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魏剛躬著身子走了進來,行了禮,就回道:“奴才和奴才的弟弟審問過了,那些服侍熹國公的下人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
魏剛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可他肯定的語氣卻已說明一切,想必那些下人是受盡了酷刑。
皇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眸中的寒意卻令人覺得一陣陣發冷。皇上慢慢閉上了眼睛,隨即睜開看向魏剛,道:“你這就將杜氏父子拿問。”
魏剛聽了,頓了一下,忙答道:“遵旨。”
魏剛領了旨意,就匆匆離去。他服侍皇上日久,自然最明白皇上的心思,熹國公被毒死這件事已經觸及到了皇上的底線。在查明真相之前,皇上絕不會手軟。
想到這裏,魏剛不由在心中為杜氏父子的命運感歎了一番。
魏剛既然已經明白皇上的心思,自然不會手軟。杜氏父子一開始還嘴硬不肯招供,魏剛和魏建就動用了酷刑。
杜慎之是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如何能禁得住,不過片刻就招供了。
魏剛得了杜慎之的口供,匆忙進宮去回皇上。
皇上看了杜慎之的口供,因問道:“這個沈澄之現在何處?”
“奴才已經派人去慶州捉拿沈澄之去了。”
皇上點了點頭,道:“很好。”
卻說李貴妃自然已經知道了杜慎之招供的消息,心中難免有幾分不安。她一開始並未想到皇上會用這般雷霆手段,因此皇上如今的舉動委實出乎她的意料。不過李貴妃亦在心中暗自慶幸,虧得自己早就料到了這步棋,因此早早就除去了那個假扮沈澄之的家奴。
李貴妃一挑彎眉,心中已有了打算,自己不如兵行險招,索性將自己摘幹淨。
李貴妃吩咐紅櫻道:“我去瞧瞧蕭娘娘,蕭娘娘有了身子後,我還沒去瞧過。”
紅櫻聞言,忙讓小太監去準備肩輿。
李貴妃對著菱花鏡略略整理了一番儀容,就帶著紅櫻和一眾宮女、太監去結綺宮。
卻說皇上自那日離去後,就一直沒再見過蕭允。皇上雖然沒來,可卻額外派了四名年老的嬤嬤照料蕭允的飲食起居。蕭允的諸般用度也是最好的,生怕委屈了蕭允一點。
蕭夫人如今依舊住在宮內,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因此倒是時時借機規勸女兒。
蕭允這幾日在母親的勸說下,心中也有些懊悔,後悔自己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一切都歸罪於皇上。
蕭允和蕭夫人一道坐在窗下的軟榻上繡花,卻聽小太監進來稟道:“蕭娘娘,貴妃娘娘來了。”
蕭允聞言,忙放下手中的繡活,站起身就要迎出來,卻見李貴妃已經扶著紅櫻走了進來。
李貴妃不等蕭允行禮,就笑道:“我怕蕭娘娘迎出來,所以特意吩咐他們不必通稟的。”李貴妃說著,就上前拉住蕭允的手。
蕭允忙福身施禮道:“妾請貴妃娘娘安。”
李貴妃拉著蕭允一道坐下,道:“蕭娘娘如今有了身子,快別這般多禮才是。”
蕭允聽了李貴妃的話,臉不由一紅。
李貴妃轉過頭來,看向蕭夫人,含笑道:“蕭夫人一向可好?”
蕭夫人來不及回避,因此落落大方的給李貴妃行了禮,道:“托貴妃娘娘洪福,妾一切都好。”
“蕭夫人快請坐,不要拘禮才是,我不過過來瞧瞧蕭娘娘。”
蕭夫人謝了恩,這才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李貴妃問了蕭允飲食等語,又道:“蕭娘娘如今務要諸事保重才是。”
“謝貴妃娘娘關心。”蕭允見李貴妃一團和氣,自己也少不得掛著笑容。
李貴妃又閑談了幾句,這才故作不經意的問道:“蕭娘娘可聽說了,杜家父子下毒害死了熹國公的事情?”
