,忙站起身來,拉著承明的手迎了出去。

竇皇後剛出屋門,就見宇文淵帶著太子和秦王來了。

竇皇後笑道:“今天來得倒齊全。”竇皇後一邊說著,一邊給宇文淵請了安。

宇文淵笑道:“下了朝,因沒什麽大事,就帶著他們一齊過來了。”

太子和秦王又給竇皇後請過安。

承明這才請安道:“孫兒請陛下安,請父親安,請叔父安。”

秦王一把抱起承明,笑道:“這小子長得倒快,這次抱著竟比上次沉了許多。”

承明因為一直被人教導著要老成持重,因此平日裏雖然舉止和大人無異,可內心裏卻還是一個孩子。他見秦王這般,且平日裏和秦王也甚是親近,就不由抱著秦王的脖子笑了。

太子見了,心中也覺得好笑,可當著宇文淵,還是輕咳一聲,道:“六弟不要慣著他,免得壞了規矩。”

竇皇後聞言,不由說道:“我瞧著承明竟比大人還懂規矩,雖然教子當嚴,你也不要太拘著他了。”

太子忙答了一聲“是”。

服侍的小太監忙打起簾子,眾人進了屋子。

宇文淵和竇皇後上坐了,太子和秦王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承明隻是倚著自己的父親站著。

早有宮女奉上茶來,宇文淵喝了一口茶,因見桌上的花瓶中插著幾支芍藥,也就笑道:“不想芍藥已經開了。”

竇皇後也笑道:“可不是,轉眼是初夏了。昨天內府司的黃雲鵬派人來說諸事已經齊備,隻等迨吉迎娶太子妃和秦王妃了。”

秦王聽到“太子妃”三個字的時候,隻覺得心中一慟,連竇皇後的問話都沒聽到,隻是茫然的看著桌上花瓶中的芍藥。

竇皇後見秦王目光發直,不由問道:“韜兒你怎麽了?”

眾人的目光不由一齊看向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