蕭允身在深宮,消息自然不靈通。如今她聽李貴妃這般說,不由滿臉的訝然。
李貴妃道:“我也是恍惚聽到一句罷了。”李貴妃也就絕口不再提這件事情。
李貴妃將這件事告訴蕭允,自是有她的考慮:皇上精明,萬一皇上想到是有人想要借承明之死挑撥自己和蕭允的關係,那麽自己此時這般坦然,自然洗清了嫌疑。
李貴妃又和蕭允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蕭允如今聽說承明是被杜氏父子害死的,心中更加懊悔,自己錯怪了皇上。
而李貴妃此時正坐在肩輿上,在思量著如何將這件事嫁禍給呂淑妃。對於自己而言,呂淑妃是最好的替罪羊,更遑論皇上對呂家一直猜忌。
暮色一點點彌散開來,將周遭的一切都籠罩進來。
蕭允藏身在窗邊,看著窗外怔怔出神,她早就知道這幾天每到這個時候,皇上都會站在院中看著自己的屋子。
在這一刻,蕭允不由有幾分猶豫。她自從知道自己錯怪了皇上,心中就格外的愧疚。她在建元離京的時候,曾深深的體會過那種被人誤會的無奈與傷心。更何況,皇上這般真心待自己,竟是自己傷了他的心。自己此時見他,他又會何如反應?
皇上熟悉的身影佇立在院中的那株海棠旁,那道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的孤寂。
蕭允突然感到一陣心痛: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就注定了他的孤獨。但在他內心深處,一定也渴望有一個在心靈上能和自己契合的人。
蕭允心中一軟,不再猶豫,轉身朝外麵走去。
皇上站在海棠旁,看著蕭允的屋子。雕窗半開,可卻不見玉人身影。一連幾日未見蕭允,皇上自然是思念不已。可他卻怕看到蕭允,怕看到蕭允眸光冰冷的看著自己,更怕蕭允說出要離開自己的話。
突然,皇上看到蕭允的身影出現在門前的台階上。皇上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狂跳,他此時的心境格外的複雜,既希望蕭允看見自己,又怕蕭允看見自己。
蕭允一步步朝皇上走了過去,她嫋娜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的纖細。
皇上再也忍不住了,朝前邁了一步。
蕭允見皇上朝自己邁了一步,心中的不安一掃而空,不由低聲喚了一聲“陛下”,聲音中帶著幾分嬌軟。
皇上的呼吸沒由來的一滯,忙快步走到蕭允身前,握住蕭允的手。
蕭允眼中一酸,眼淚已經盈、滿了眼圈。
那日的一切仿佛不曾發生過,兩人攜著手一道進了屋子。
皇上和蕭允彼此間都帶了幾分珍惜,因此格外的和睦。兩人都不提那日之事,仿佛不曾發生過一般。
李貴妃自然知道皇上和蕭允和好的消息,可她如今已經顧及不上這些,隻是想著如何嫁禍給呂淑妃。但是不等李貴妃想出主意來,魏剛就派人將真正的沈澄之從慶州帶了回來。
魏剛令杜慎之和真正的沈澄之對質,杜慎之自然不認識真正的沈澄之,且沈澄之那段日子一直在慶州。
魏剛得了杜慎之的口供,將這件事回明了皇上。
皇上為人精明,想了想,自然明白這定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一切,因此就吩咐魏剛道:“你去問明杜慎之如何認識得沈澄之?”
魏剛得了旨意,匆忙去審問杜慎之。
杜慎之如今受盡酷刑,隻求速死,因此魏剛一問,就全招了。
皇上聽魏剛回說這件事牽連到李緒成,立刻下旨褫奪了李緒成的官職,將李緒成交給魏剛審問。
皇上這般淩厲的手段令朝臣皆是悚然,一時皆是惴惴不安。
那李緒成自然不比杜慎之,嚴刑之下,猶自不肯招供。
魏剛見李緒成不肯招供,就將留雲樓的老鴇抓來,與李緒成對質。
李緒成兀自狡辯,不肯招供。
因李緒成不肯招供,事情就僵住了。
朝臣中有人借機上表稱,李緒成無辜受刑,請皇上不要令忠臣蒙冤。
皇上精通權謀,自然明白此時自己若是一味堅持,隻怕朝臣寒心,也就下旨放了李緒成。
在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一定要真的追查個水落石出。
李貴妃聽說李緒成被放回,登時大喜,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不想,到了晚膳時分,李貴妃正在用晚膳,就聽小太監進來稟道:“貴妃娘娘,魏公公來了。”
李貴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寢食難安。如今放下心來,胃口也就好了許多。她聽說魏剛來了,心中滿是愕然,可還是放下碗,漱了口,才道:“請魏公公進來吧。”
魏剛一進屋子,就請安道:“奴才請貴妃娘娘安。”
李貴妃笑道:“魏公公快免禮。”
魏剛謝了恩,就道:“有密旨。”
李貴妃一怔,可卻不敢怠慢,忙揮手讓屋內服侍的人退了出去。
魏剛見屋內隻剩下自己和李貴妃,就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白瓷瓶,道:“貴妃娘娘,這是陛下所賜。”
李貴妃看了一眼,已經明白了,心中又驚又駭,忙問道:“為什麽?”
“貴妃娘娘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還不知道嗎?陛下說了,貴妃若是能自裁,陛下定然以貴妃禮待娘娘,還能保全李家和貴妃娘娘的小皇子。貴妃娘娘若是——”魏剛的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李貴妃久在深宮,自然明白魏剛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她心中一片茫然,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已經付諸東流了
李貴妃突然覺得活著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笑著拿起那個小瓷瓶,道:“煩勞魏公公上複陛下,還請陛下看在妾昔日的情分上,務要善待妾生的孩子。”李貴妃說到後來,聲音中已帶了哽咽。
魏剛拱手道:“貴妃娘娘放心,奴才自然會將話上複給陛下。”
次日一早,宮中就傳出消息:貴妃李氏暴病身亡。
皇上賜李貴妃諡號“思”,“思”字並不是美諡,因此宮中對李貴妃的暴病不由有這樣或那樣的想法。
皇上又下旨令晉封劉才人為婕妤,母養李貴妃所生的二皇子。子以母貴,李貴妃的生子如今反變成宮中地位最低的。
宮中的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這日晚膳後,皇上攜著蕭允的手沿著一條石子小路慢慢走著。
斜陽灑在路旁的花木上,讓花木染上了一層詭異的顏色。
一陣微風拂過,輕輕拂起蕭允的一縷鬢發。
皇上伸手替蕭允掖在耳後,動作是那般的自然,帶著幾分親密。
蕭允不覺一怔,隻是看著皇上。斜陽照在皇上的臉上,看起來竟似染上了一抹薄紅。
突然,腹中的孩子微微動了一下。蕭允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哎呦”了一聲。
皇上一驚,忙問道:“怎麽了?”
蕭允抿嘴而笑,道:“陛下的兒子踢妾呢。”
皇上聞言,忙俯下、身子,貼在蕭允的肚子上仔細聽著。
蕭允看著皇上,心中滿是柔情:皇上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自然都明白,有夫如此,夫複何求?
蕭允不由想起一句話來——不由憐取眼前人,過去已經過去了,過好今後的每一天才是。
皇上抬起頭就見蕭允正看著自己,目光中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柔情,一時心中百味雜陳,但是滿腹的柔情隻化作一句:“天涼了,早些回去吧。”
兩人並肩慢慢往回走去,在身後留下長長的、相偎的影子……
尾聲
次年三月,蕭允產下一子。皇上大喜,次年改元天佑,隱有保佑愛子之意。
就在朝中、宮中無不猜測皇上即將立蕭允為後之時,皇上突然下詔封蕭允之子為秦王,過繼為廢太子建元之後。
這委實出乎眾人的意料,隻有皇上和蕭允明白,這無疑是對愛子最好的安排。
李貴妃之事讓皇上明白,蕭允一旦坐上皇後的寶座,無疑就是置身於無數的後宮爭鬥之中。但在皇上心中,隻願蕭允一生無憂。
故此,終皇上之世,皇上未再立後,因為在皇上心中已有了相伴一生的愛侶——蕭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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